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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身泉

  “事到如今,我藏着的一个秘密,”躺在病榻上的无尽道长对站在跟前的两位徒弟说:“也该告诉你们了。”

  病榻前的阿白和阿黑连忙垂手恭听:“师傅,是啥秘密?”两人心中,不免都有些激动,一眼不眨地瞅着师傅那一大堆花白胡须中的嘴巴,巴望着老人家快点说出来。

  无尽道长闭上眼,稍稍歇了一会,然后才十分吃力地讲起来:“那一年,我也跟你们这般大年纪,十七八岁,二十岁左右吧,有一天,正在林子中练剑时,看到一头小鹿从不远处跳过,于是,我便提着剑去追,追啊追,追到一潭清澈的泉水旁时,奇异的事发生了。”

  “什么样奇异的事?”两位小徒弟端了一杯水,让师傅润润喉,接着往下讲。

  “我看到,那头小鹿跳进那潭泉水里,水浸没了它的四条腿,它三蹦两跳就涉过了那潭泉水。可是,当它跃上对岸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小鹿的四条腿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身子,好像是悬浮在虚空中,一起一落地远去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您老人家眼睛看花了?”小徒弟阿黑不禁问道。

  “你别吵,让师傅往下说嘛!”大徒弟阿白不悦地斥道。

  “当时,我也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怔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剩下一个囫囵身体的小鹿钻进了对面的林子里,半晌,才回过神来。我低下头来,看到泉水是那么的清澈,就忍不住将手伸进水里,可就在我把手从水里收回来时,我惊骇地发现,我方才伸进水里的那一截手消失不见了,好像是溶化在水里了!”

  “啊!”两个徒弟也大吃一惊,不由得看看师傅的手,可师傅的两只手与以往一样,从来都是完整无缺的嘛。

  “不过,我那一截看上去已消失了的手的感觉却并没有消失,而且,当我用另一只手去抓这一边的手臂时,我摸到了我那消失不见了的手掌手指样样都在,原来,它并没有真的消失,只是它隐形了,变得像空气一样看不见了,于是,我明白了,眼前的这潭泉水是隐身泉。”

  “可是,师傅,你那只手,后来,又是怎么变得可以看得见的呢?”素来比较聪慧,反应也比较快的大徒弟阿白问道。

  “说来也很简单,我将那只看不见的手,又一次伸进泉水,再收回来时,便发现,我那只手恢复了本来面目,变得又可以看得见 了。”

  “啊,我明白了,这隐身泉既可以将你的手隐去,又可以让隐去的手恢复原样,只要再一次放入水中浸浸就是了。”阿白顿时领悟了。

  “对,就是这么回事。”师傅很是赞许地点点头。

  “可是,师傅,这隐身泉能派什么用场呢?”小徒弟阿黑一向有点憨,听到这里,便问出这么个问题来。

  “这用场可就大了。”无尽道长尽管已经奄奄一息了,可说到这话题时,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很得意的样子来:“皇宫可是天下最威严的禁地吧,可我,隐身之后,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大大小小的宫殿逛了个遍,甚至皇后娘娘宫里的象牙床,我也上去打个盹,还到御厨房里,把正准备送给皇上吃的那些个珍肴佳酿,一一尝了个遍!直到玩厌了,我才心满意足地出来。”

  “哇,那简直是太棒了,太快活了!”两个徒弟听了羡慕不已。

  “当然,这还是不足为道的事,更大的用场是,那一年,我隐身之后,悄悄进了少林寺,看到了藏在藏经楼上、有九位高僧护卫着的少林易筋经,接着,又上了武当山,读到了武当派的武当剑谱,这些,就使得我很快成为武林中最有名气的大师!”

  “哈,原来师傅的功夫是偷来的!”小徒弟阿黑脱口说道。

  “你懂个什么?只要功夫比人家高,管它是偷来的,还是学来的!”大徒弟阿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最派用场的还是十年前,一向对我很是妒忌的剑谷山庄的庄主金剑谷,请我中秋节去聚会,我答应了。但我觉得这里面似乎另有文章,便先隐了身,在中秋之前就赶到了剑谷山庄,跟在金剑谷的身后,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果然发现,他竟然将一枚白色的药丸藏在自己的戒指里,并对他老婆说:‘明天,我要将这药丸放进无尽道长的酒里,这药丸可毒了,一沾到嘴唇,他就得死!’于是,我就趁他夜里睡着,悄悄将他戒指中的药丸取出来,换上了我用面粉做成的同样大小的一颗小白丸。这一切,他根本就没有察觉。第二天,我恢复了原状后,又若无其事地来到剑谷山庄,喝酒时,他躲躲闪闪地给我倒酒,我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照喝不误,他一眼不眨地瞅着我,那神情明摆着,是在疑惑,‘咦,你怎么还不死?’可是,见我始终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他可差一点吓呆了,最后,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我安然无恙地走了。”

  听到这里,大徒弟阿白不由气愤愤地说:“师傅,这金剑谷既然如此可恶,你当时何不就利用隐身之机,悄悄将那毒丸放进他的酒里,送他上西天去,也好出这一口气!”

  “不,我可不想这么做,既然他并没有害到我,我也已认清了此人的本性,那么,以后不再跟他来往就是了。”无尽道长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可要记住,这就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啊!”

  “是,我明白了。”阿白赶紧应道。

  “这么多年来,武林中谁也摸不清我到底有多大能耐,谁也不敢得罪我,谁也不敢小看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倚仗了这神奇的隐身泉啊!”无尽道长感慨万分地说道。

  “可是,您说了半天,我们还不知道,这隐身泉到底在哪儿?”小徒弟阿黑毕竟心直口快,忙不迭提出这最关键的问题来。

  “它,就在你们俩的背上。”

  “在我们俩的背上?”两个徒弟都感到不可思议。

  “是的,就在昨天晚上,我趁你们俩睡着时,在你们俩的背上画了一幅去隐身泉的地图。”

  “哇,我们可一点也不知道呢,快让我们来看看!”两个徒弟赶紧脱下身上的衣袍,可是,任凭他们怎么将脖子往后拧,也看不到自己背上画着的地图呀!

  “啊,我懂了,应该是我看你背上,你看我背上!”还是大徒弟机灵,马上就悟到了门道。

  两人互相一看,不禁不约而同地都叫了起来:“咦,你背上只有半幅地图嘛!”

  “你背上也只有半幅地图!”

  躺在病榻上的无尽道长说话了:“不错,你们每人背上都只有半幅地图,但两人合起来,就是一幅完整的地图了。你们知道,我为何要这样做吗?”

  “唔,我懂,师傅这样做,是为了让我与师弟,同心协力,时刻不分离,一起去找到这隐身泉。”大徒弟阿白悟性好,马上就朗朗回答道。

  “对,说得对!这隐身泉是属于你们俩个的,谁也不能独占。”说到这里,无尽道长已经耗尽了最后的心力,慢慢地闭上了眼。

  “师傅,师傅!”两个徒弟哭着叫着。

  这一叫,道长又微微睁开了眼,用勉强可听到的声音缓缓地说道:“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们,万万不能有任何不洁净的东西,弄到那隐身泉里去、、、、、、”说完,就永远地闭上了眼,再也不睁开了。

  埋葬了师傅之后,师兄弟俩就动身去寻找隐身泉了。

  他们俩走一程,就看一下师傅留在他们背上的地图,他们看地图的方法是非常奇特而有趣的。阿黑撩起衣服来让阿白看自己的背,阿白看清楚了:“从这往东走,到枫林桥。”

  到了枫林桥,则由阿白撩起衣服来让阿黑看,因为另半边的地图是在阿白的背上,看清楚了:“过桥后,咱往北走,走到一个叫斜塔镇的地方。”

  就这样,他们一程又一程地往前走,依着那地图,进入了一座重重叠叠的大山,穿过了几条幽深无人的峡谷,眼看得已经差不多走完了地图标着的所有地方,来到了地图上的尽头了,也就是说,快要到他们的目的地,隐身泉的所在处了。

  突然之间,小徒弟阿黑发现,一直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师兄阿白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他不由得感到又是诧异,又有些害怕,便大声呼唤起来:“师兄,师兄,你在哪儿?”

  可唤了半天,也不见有任何回应,正在他万分惊疑之间,却感到虚空之中有一股凌厉的掌风直对他胸口打来,说时迟,那时快,还没来得及闪避,“咚”地一声闷响,阿黑的心口要害处已挨了重重地一击。

  “哇!”虽然看不见这一击是从何而来,是何物所击。但是,这一击打得阿黑心脉俱裂,鲜血从嘴里直喷出去,足有三尺多远。

  令人惊骇的是,这一喷出去后,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并不完整的但溅满了鲜血的人的上半身轮廓,而且是悬浮在虚空之中。

  这个轮廓是那么熟悉,身体摇摇欲坠、神智还没有完全丧失的阿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悲痛欲绝地叫道:“师兄,是你!”

  那个被喷溅的鲜血勾勒出来的只有上半身的人说话了:“不错,是我,这一掌是我打的!”

  “你,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傻小子,这还不简单,我不愿让这隐身泉由两个人来分享,两个人的秘密是不能成为秘密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再去告诉别的人呢?这隐身泉只能由我一个人来拥有!所以,我必须把你除掉。刚才,我已经从你背上看清楚了到隐身泉的最后那一段路,因此,我搶在前头,先找到了隐身泉,在泉水中隐了身后,再来对付你,当然就毫不费劲了!”

  “你,你,你、、、、、、”阿黑话没说完,便颓然倒下了。

  阿白伸出一只隐了形而看不见的手,帮阿黑抺上了他那至死还没闭上的眼,说:“师弟,可别怨我太狠心,该怨咱师傅,谁让他出这么个馊主意,叫咱俩个人一起来找这隐身泉,白白送了你的一条命!”

  现在,这神奇无比的隐身泉就属于阿白一个人的了,他来到这隐身泉边,看着这清冽碧澄的泉水,心里一阵阵的得意和狂喜,是啊,有了这隐身泉,从此,他便可以做多少件惊天动地而又神鬼莫测的大事啊,他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可以到别人难以到达的地方去,他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他可以、、、、、、

  当然,眼下,首先要做的事,是恢复自己本来面目,这很容易,只要到泉水中再去浸一浸就是了。

  于是,他缓缓地走进泉水中,随着隐形了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越来越多地浸到水中,就可以看到,他的双脚显现出来了,他双腿也显现出来了,他的下半身都显现出来了,啊,这泉水真是绝顶的灵验啊!

  他顺便鞠起些水来,将刚才阿黑喷溅在他上半身及脑袋上的血迹洗洗干净,然后,便将整个身体连脑袋也浸入水中。

  奇怪的是,当他从水中出来时,却发现,自己能看到的,只有肚子以下的下半截,肚子以上的半截身子呢,包括两只手,仍然还是看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他再一次将整个身子浸到泉水中去,但出来后仍然看不到自己的手,看不到自己的胸,站到那如镜般明亮晶莹的泉水边,看到的,只有一段十分怪异而可怕的半截子人身!

  而按理,这又到泉水中浸了一次,下半截身子此刻是应该隐没了呀,可现在,却并没有被隐没。

  难道,难道,这隐身泉不灵了?

  阿白像发疯似地一遍又一遍将整个身子浸到水里去,再爬起来,爬起来,再浸到水里去,可是,不管他浸了多少次,他那下半截身子就是隐不掉,而他那上半截身子就是恢复不了原形,就是看不到。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智此刻完全狂乱了,不停的在水里折腾着,最后,终于因为筋疲力尽,身心俱瘁,昏头转向,一下子栽倒在泉水里,再也爬不起来了。

  到死,绝顶聪明的他,也没有醒悟到,是他身上沾溅的血,污染了这圣洁的泉水,使得这泉水失去了神奇的隐身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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