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吗，一个城市也像一个人一样，是有人格的。比如，人们总是把城市里的江河湖泊比作城市水汪汪的眼睛，又总是把城市里的绿色植物喻为城市浓密的头发……那么，城市里大大小小的文艺团体和院校，就是城市飞扬的神采。舞台上演奏的雄浑的交响乐，电台里播出的婉转的歌声，还有，从各种建筑的窗户中飘出时断时续的人或琴的低吟浅唱，这一切，就像一枝无形的画笔，勾勒出一个城市蕴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与生机。

　　艺术学院附小的学生是这枝画笔上还没有被蘸上油彩的部分，它们柔软、洁白，跃跃欲试……

　　晨曦刚刚唤醒城市，这所艺术小学的练功房已经忙碌开了。一般的学校这个时候都在上早自习。艺术小学的早晨是练功的好时候。

　　练功房是一个四面镶着镜子的大厅。悠扬的音乐声中，学舞蹈的学生在练习芭蕾动作。这是一批身材修长、优美的女孩子。她们的练功服合体，大方。在老师的口令下，踢腿、跳跃、旋转，控制平衡，动作整齐划一，令人好不羡慕。

　　而在大厅的另一侧，乐器专业的二十几个学生在班主任杨杨老师的带领下，也在进行形体训练。和专门学习舞蹈的同学相比，他们自然相形见绌。他们穿的是宽大的运动衣裤，动作也简单易学。

　　杨杨老师让大家做了一个双手叉腰、昂首挺胸、头微微摆向左侧的造型，接着说：“好，都不要动，就这样坚持一分钟！”

　　大家像一群木偶一样呆呆站着。

　　杨杨老师走到孩子们跟前，一一为大家纠正姿势。

　　金豆这么站着，觉得浑身哪儿都痒痒，实在受不了了，于是捅了一下身旁的甄东：“甄东——甄东——”

　　甄东转过头，憨憨地问：“干什么？”

　　金豆：“你不觉得没意思呀？”

　　甄东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可不……”

　　金豆眼珠一转，指着那边舞蹈专业的女孩子们说：“咱也来一个‘两周半’？”

　　女孩子们正在练习两周半旋转，她们在乐曲的伴奏下显得异常轻盈，一张张笑靥犹如一朵朵盛开的鲜花……

　　胖嘟嘟的甄东往那边看了一眼，为难地摇摇头。

　　“胆小鬼！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来！”金豆说。

　　“那，你先来吧！”甄东说。

　　金豆挺胸将双手打开，然后猛地一收，来了一个两周旋转，还真有点意思。他朝甄东笑笑：“瞧，一点也不难吧，看你的了！”

　　甄东瞄了一眼老师，老师似乎没注意他们。他吸了一口气，猛地转起来，没想到，竟然一屁股摔在地上，地板被砸出“咚”的一声。

　　练功房一下子安静了。伴奏乐曲停了，舞蹈专业和乐器专业练功的同学们都停下来，片刻沉寂之后，接着就是哄堂大笑。

　　甄东涨红了脸，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杨杨老师走过来，一把把他拉起来，批评说：“你可真是名副其实啊！整个大厅都震动了！”说完，她指着甄东和金豆，大声说：“你们要多做五分钟！”

　　金豆撇着嘴，委屈地嘟哝着：“杨老师，我们长大又不跳舞，费这劲儿干吗呀？”

　　杨老师说：“将来跳不跳舞都要进行形体训练，因为形体训练可以培养一个人的气质和风度……”

　　同学们都在注意地听着，只有然然，脸色苍白，双眼呆呆地盯着窗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杨杨老师发现了她，心里一动。

　　“集合！”杨杨老师突然喊了一声。

　　立刻，所有学生都集合在杨杨老师周围，只有然然留在原地没动。同学们不由得纷纷回过头去看她。

　　“然然，然然！”杨杨老师招呼着。

　　然然浑然不觉。

　　杨杨老师走过去，轻轻地说：“然然……”

　　然然如梦方醒，惊慌地转过脸：“老师……”

　　杨杨摸着然然的头问道：“又想麦子了？”

　　然然点点头。她咬住嘴唇，努力克制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

　　麦子失踪的事，同学们都知道了。麦子过去经常到班里来找然然，大家也都很喜欢这个灵气十足的小弟弟。看见然然难过的样子，大家呼啦一下围上去。

　　甄东拍拍自己的肚子，豪爽地说：“然然，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帮你找！”

　　“然然，这件事得靠警察，你光自己难受也没用。说不定……说不定麦子给拐到外地去了。”金豆摇摇头。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安慰着然然……

　　练功房的门开了。一位男老师急匆匆地走进来，低声在杨杨老师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杨杨老师点点头。

　　杨杨老师说：“大家把我刚才教的第一套动作再复习一遍，我去去就来。”说完，在全班同学好奇的目光中，她拉着然然的手，向门外走去。

　　然然有些奇怪，不知道老师要干什么。

　　走出练功房的门，只见叶云警官站在门口。远处的操场上，停着一辆警车。

　　“叶叔叔，麦子有消息了吗？”然然急忙问。

　　叶云笑笑：“别着急。你还记得你在地铁车厢看见的那个长着鹰钩鼻子的人吗？”

　　然然眨眨眼：“记得！”

　　“如果再见到他，你还能认出来吗？”叶云说。

　　然然点点头：“能！”

　　那个长着鹰钩鼻子的人，是昨天夜里找到的。在离市区较远的一个地铁站里，最后一班列车开走了，站务员和地铁警察在各个角落进行照例巡视，无意中在厕所门口发现了他。当时，他躺在地上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喝醉了酒的样子。可是，警察在他身上却闻不见一丁点酒味，身上又没有任何伤痕，而且，呼吸均匀……

　　然然坐着警车，和叶云一起回到公安局。

　　尽管叶云警官一再叮嘱不要紧张，然然心里还是怦怦乱跳。叶云把她带进一间昏暗的房间里，让她坐下，面前是一面拉着帷幕的墙。一会儿，帷幕拉开，后面的“墙”原来是一块巨大的玻璃，玻璃外是一个被灯光笼罩的横向通道……

　　叶云轻轻地拍拍然然的肩膀，说：“然然，这是单向透明的玻璃，我们能看见外面，外面的人看不到我们。你不要害怕。一会儿你注意看，看看有没有你在地铁见过的那个人。”

　　然然点点头。叶叔叔的手温暖而有力，然然平静了许多。叶云警官按了一下桌上的按钮，不一会儿，前面的通道里无声地走过一个又一个人，都是中年男人，有的无精打采，有的面目狰狞。怎么就像看电影似的？然然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

　　“注意看，里面有没有你见过的那个人。”叶云叔叔小声对她说。

　　蓦地，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了，是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那凹进去的眼窝，那只像把小刀一样的鼻子，一下子让然然想起了地铁站里的事情！

　　然然的手紧紧抓住叶云的胳膊，脱口而出：“叶叔叔，就是他！”

　　叶云拿起身边的电话，说：“7号。”

　　“7号”被“定格”在然然和叶云的面前。其他人都走了。

　　叶云问：“肯定吗？再仔细看一下。”

　　然然用力点头：“嗯。”

　　……把然然送回学校后，叶云马上和凌玮开始了预审7号的工作。

　　“7号”被押进来，顺从地在指定的椅子上坐下。奇怪的是，不管两位警官问他什么，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昂着头，睁着黯淡无光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

　　叶云从桌上拿起白麦子的照片，走上前去，举到“7号”面前，问：“你见过这个孩子吗？”

　　“7号”像是很费劲似的把脑袋探过来，以便看清叶云手中的照片。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专注。叶云心中暗暗高兴，不由得燃起一线希望。

　　忽然，他的头向一边无力地歪过去，“7号”居然从椅子上一下子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警官们火速把他送到医院。

　　经过紧急抢救，“7号”苏醒过来，但他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从一个极端转到另一个极端。原先一言不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现在可好，从一睁开眼睛开始，就不停地说话。让人恼火的是，他说出来的这些话，全是疯话、怪话，难以理喻。比如，“今天晚上10点钟，凤凰岭上3000只老鼠一起变成蝙蝠”；比如，“你们知道我一顿饭吃多少东西吗？要吃500封电子信件！”还有，“白麦子？我知道呀，那是我一个叫黑面包的朋友的孩子！”……

　　叶云一直等在抢救室外，在走廊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一个医生疲倦地走出来。叶云走上前问：“怎么样？”

　　医生低下头，反复搓着双手说：“没办法，这个人一年以内的记忆全消失了。”

　　叶云不由得“啊”了一声，惊异地问：“有这样的事？”

　　医生点点头。

　　叶云皱紧眉头：“会不会是装的？”

　　医生说：“我看不像。这是所有神经科医生一致的结论。”

　　叶云还不甘心：“我想，他一定见过失踪的孩子，出事的时候他就在现场。你们能不能用催眠术把他这段记忆‘调’出来？”

　　医生摇头：“使用催眠技术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容易。这种病例，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抢救室里忽然传来吵闹声。

　　医生和叶云急忙推门进去，见那个“7号”正站在病床边和一个男医生推推搡搡，一边推，还一边声嘶力竭地喊：“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妈还等我吃晚饭呢。”

　　叶云忙拉着医生走出来，问：“现在治疗精神病没有什么突破性的办法吗？”

　　医生说：“什么时候对大脑神经结构有了突破性分析，治疗才有好的办法……”

　　正在这时，一个护士急匆匆地跑过来：“医生——”

　　医生抬头看去，原来是心电图室的护士。

　　“又坏了？”医生问。护士点点头。原来，这几天心电图仪经常出现故障：心电图的曲线，走着走着，会突然拉直，像是从波涛汹涌的水中杀出一艘马力十足的舰艇……其实病人心跳很正常。

　　“最近总出现这种情况，医院所有的电子仪器在同一时间失灵。大约一分钟的时间，又会恢复正常。”医生对叶云说。

　　果然，另一个护士从屋里走出来说，现在又好了。

　　叶云想了想，问：“是不是有什么外来的电子信号？”

　　医生摇摇头：“不知道……要不就是飞碟真的来了。”医生半开玩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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