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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雨纷纷

  每年清明节到来的时候,邓绍昌都会带上儿子希贤和女儿先烈,到村外山上的墓地里,去祭奠邓氏家族的先人。希贤的弟弟先修(后来改名叫邓垦)和妹妹先珍出生后,祭祖时,邓绍昌会让大女儿先烈把小弟弟也抱去参加。清明节祭祖在当地是很隆重的祭祀活动。在邓绍昌的内心深处,他当然是希望渐渐长大的希贤和先烈,莫要忘记他们邓家先祖的贤德品格,并且能把祖先的美好品德一代代地传承下去,把祖先的功德当成一种追慕和效法的目标。

  又到清明节了。这一天,好像老天故意要为那些外出扫墓祭祖的人增加一些怀念和哀伤的气氛,一大早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希贤的婆婆和妈妈早就把祭祖要用的纸钱、香烛什么的收捡了一篮子。临走时,妈妈又叮嘱希贤说:“贤娃儿,到了墓前千万要记得给你老邓家的先人磕几个头,求他们保佑你们平平安安的,学业有成啊!”

  希贤说:“妈你放心,头是要磕的,不过学业有不有成,那得靠我自己。我们先生说过,求神求菩萨求祖先保佑,那都是迷信,要不得,要不得!”

  妈妈不爱听这些话,假装手一扬说:“就你这小鬼脑壳子歪歪理多!妈这是为你、为你们老邓家好。”

  希贤拉着姐姐一溜烟儿跑了:“晓得喽!”

  沿着湿湿的田埂,邓绍昌带着希贤、先烈向先祖的墓地走去。这一天,南山北头、荒丘墓田上,到处都是焚纸挂幡、或躬或跪的人们。田野上、山丘旁,不时地传来幽幽哭诉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贤娃儿,我不是教你背过几首清明节的古诗,还记不记得?背两首我听听。”爸爸触景生情,吩咐希贤说。

  希贤稍稍想了想,就背出了一首:

  七度逢寒食,

  何曾扫墓田。

  他乡长儿女,

  故国隔山川。

  “嗯,一个字都不差。还有呢?”爸爸对希贤的记性很是满意。

  “还有就是那首《清明》了嘛!”希贤背着双手,学着古人摇头晃脑的样子,故意拖着长长的声调背道: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牌坊村。

  “啥子?牌坊村?”姐姐先烈听到弟弟的背诵,好奇地问道,“这是哪个秀才写的诗文嘛,把牌坊村也写进去了。”

  “哪个秀才?”希贤得意地望着姐姐说,“就是跟你讲了你也不会晓得嘛!”

  看样子,爸爸很是欣赏小希贤的这番机灵,慈爱地说了声:“你妈讲得没有错,真是一个小鬼脑壳哟!”

  他也放眼看着小雨中那一派青翠的山野和三三两两焚纸张幡的乡亲,不禁又感叹道:“人生能得几清明?祭念死者,原本也是乞福于生者啊!”

  在邓家墓地里,邓绍昌带着儿子、女儿,对着先祖的坟丘一一做了虔诚的祭拜。在他那英年里早亡的父亲的坟墓前,当年植下的一棵小黄杨树,已经有碗口粗了。邓绍昌拉过儿子说:“来,贤娃儿,给你爷爷磕几个头吧。他老人家若是地下有知,看着孙子、孙女都长这么大了,尤其是晓得你在学堂里念书用心,是个争气的娃儿,定会好高兴哟!唉!可惜,他老人家受尽了艰辛,却没能寿终……”

  希贤、先烈听爸爸这么一说,都懂事地跪了下去,给他们这个从没见过面的爷爷敬了香、磕了头。祭奠完了邓家的先祖,邓绍昌又恭恭敬敬地点上了一束香,独自走到空旷的田边,遥对着漠漠的南天,躬身拜祭道:“列位义士好汉灵魂在上,绍昌知道,洋人列强一天不除,救国救民的大梦一天未圆,你们就一天也不会瞑目。且受绍昌在此一拜吧!”

  鞠完躬,邓绍昌又把一碗水酒泼撒在田边。

  希贤不懂爸爸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系列举动,就走上前去问道:“爸,你这是在祭奠哪一个嘛!”

  邓绍昌搂着儿子矮矮的肩膀说:“贤娃儿,你现在是学生娃儿了,也应该知道一些事情了。几年前,就有好多义士好汉,为了赶走洋人洋教,不使这里的老百姓受到愚弄,曾经联络了一些穷苦百姓,一把火烧了广安城东的洋人教堂。当时爸爸也跟着这些义士去举过火把。那场面真是大快人心,让穷苦人扬眉吐气啊!可是哪里晓得,卖国求荣的官府竟派兵捉人,帮助洋人镇压烧教堂的人。结果不少好汉被捉进了官府给处死了!幸好爸爸出外躲藏了一阵子,才免去这场祸害。你说,每年的清明节,爸爸哪能不想起这些死难者呢?”

  小希贤长这么大,已经很多次听爸爸说过,要用功念书,做一个有文化有知识的文明人,好为中华民族扬眉吐气,不受洋鬼子的愚弄和欺侮……之类的话,在学堂里,先生们也常常这样教导他们。可是,希贤今天却是第一次听到,原来爸爸当年也参加了火烧城东观音阁的暴动。

  这一瞬间,爸爸的身影在小希贤的眼前变得更加高大了。

  扫完了墓,原先细细密密的小雨也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露出了笑脸。村外的田野上天朗气清,满目青翠,远处还传来一阵阵布谷鸟的呼唤……

  “唉,这真是‘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啊!”邓绍昌一边感叹着,一边对女儿先烈说,“妹娃儿,天放晴了,你带弟弟一起到协兴老街耍耍去,过节嘛!老街上今天会有荡秋千的。耍一阵子就回家吃中饭,莫让你妈惦记着。”

  “爸,你要去哪里嘛?”希贤问。

  “爸去城里办点事儿,跟你妈说,我天黑前就会回家。”邓绍昌叮嘱儿子说。

  “爸,早些回!回晚了,婆婆、妈妈要担心的。”希贤和姐姐异口同声地说。

  “晓得,晓得。你们放心嘛。”

  爸爸朝着通往广安城的大路走去,先烈带着希贤到了协兴老街上。

  今天的老街上好热闹哦!卖煮鸡蛋、煮鸭蛋的,有不少卖主都把煮好的蛋壳染上了红色;还有卖各种各样的风筝的,有蝴蝶风筝、老鹰风筝、燕子风筝,还有长长的竹蜈蚣风筝。希贤记得,婆婆跟他说过,春天的风是从下往上吹的,最适合放风筝了。每年春天,清明前后,婆婆都会给姐姐先烈扎几个蝴蝶风筝和燕子风筝,给希贤扎一个很大的老鹰风筝。婆婆还说,清明节一过,风向就变了,变得不稳妥了,风筝就不容易放上去。所以,乡下的小孩子放风筝,一般就放到清明节为止,所以协兴场上的人们又把清明节这天放风筝叫“放断鹞”。就是说,是这一年里的最后一次放风筝。

  希贤进了北山小学堂后,就不再央求婆婆给他扎风筝了,因为他觉得,以后放风筝那是弟弟妹妹们玩耍的把戏了,他是学生娃,要勤奋念书,不能再贪耍了。所以今年,他提都没跟婆婆提扎风筝的事儿。

  “弟弟,要不要姐姐给你买一只风筝?”先烈见希贤专心致志地在欣赏着那些花花绿绿的风筝,以为他眼馋了,心痒了。

  “不要,不要。我只是看看嘛!”希贤说,“看看又不花钱,白看,好划算嘛!”

  在另一条巷口里,他们又看到了一些娘娘们在荡秋千。她们有的两个人面对面地站在秋千板上,轮流着用力蹬去,把秋千荡得好高哦!高高飞起的秋千,让个儿矮矮的希贤看得目瞪口呆。

  自然,老街上还有许多卖各种各样小吃的。

  “买——鸡脑壳呀!”“买——鸡翅膀呀!”这是从一些临街的小铺面里传出的吆喝声,一听就知道他们卖的是什么东西。

  还有一家小门面的布幌子写着“鬼饮食”三个字。希贤觉得好笑,心想:“啷个叫‘鬼饮食’这个名字嘛?有啥子‘鬼’嘛!”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串串烤熟的红豆椒盐糯米粽子,粽子里包着一些碎碎的腊肉颗子。

  希贤忍不住问姐姐:“啷个叫‘鬼饮食’这个名字嘛?莫非这是‘鬼’才吃的东西?”

  姐姐说:“不是鬼吃的,都是人吃的。我看这种吃食不贵,来两串嘛!”

  闻着从那腊肉颗子里散发出来的诱人的香味,希贤也忍不住地说道:“要得,要得,就来两串嘛!也尝尝这‘鬼饮食’好不好吃。”

  希贤一边吃着“鬼饮食”一边好奇地问店主说:“老板儿,‘鬼饮食’是啥子名堂嘛,讲来听听嘛!”

  老板见希贤一副认真的学生娃的样子,就笑着说:“学生娃儿,你先说说,这糯米团团香不香。”

  “香是香,就是太小了,不够我塞牙缝儿的,不过瘾!”希贤不满足的样子。

  “我看你这个学生娃儿学孔夫子不耻下问的样子,将来肯定能修得大学问。好,就不要你的钱了,再送你一串儿嘛!”店主一边和气地递给希贤一串免费的“鬼饮食”,一边解释说,“鬼,常常都是夜晚出现,我这些糯米团团,一般都是要卖到夜里好晚的,卖给那些做工到半夜,肚子饿了上街买吃的客人的。鬼,就是指时间嘛!晓得了吧?”

  “噢,晓得了。”希贤满意地说,“谢谢老板,白送我一串糯米团团。”

  “不谢,不谢。好有礼数呀你这个学生娃儿,记得下次再来我这里买吃的,叫你的小同学也来呀!”

  “要得!”希贤转身对姐姐说:“这个老板儿好会做生意哦,这就是爸爸常说的‘和气生财’嘛!”

  姐弟俩在老街上又逛了一会儿,差不多也到了吃中饭的时候了。正要离开老街回家时,希贤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问姐姐:“姐,你身上还有没有铜板?”

  “啥子?你还想吃啥子?”

  “不是,不是我想吃。婆婆和妈妈天天到蚕房院子里喂蚕,做活,很少上老街耍,更舍不得买点啥子东西吃嘛!我想给婆婆和妈妈带回去一点啥子吃的嘛!”

  姐姐一听,好高兴:“贤娃儿,你好孝顺!婆婆、妈妈知道你这么孝顺,心里不晓得会有多高兴。都怪我,只顾自己吃去了,连这都没想到。”

  姐弟俩用仅有的几个铜板,给婆婆、妈妈和弟弟妹妹买了老街上价钱便宜的芝麻锅盔和马蹄糕等几样刚刚出炉的小食品,一溜小跑地往村里跑去……

  在离开了家乡六十多年后,邓小平还记得童年时的这个清明节,记得并且怀念过家乡的“鬼饮食”、芝麻锅盔、担担面等四川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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