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拷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是南京地区的,但不熟。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那头便传来急迫的声音,“是海儿叔叔吗?我打了电话去您办公室,但您不在,所以我只好打您拷机了,您不会介意吧?”
一股暖意逼退了我周遭的寒意。我笑意盈盈地轻声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是小顺,对不对?”
听筒里顿时传来激动的唏嘘声:“对着哩,海儿叔叔,你怎么知道的呀?”
我闭起眼睛,一口气告诉他,这样独特而又善解人意的开场白是小顺你的专利,对于这样一个懂事的男孩,我不记得才怪呢!
听筒里回报以羞赧的笑声。
“可是,海儿叔叔,您知道吗,我现在真的碰上大麻烦了!”笑声停顿后,小娘子悲戚戚地说道,“而且,我很希望您能来看看我,我需要您的帮助……”
我打断了小娘子的叙述,决绝地告诉他,自己现在正出差在很远的地方,无法回来。
电话那头静寂下来,静得似乎都能听到小娘子内心怅惘的啜泣声。
余下来的20多分钟,我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迷离的梦境。在梦里,我高呼,我悲鸣,我恸哭,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凡尘俗世对于一个孩子的不公与捉弄。
小娘子说,经历了这事之后,他觉得再也无法在别人面前抬起头来了。那天课间,他和往常一样去厕所。但他总觉得这次跟平常有点不一样,穿过操场时,屁股后面已跟了一大堆的男生女生,而且每一个人都在捂着嘴窃笑。他没理会他们,径自走进了男厕,背转身刚想尿尿,厕所里就像被投了一颗炸弹般炸开了锅。好几个男生像发现新大陆般异口同声大喊起来:“小娘子,脱裤子,上男厕,羞羞羞。”其他人则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小娘子羞得连尿都尿不出来了,提着裤子便冲出了厕所。
一路上,又像有了静电摩擦一般,吸引了无数的学生争相追赶。小娘子好不容易闯进教室,令他意料不到的是,他刚一露脸,同学们便哄堂大笑,那笑声震得他耳朵都生疼生疼。有几个惯于横行霸道的学生窜到他跟前,动作夸张地用手摸了摸他的脸,阴阳怪气地说:“小娘子,刚才上厕所爽不爽啊?”小娘子的脸霎时红得跟猪肝一样。教室里的笑声更放浪了。
这样的大笑加窃笑,一直持续到中午放学。到家后,当小娘子恼怒不堪地脱下外套的一刹那,他才恍然大悟。
一张白纸赫然贴在外套的正中央,上面用彩笔写着——小娘子,脱裤子,上男厕,羞羞羞!
小娘子气得差点晕过去。
说完这一切,小娘子幽幽叹了口气,用一种异乎寻常的悲绝的口吻说:“哼,我不还手,我不跟他们计较,我让他们欺负好了,但总有一天,他们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我讶然了,简直不敢相信这话出自小娘子之口。在他荏弱善良的内心里,怎么也会突然冒出这种叛逆的火苗呢?
也许这是一个人在不断施压下的心理突变吧,但我隐隐感觉到这种突变是非正常的。
记得我后来是这样跟小娘子说的:“你的同学真是缺乏教养,这么做也太过分了,一切的错都在于他们,所以,你要想开一点,不要太过于计较,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你可以告诉老师和家长,相信他们会帮助你的。”
挂断电话时,小娘子嗫嚅了老半天,可怜兮兮地说他现在不敢去上学,问我能不能抽空去看看他。
我说,这段时间真的不行,以后再找机会吧。
时间在忙忙碌碌中流走。恍然间,几个月已过去,我早已将小娘子以及自己对小娘子轻许的诺言抛到了九霄云外。等我憬悟,试图践约补救时,一切都已发生了质的改变。
此时,即使小娘子以他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宽宥我,我也无法原谅自己了。
小娘子的生命只开了一朵惨白的小花,而我终于无视着走过。这种对于他人生命的漠视,又何尝不是一种道德伦理上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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