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一缕阳光从密集的树叶间穿过，射在他的身上。老人已经在干枯的树叶上躺了一夜，伤痛和饥渴一直在煎熬着他，现在阳光的温暖使他精神一振，猛然坐起身来，看看身边的年轻人，心里松了口气。他们睡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下，这花岗岩又光滑又平整，好像一块高高矗立的墓碑，石头上的纹理如同一段段的碑文，记录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老人把目光转到年轻人身上，年轻人咬着牙，右手紧紧握着滑膛枪，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胸口起伏不平。就是在睡梦中，这可怜的年轻人也不能摆脱战争的噩梦。“可怜的孩子。”老人叹了口气。

　　年轻人忽然发出一声尖叫，猛然坐了起来，用枪指住了老人。当他看清楚眼前不是敌人时，急忙放下枪，脸上冷汗直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鲁本，我的孩子，”老人苦笑道，“前面还有漫长的路，你要坚持下去，而我活不过两天了，我不想拖着你，你伤得也不轻，一个人走还可能保住一条命，如果带着我，我们都走不回去。”

　　“你不走我也不会走的。”鲁本的语气很坚定。“不、不，”老人连连摇头，“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孩子，如果你也当我是你的父亲的话，你就必须听我的话，就算你不为自己，也应该想想多卡丝，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着，你忍心吗？我又怎能放心得下？”鲁本听了，浑身剧震，眼前浮现出一个美丽的影子，她就是未婚妻多卡丝。老人平静地说：“告诉她，你一直陪她的父亲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你告诉她，对于今后的她来说，一个丈夫比一个父亲更加宝贵，我要为你们俩祝福。”

　　鲁本激动地说：“你说的对，我要尽快出去，找到救援队来救你！”他挥了挥拳头，好像认定这是十拿九稳的一件事了，高兴了一会儿，又对自己高兴的动机产生了一点怀疑。他问麦尔文：“假如我们俩换过来，你会不会把我扔下不管？”

　　麦尔文长叹一声：“唉，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和一个好朋友在森林里走了好几天，又饥又渴，最后没力气了。朋友躺在地上，要我先走，要是都留下来，我们俩就必死无疑，我先走或许还能找到救兵，带着这一线希望，我用桔叶给他堆了个枕头就独自走了。”“那你后来找到救兵了吗？”鲁本渴望知道结果，仿佛这预示着自己是否会成功。麦尔文回答说：“当天日落之时，我发现了一队猎人，我们赶回去救出了我的同伴，如今他活得好好的，在经营自己的农场，而我，嘿嘿……”他苦笑起来。

　　这个故事让鲁本产生了极大的希望，觉得自己也有可能及时找到救兵。麦尔文看着他，感到自己的话起效果了：“好啦，快走吧，我的孩子，愿上天保佑你！”

　　鲁本似乎还有些犹豫未决，最后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爬上巨石的顶部，把一棵小橡树弯下来，用手巾绑住树顶的枝桠，这样可以指引路过的人看到老人。然后默默紧握拳头，转过身，拖着蹒跚的步子走了几步。“鲁本！”老人虚弱地叫住了他，他折身回来，跪倒在老人面前，老人喘着气说：“扶我起来，我要靠着这块岩石，脸要朝着家的方向！”这是垂死者最后的要求，鲁本流着热泪，扶着老人靠在岩石上，然后猛然回身，不再看孤独的老人一眼，向着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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