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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1月16日 09:51  《两个人》 

  作者:(日)赤川次郎

  翻译:彭懿

  快要喊了吧,就在千津子这样想的时候,“快点呀!”从楼下传来了妈妈的声音,“你们两个!”

  “是———”

  千津子一边系校服的领带,一边大声地答应。

  妈妈心情不好。从每天早上像收音机报时一样传来的这一声呼喊中,千津子就能推测出妈妈的心情。

  怎么说呢,也不是没有理由,爸爸已经出差一个星期了,还没有回来,妈妈虽然嘴上说“他不在更安静”,但实际上她是一个爱撒娇的人,爸爸三天不在她就心中不安了。

  而且,过了一个星期,妈妈的不安就变成了怒火。这大概是因为妈妈是最小的一个孩子吧?千津子总是想。千津子笔直地站在衣橱前面看着自己———那衣橱上装饰着孩子气的迪斯尼卡通人物,朋友们来玩的时候总让她觉得难为情。这似乎成了一种仪式,其实即使不用这面镜子确认,千津子的领带也没有系歪过,或者系得长短不一致过。至少是千津子上高二以来的这半年里,一次也没有过。

  那么……实加起来了没有呢?

  其实,楼下妈妈那一声“你们两个”的呼喊,准确的意思应该是:“千津子,叫实加也快一点!”

  千津子伸手要去拿书包,稍稍犹豫了一下,结果什么也没有拿就出了自己的房间,冲进隔壁妹妹的房间。

  “实加!”

  事态比预想的还要严重得多。妹妹实加的大半个身子从床上探了出去,还在睡着。

  “喂,起来!”

  被千津子抓住手腕一摇,实加焦急地眨巴着眼睛:“糟糕!———我睡过头了?”

  “快去洗脸!告诉你,妈妈的心情坏透了。”

  千津子把实加朝二楼的洗手间推去,匆忙拉开了窗帘。

  与千津子那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比起来,实加的房间,简直就像是一个打翻了的玩具箱。当然,这不过是一个比喻,实加已经是初中二年级的学生了,不可能让玩具散乱一地。

  可是,书架上乱七八糟的不说,书桌上六成以上的面积堆着落满了灰尘的没用的破烂儿———比如说像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少女杂志》的附录什么的;镜框里还镶着实加自己早就厌倦了的偶像歌手的旧彩照;它的边上,堆着恐怕连她本人也记不起来录的是什么的三盒磁带。

  “这种东西你也会留着,”千津子总是说,“收拾收拾不好吗?扔了吧!”对于千津子的提议,实加每次都说:“马上就整理。”

  从洗手间里传来了实加洗脸的声音,趁着这个工夫,千津子把实加的书包冬地放到了书桌上,朝里头看去。果然不出所料,与桌前贴着的课程表一比,书包里的课本什么的还是昨天的。

  实加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回来了,看见姐姐正在把今天上课用的课本、笔记往书包里塞,就说:“我自己来好了。”

  “好了好了,赶快换衣服吧!你已经晚了。参考书、笔记本呢?”

  “借给真子了。”

  “可以了,是吧?睡觉前整理好该有多好!”千津子半是嘲笑地说,不过,倒没有生气的样子。

  “因为今天有古文考试,所以一直背到凌晨两点。”

  实加脱下睡衣,穿上了校服。

  “除了课本之外,没有要往里放的了?”千津子问。

  “嗯。”

  “是吗?那你快一点吧!”

  千津子刚走出实加的房间,突然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四呀,俱乐部不是有活动吗?”

  “啊,对了!”

  “你看你!”千津子叹了一口气,抓过妹妹的体育包,从五屉橱里取出运动服,塞到了里面。

  “把毛巾也放进去。”

  “厚脸皮!”千津子笑着说。

  千津子和实加拿着书包下楼的时候,正好妈妈忍不住了,朝走廊探出头来:“干什么哪?再不快点可要迟到了呀!”

  “对不起。”千津子像是要压过嘟嘟囔囔的实加似的,大声说,“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的,不梳开不行。啊,对了妈妈,我要买发带,给我五百元。”

  “你从钱包里拿吧。”妈妈正在包两个人的饭盒。

  “拿一千元行吗?”

  妈妈瞥了千津子一眼,笑了:“就是说不行,你还不是照样拿吗?”

  “啊,那不是像小偷一样了吗?”千津子撅起了嘴,从妈妈的钱包里抽出了一张一千元的纸币,叠起来放到了自己的钱包里,“好了,吃饭!”

  吃早饭时,这对姐妹也是对比鲜明。千津子喜欢吃米饭,一碗米饭轻轻松松就吃个精光,如果有时间,甚至会再来一碗茶泡饭。而实加因为低血压,加上还没有充分醒过来,就吃了点牛奶浇玉米片。尽管中午的盒饭、晚饭与一般人吃得差不多,但人瘦瘦的,看上去没有什么精神。

  “实加,不吃点什么水果吗?”千津子说。

  “不要了。”实加一边用调羹吃玉米片,一边摇头。

  “今天不是有俱乐部活动吗?天气非常热,会虚脱的!”

  “没关系哟!”实加有一点生气了似的回答道。

  千津子再没多说什么:“那么,盒饭一定要吃哟!”

  “姐姐像妈妈似的!”实加说。

  千津子默默地吃起煎鸡蛋来了。因为在同一所私立女子学校上学,所以对于在学校里的实加,千津子比妈妈要知道得多。

  千津子知道,上体育课时实加常常会发生贫血,躺在保健室里。不过———怎么说呢,女孩子读初中时,处于身体的变化期,容易发生头晕……

  “再不走就晚了!”千津子看了一眼表,说。

  “嗯。”实加惟有早饭吃得快。因为几乎没吃什么,当然快了。

  两个人把饭盒装进书包,朝门口走去。

  “实加,你的手绢呢?”妈妈在身后叫道。

  “啊,忘了!”

  实加这么一说,妈妈皱起了眉头。

  “我也忘了!”

  千津子冷不防跑了起来,跑上楼梯,一转眼的工夫就拿着两块手绢回来了:“给,你就拿这块白的将就用吧!”

  “嗯。”

  “领带系歪了呀。”

  千津子帮她正了正,说:“我们走了。”

  “我们走了。”

  “小心点。”妈妈把她们送了出去。

  一起穿过还是静静的住宅区时,实加叫了一声:“姐姐。”

  “什么事?”

  “你真的忘了手绢?”

  千津子笑了起来:“我偶尔也会忘东西的啦。”

  “学校文化节时,不知道天会不会晴?”因为连续都是好天气,千津子担心起十一月三日、四日的文化节来了。

  北尾千津子和北尾实加都是私立S女子学院的学生,一个读高二,一个读初二,千津子是从初中开始进的S女子学院,实加也考入了这家学院的初中。

  在私立学校,家长与子女或是姐妹同出一校的例子,并不罕见。S女子学院也是一样,加上还有大学,班级里必定会有三四个孩子,姐妹同时在读。尽管大学在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但因为初中、高中是在同一个地方,所以每天上学、放学或是课间休息时,都听得到“姐姐!”“妹妹———”之类的对话。

  可是,实加班上的同学不知说过多少遍了:“实加,你不像姐姐呢!”

  每当这个时候,实加都会为拥有“北尾”这样一个并不多见的姓和优秀的姐姐而多少有点烦扰。但是,实加没有嫉妒过姐姐。

  相反,她还总是为拥有一个成绩常常是年级第一名,如果是接力赛跑就必定被选为最后一棒,所属演剧团的汇报演出必定出演主角的姐姐而感到骄傲。

  可实加呢?脸不知长得是像父亲还是像母亲,很难说是一个美人。千津子也不是所谓的美人,但她有一种夺人眼球的气质。千津子有点偏矮,实加比她小三岁,但身高和她却相差无几,然而与一眼就看出来运动神经出众、拥有天生的过人弹跳力的千津子比起来,瘦长的实加看上去不怎么好动。

  至于成绩———怎么说呢,尽管可以拜托“大器晚成”这个词,但实加的起伏实在是太激烈了。以为在班上能排上个第二三名,可还是落到了第三十名左右。

  父母要是一唠叨,千津子总是袒护实加:“实加聪明,只不过太爱幻想了。”

  是的。姐姐最了解自己。

  实加自己写的诗、像模像样的故事(千津子总是把它们称之为“你的小说”),只让姐姐一个人读。

  要是给妈妈看了,肯定会挨一顿训:“就因为光写这种东西了,成绩才上不去!”

  不过,千津子总是说:“你有才能,要坚持写下去呀!”

  这个十月的早上,也许是昨天刮过强风的缘故吧,万里无云。这样的话,赶上平时那趟电车绰绰有余。期中考试也结束了,接下来的期末考试还有一大段时间……姐姐和妹妹像往日一样,亲密地向车站走去。

  悲剧,常常是由最痛恨悲剧的人引起的。

  这天早上,保养、检查……大型拖车的司机一项也没有漏过。同伴们都知道,这位眼看着就要到五十岁、头发开始花白了的司机,比谁来得都早,引擎的状况、刹车的灵敏度、后视镜的角度、轮胎磨损的程度、车轴的状况,全都要仔仔细细看上一遍。

  公司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那是因为没有一个司机像他那样从不超载。如果可能的话,真想找个岔子把他赶走,可在他身上连一个岔子也找不到。相反,在司机们中间,他还德高望重,特别是那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还敬慕地叫他“老爹”。

  他不喝酒,也不抽烟。年轻时还喝点啤酒,但到了四十岁说戒就戒了。这也和结婚晚、生了头一个孩子有关。

  绝不睡眠不足或是疲劳驾驶……自从这些年行业开始提倡安全行车以来,公司方面总算是开始承认他的功绩了。

  货物他也核对过了。

  拖车里还有空,这让他有点担心。不过,已经彻底地固定住了,即使是一个急转弯,货物也不会倾斜。

  这下就不要紧了吧!他像要让自己接受似的,点了点头,去喝热咖啡去了———这是他出发前的一个小小的仪式。

  再怎么检查,也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连接拖车与本体的,只不过是一根铁棒。当然了,这根直径三厘米左右的铁棒的强度,设计时已经充分考虑了安全性。但是,开了几十年车的老司机的眼睛,也不是X光射线。已经连续承受好多年十吨以上的重量了,那根铁棒的里头,已经产生了小小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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