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中国的大多数学生家长，已把接送孩子上下学视为天职。他们不辞辛劳，日复一日地跑着同一的路线。在淋漓的雨水和汗水中，他们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的确，每一个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都需要家长的呵护和关爱。可是，在家长有意识地接送孩子的背后，还有许多无意识的和无可奈何的事情在发生着。这些事不但减缓了家长们生活的步伐，而且也捆住了孩子想自己“行走”的双腿。

　　并非仅仅为了爱

　　等到放学时分，各小学校门前熙熙攘攘的家长群，便成了重庆街头见怪不怪的一大“景观”。家长群中有年轻的父母，更不乏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或骑着摩托车，或推着自行车，或倚着栏杆。每个人都焦灼地望着校园内，盼望着下课的铃声。趁着校园的大门尚未打开，笔者采访了一所小学门前的家长们。

　　一位老婆婆告诉笔者，她每天都来接送孩子，反正退休了，在家闲着也没事儿。每天都看着孙子蹦蹦跳跳地从校园出来就是她最大的快乐。

　　一位年轻的母亲抓着栏杆，期待着放学的铃声。她说她女儿已经11岁了。本来她打算女儿长到l0岁之后就不再接她了。可偶尔听到有孩子失踪或受到伤害，就心惊肉跳。只要有机会，她总是想法提前来接女儿，今天已经在这儿等了半个多小时，门卫不让进，她也不愿多说什么，只是把执著的目光投入校园内。

　　家长群中，一位身材高大、穿一身牛仔装的男性家长格外引人注目。他说他经常出差在外，不能按时接送孩子。家又离学校远，孩子的母亲平时在单位坐班，有时因接送孩子迟到要扣奖金。每天接送两趟，要花去车费4元钱，有时打“的士”来去得花l0元。总算起来，相当于她半月工资。所以只要他忙完工作后，就是再累也要来接送孩子，来弥补内心的歉疚。这位家长充满父爱的眸子里，还夹杂着些许倦意。一位老大爷插话道：“我也每天接送孩子，儿子、儿媳说工作忙，把孩子往我身边一推就不管了。每天来回跑几趟也就算了。现在给孩子做饭、洗衣服、检查作业，全成了我的事儿，比我退休前在单位上班还累。”

　　放学了，校门口霎时热闹起来。涌动的人流，孩子们的欢声笑话与家长呼喊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很多孩子都随家人去了。仍有几个推着车的家长在耐心等待着孩子。其中有一位家长说，她接孩子的同时也是为了见老师，以便了解孩子在学校的情况。

　　其实，每一位家长都有其接送孩子的苦衷和理由；都希望在自己羽翼的保护下，孩子能拥有一个幸福、不受任何伤害的童年。而孩子怎么想呢？

　　几时才能用自己的脚杆走路

　　阳光下，孩子们的喧闹声响彻了整个校园，他们玩得兴致勃勃，无忧无虑。

　　一位年约七八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跑过来了。我问她：“你妈妈接送你上学吗？”她答：“是的，如果妈妈不能按时来，就让我在校门口等她。”问：“你们家离学校远吗？”答：“不远。”问：“那你敢自己走回去吗？”答：“我没自己走过，都是妈妈送我。”小女孩满脸稚气地看着我：“有一次，我一个人从外婆家走回去了，结果把妈妈吓坏了，她就再也不让我一个人走了。”

　　一个上小学四年级的男孩子，略有些腼腆地叫过叔叔后就红了脸。他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他不希望他父母来接。因为班里很多孩子都是自己回家。他真希望早点儿上中学，这样父母就不会天天接送他了。“接送”让他在同学面前很没面子。

　　一个小孩子怯生生地说：“我最害怕过马路了，看着来往的各种汽车，不晓得该怎么办。”另一个小男孩心有余悸。因为他有一次被几个高年级学生截到一个角落里，先抢去口袋里的钱，然后又把衣服和鞋子都抢去了。此后，他爷爷又开始来接他了。

　　当我问他们是否有勇气独自回家时，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有。”

　　关于孩子，没有比黎巴嫩作家纪伯伦讲得更透彻的了，他对一个怀抱孩子的妇人说：“你们可以给他们爱，却不能给他们思想；你们可以照顾他们的身体，却不能照顾他们的灵魂。当生命之箭即将射出之时，张满的弓里，蕴含的不只是爱，还有自信、勇敢、坚定……”

　　能否让“接送”成为历史

　　笔者就接送孩子这一问题，走访了几所学校，其中有位校长深有感触地说：“对这种现象我们也很重视，因为它直接影响了学校的正常教学。有些家长很早就赶到学校，在校园里走动、喧哗，有的家长来早了，还一个劲儿地敲铁门，我们只好相应地采取了一些措施，如：锁大门。让每个学生戴黄色安全帽等。但仍无法改变这种状况。因为家长也有自己的道理：一、交通不便，挤车困难。二、孩子被人拐走或被人欺负怎么办？所以即使是离家近的孩子，家长也要来接送。本来，把家在同一方向的孩子们排成一队，让老师带他们过马路是完全可以的。但一出大门，队伍就被家长冲散了。所以，我们现在只好以不让家长进校门为最高要求。”

　　一位男老师不无忧虑地说：“依赖性强，自立能力差，是这一代孩子的通病，可这又是谁造成的呢？有的家长将孩子送进教室，扶上凳子、脱下外衣后，还不罢休，竟趴在窗户外看孩子上课，你说这能不影响老师上课和孩子学习吗？有的学生经常忘了带课本、文具，问原因，竟答‘是家长忘了给装’。父母帮着做功课、搞卫生的，更是屡见不鲜。家长和学校不配合，学校就是拼命提倡孩子们自立自强又有什么用呢？”

　　重庆市教育局的一位负责同志对此现象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不单纯是接送孩子的问题，它牵扯到社会方方面面的问题。现在的孩子基本上都是独生子女，家长没有理由不关爱自己的孩子，而且如今城市中车辆增多、交通紧张、社会治安存在问题的情形下，学校的工作做得再好，也不可能保证每一个孩子都平安。家长只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自己的孩子，尽量不让孩子受到损伤，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没有人干涉得了。

　　但这种做法也势必造成一系列的负面影响。首先，影响家长的工作，如果孩子下午5点放学，那么家长可能从4点就心神不宁，无法专心工作了。其次，在孩子性格塑造方面，也会大打折扣，长期被父母接送的孩子，在自立、自强、自信方面，肯定相对薄弱得多。目前的确没有圆满的办法来扼制这种现象，因为它不是某一单方面的问题，它是学校、家庭、社会三方面共同存在的问题。只要一个环节搞不上去，这种现象就可能长期存在。

　　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不久的将来，在全社会的共同努力下，改善这种状况。

　　采访结束，路过一所小学，正值放学时分，校门口依旧是车水马龙。

　　什么时候，才能让孩子真正学会自己“走路”，让接送现象成为历史呢？（文/孙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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