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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家

  文 凌 君

  我们家那时很穷,父亲在公社当发电员,母亲作为大半个劳动力在生产队挣工分,我们兄妹3人的学费每学期都要拖欠。

  我和妹妹在村里上小学,每天都回家,父亲要周末才步行回家。大哥在县城上中学,我们家距县城20多里,公交车票是1角,每周六,大哥也坐公交车回家。全家一周团圆一次,母亲总要弄点好吃的。一家人虽然穷苦,却过得亲热快乐,特别是星期天,大哥都要带着我和妹妹到村外的小溪边玩上大半天,疯疯癫癫地乐。每个星期天,都是我们最期盼的时光,所以一到周末的下午,我和妹妹都要站在家门口等父亲和大哥回来。

  这天周六吃晚饭时,父亲犹犹豫豫地对大哥说:“大强,学校离家太远,往后就不要每个星期都回来了,放大假的时候再回来吧。”我们都明白,父亲说这话的意思,是为了节约大哥每周往返的那两角钱车费。我们家人口多,劳动力少,挣的工分不足,每年都得向生产队缴一大笔口粮款。父亲那点微薄的工资,单是交我们兄妹的学费都不够,何况全家人还得吃喝。两角钱,对于我们这个家庭很顶用啊。

  这以后,大哥有两周没有回家。这天星期六,我们已吃过晚饭,屋外下着雨刮着风,大哥突然推门回家了,头发和衣服湿淋淋的。见到大哥,我们又惊又喜。父亲爱怜地为大哥烧火烘烤衣服,脸上却有些不悦。大哥见父亲生气,气喘吁吁地说:“我没有坐车,我是走路回来的。”父亲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翻烤着大哥的衣服,湿润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晶亮的光。母亲赶忙为大哥热了一大碗汤饭和几个蒸红薯,大哥大口大口地吃着,咀嚼得那么香甜,吞咽得那么畅快。

  从此以后,大哥不坐车了,每周都走路回家,一家人星期天又过得团团圆圆。

  我们家的日子在物质的贫乏和亲情的温暖中度过。第二学期,大哥照样是每周都要走路回家。又是一个星期六,母亲在饭后迟疑了很久,还是开口对大哥说:“大强,不是妈不想你回家,你看你穿的鞋,以前要半年才穿一双,现在每两个月就穿破一双了,你还是一个月回一次家吧。”我们都清楚,母亲没工夫做鞋,买一双胶鞋要花1元钱,我穿的鞋是大哥穿过后母亲补了的,妹妹又接着穿我穿过了的,要等到过春节,母亲才给我们每个人买一双新鞋。

  大哥又是两周没有回家了。大哥没回来的时候,我们听见父母在睡觉时总是你一句我一句地念叨他,深夜都睡不着。又到了周末,天已经很冷了,屋外下着雪,我们吃完晚饭,大哥突然推门回来了。我们看见他赤着脚,脸冻得通红,头上冒着热气,手上紧攥着一双鞋。父母都惊呆了。大哥傻傻地望着母亲说:“我没有穿鞋走,我是光着脚一路跑回来的。”母亲一下把大哥揽在怀里,紧紧握住那双冻红的手,大颗大颗的泪水滴落在大哥红红的脸蛋上。父亲转过身去,狠命地吸着旱烟,半天没有说话……

  多年以后,大哥已是一名威武的武警军官,我和妹妹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我们兄妹三个都在城里买房安了家。父亲早已在乡政府从临时工转为正式干部,当了几届父母官,现已退休。家里的日子富足了,父母仍住在老家。每到周末,我和妹妹都要带着一家三口回到父母身边,共享天伦之乐。大哥却很少回家,他所在的军营年年被评为标兵单位,大哥常常加班带兵训练,节假日经常执行重大任务。大哥回不了家的时候,就叫大嫂带侄儿回家,还给父母买回好多营养品,大嫂总是说,这些东西都是大哥亲手买的。

  父母知道大哥很忙,没时间回家,但还是要唠叨唠叨,总是要说起大哥小时候在冰天雪地里光着脚大老远跑回家的事,提起那段经历,父亲声音涩涩的,母亲泪花闪闪的。

  这年夏天,大哥在率领官兵参加一场抗洪抢险的战斗中被垮塌的房屋砸成重伤。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大哥苏醒过来,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他的战友握住他的手,俯身听到大哥用微弱的声音说:“别送我去医院,我要回家,看我爸、我妈,我已经有半年没有回家了……”

  大哥再回家时,不是大步流星地走着回来的,是部队的首长用小轿车送他回来的。大哥被簇拥在洁白、芬芳的花瓣里,他魁梧的身躯已化作一缕国旗的鲜红,他的音容笑貌已化作一曲饱含着爱的永恒乐音。

  大哥回到家的港湾了,再也不会走了。我家屋后青山上的苍松翠柏间,树起了一座高大的英雄碑,这座碑将永远地守候着他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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