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德 莱汀  晓明译

　　“第12排2座和4座，喔，多么好的座位呀！年轻人，你们还要买点吃的吗？”妈妈一边撕下票根，一边对站在她面前的这一对年轻的恋人，用带点怂恿的口气问，“水果糖、薄荷口香糖，还是巧克力？”

　　妈妈的目光从那小伙子的身上移向站在他身边的那位姑娘的身上。

　　“你要什么？”小伙子讨好地问姑娘，“巧克力？”

　　“薄荷口香糖。”姑娘说。

　　“薄荷口香糖。”小伙子对妈妈说，并且付了二十芬尼①。

　　我算了一算，现在妈妈只要再收进四十芬尼，就卖掉二十马克的糖果了，只要卖掉二十马克的糖果，就可以从电影院女老板那里得到一块巧克力或是价值相等的九十芬尼。但妈妈总是拿九十芬尼，因为我们家需要钱。爸爸患病躺在医院里，手术很复杂，要很长时间才能痊愈。爸爸的病假补贴只够凑合对付房租和我们去医院看望他的车费。每当我看见爸爸痛苦的脸色，总是悄悄地从他的病床边走开，跑到医院的厕所里掉眼泪。

　　这会儿，我正坐在电影院售票处的地上，挨着妈妈的腿，肚子里算着账。真可惜，那小伙子没买巧克力。有什么办法呢？那姑娘不要巧克力，只要薄荷糖。我知道是为什么，因为小伙子和那姑娘在电影开场时要不停地接吻，这样可以闻到香味。我觉得接二连三地接吻真无聊。电影里也是这样。要是银幕上一出现接吻，情节也就停顿了，真没劲。

　　妈妈到现在为止已经卖掉了十九马克六十芬尼的糖。我忧心忡忡，前面的新闻片马上要结束，就要开始放正式片了，多半不会有人来买票了。电影院女老板可不会心软照顾，即使卖到十九马克九十芬尼。只有等妈妈卖掉整整二十马克的糖果才能拿到九十芬尼的报酬。女老板就是这么个人。所以我疯了似的盼望再有人来看电影，而且买了电影票还买糖果或巧克力。但不管怎么样，维鲁斯还会来的，他一定会来买二十芬尼的糖果。

　　这我怎么知道的呢？维鲁斯本来叫维利，和我同班。我有一把黑铁皮手枪，一百响的(是阿勒特太太送我的，因为有一次她有急事外出，我替她经营的小店看管了两个小时)。我把黑铁皮手枪给维鲁斯看了，维鲁斯立刻想自己能得到它。我说：“你要是今天晚上在我妈妈的售票处买二十芬尼的水果糖，这玩意儿就归你！”

　　维鲁斯立即就点头答应了。现在我在等维鲁斯来。不过，即使维鲁斯来买了，还缺少二十芬尼，因为到现在为止还缺少四十芬尼的硬币。

　　隔壁的机械师穿着一件带条纹的夹克衫来光顾过了。妈妈找钱时，他说：“您知道吗？我特别喜欢秀兰·邓波儿，只要是她演的电影———我都看，请快点儿，太太！”

　　妈妈赶紧找钱，好让他快点去看他的秀兰·邓波儿。

　　“您就给我来卷薄荷糖吧！”机械师一边说一边离开了。这时维鲁斯来了。

　　“喂，维鲁斯，”妈妈说，“你还要看电影吗？正片都已经放映了五分钟了！”

　　“不，我只买两卷水果糖，草莓和柠檬香味的！”维鲁斯说着把二十芬尼的硬币放在售票处的窗台前。

　　“我家的伊普肯在学校里表现怎么样？”妈妈问道。这是她的一个古怪的习惯，每次见到我班里的同学，总是要这样问一下。

　　“语文成绩还可以，算术不怎么样。”维鲁斯说。可是这些妈妈都知道。

　　维鲁斯买了糖就走了。要是现在有十个芬尼从什么地方飞到我妈妈的钱盒里该有多好啊！我听别人说，一个人如果心里有强烈的愿望，事情就会发生的。我紧闭眼睛，把拳头握得骨节发响，心里在念：“现在从哈里霍特银行飞出十个芬尼到我妈妈的钱盒里去吧！现在，现在，现在！”

　　然而，没有硬币的响声，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真糟糕，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呢？食品柜里面包没有了，只有一小块人造黄油。

　　就在这时发生了事情：售票窗口出现了一个男人。

　　“正片已经开始十分钟了！”妈妈对他说。

　　这个男人凶巴巴地小声说：“把钱都拿出来！”

　　“你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妈妈说。

　　“别啰嗦，把钱都拿出来！”这个人一边说，一边把两只手伸进售票的窗口。

　　这时我站了起来。这个人看到了我，在这么狭小的售票亭子里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他完全惊呆了。妈妈乘这个机会，迅速把滑动窗放了下来。窗框砸到了这个人的手背，痛得他龇牙咧嘴地把手缩了回去。他隔着窗玻璃挥舞着拳头吓唬人，见没有作用，又灰溜溜地走掉了。我看见妈妈哆嗦着，说：“你别走，伊普肯，我得把这件事告诉珀蒂太太！”她说着还咽了几下口水。

　　珀蒂太太就是电影院的女老板。我一个人坐在售票亭里，抓起了羊毛毯上的一把带柄的小刀。要是那个讨厌的家伙再来……

　　珀蒂太太来了。她听妈妈讲述了那个家伙的行径，朝四下里瞅着，说：“我们总共卖掉了多少？”

　　“一百五十马克。”妈妈说。

　　“那么糖果卖掉多少？”

　　“十九马克九十芬尼。”妈妈说。

　　“那好吧，”珀蒂太太说话的语气显然很满意，“那么我们今天就这样吧，就算您卖了二十马克的糖。给您九十芬尼，再另加两个马克。现在您可以下班了，不会有人再来了。”

　　妈妈用这些钱买了面包、鸡蛋和面粉，然后回家了。

　　“其实呀，我倒是应该谢谢那个想抢钱的强盗呢！”妈妈开门时说，“不然的话，我们还没钱买晚餐的面包呢！”

　　我叫维鲁斯来买糖果的事可不能讲，因为像进行铁皮手枪这样的交易不太光明正大，妈妈最讨厌撒谎之类的事。不过要是我把钱直接给妈妈的话那么这件事肯定会露马脚的。于是我就绕了一个圈子，让维鲁斯买糖果。这样我也无愧于爸爸，因为他自从脚后跟被榴弹片撕碎后，一直痛恨发射作响的玩意儿。

　　“今天晚上吃面包加黄油煎蛋，”妈妈说，“来庆贺我们阻止了一次抢劫。”

　　黄油煎蛋？这比人造黄油好多啦！不过她哪来的黄油呢？妈妈在炉子旁忙碌着，一会儿，妈妈融化了一块人造黄油，又加进一个鸡蛋，然后把这些都搅和在一起。

　　“你真有点儿像可爱的上帝。”我说。这时我已经在大口地嚼第三块面包加“黄油煎蛋”了。

　　“你怎么能把我和上帝相比呢？”妈妈笑着问我。

　　“真的，”我说，“可爱的上帝也是从一点点里创造出许多呀！他从污泥里创造出了一个人，不，创造出了所有的人，而你从几乎是一无所有中造出了‘黄油煎蛋’来！”

　　“哟，你这样比，上帝会惊讶的。”妈妈说，“你可是知道我的，我经常发脾气，还会骂人，没拥有自己的电影院，算错账，还被人利用……”

　　我正想问她，是否可爱的上帝有时也会被利用。这时我想起了与维鲁斯做的一次不划算的交换。他现在有一支铁皮手枪，还有两卷水果糖。这糖他必须还给我，我这样想着，肚子里憋了一股怒气，最后我高声说道：“维鲁斯明天必须把那两卷糖还给我，草莓和柠檬香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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