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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上刚转来一名新同学，大名苏亚玲，此人行踪诡秘，独来独往，既不像江湖大侠，也不像竹林隐士。因为她的脸上总是愁眉不展，走路总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好像整天都在思索一个关于脚尖的难题。从她书包的破旧程度来看，她的家境一定不妙。

　　开皮豆和豆豆咪也算班上的两个人物，一个多月了，他们还从没跟苏亚玲正面打过交道，只是背地里给她取了个绰号“低头行者”。其它同学更没有和她搭上腔的。

　　这种沉默是在一次考试中打破的。那天，大家都埋头开始答题了，只有低头行者把钢笔甩来甩去，可怎么甩也不出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她急得都快哭了。开皮豆看在眼里，暗暗捅了豆豆咪一下，神秘地一笑，豆豆咪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她从自己文具盒中拿出一支钢笔递给低头行者，轻声说：“喂，用我这支，我还有。”

　　低头行者一愣，盯着豆豆咪，发现她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就说声谢，接过笔开始答题。考完试，低头行者来还钢笔，豆豆咪挥挥手，说：“我看你那支钢笔也该荣归故里了，我的钢笔多，这支就送给你吧！”

　　豆豆咪本以为会得到一番感谢，谁知低头行者涨红了脸，一把将钢笔塞到豆豆咪手中，气冲冲地说：“再破也是我自己的，你的东西我不要！”说完，转身就出了教室。

　　豆豆咪傻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开皮豆在一边挤眉弄眼看笑话，豆豆咪回过神来，猛打了他胸口一拳，说：“就是你，做好人吧！做好人吧！”

　　开皮豆捂着胸口作万分痛苦状。班长高莉走过来指责豆豆咪，说：“你为什么打人呀？”

　　豆豆咪本来和班长就不对劲，现在更看不惯她对开皮豆的那种痛爱劲，就没好气地说：“又没打你，你着什么急？”

　　“我是班长，有责任关心每一位同学！”

　　“好，你就慢慢关心他吧，全交给你了。”豆豆咪用力把书包一提，走出几步，又回头冲开皮豆说：“你就装死吧，兴许还有人给你开追悼会呢。”然后，就咚咚咚地消失了。

　　班长刚把开皮豆拉起来问怎么样，开皮豆一看事情搞复杂了，就连忙给班长陪笑，说：“没事，已经好了，我该走了。”说着，就追出了教室。

　　班长自言自语：“这么快就好了？”

　　开皮豆好不容易追上了豆豆咪，可豆豆咪只顾走路，根本不理他，凭他怎么摆两人的悠久历史，都像肥皂泡遇到针尖，没影了。开皮豆急了，说出一句很久远的话：“想当年在幼儿园的时候，你不这样，生气最多不超过五分钟……”

　　豆豆咪扑哧一声笑了，反问：“还记不记得我的厉害？只要我在你爸面前告你一状，你的屁股肯定三天不敢挨板凳。”

　　开皮豆连忙作投降状，说：“别，别，别，不就是跟屁股过不去吗？只要你不告我的黑状，随你打，怎么样？”

　　“好呀！”话音刚落，豆豆咪一巴掌就落在了开皮豆的屁股上。

　　开皮豆疼得跳了起来，喊：“没想到你比我爸还黑呀！你还是去告状吧。”

　　两人正在疯闹，开皮豆突然发现对街的人才市场外面有个熟悉的背影，是低头行者，她正站在招聘栏前用一张纸抄着什么。开皮豆示意安静，准备悄悄地过去，看她在干什么。豆豆咪想着刚才的不痛快，不想去，可经不住开皮豆三拉四拖，就一起过了街。

　　原来，低头行者正在用一支铅笔抄招聘启示。豆豆咪猜到她家一定有什么难处，刚才的气就全消了，连忙拿出自己的钢笔递给低头行者，说：“用这个，清楚些。”

　　低头行者吃了一惊，抬头看见是他们，就犹豫着接过钢笔，埋头抄，也不说话。开皮豆和豆豆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开皮豆先开口：“你爸爸在找工作？”

　　低头行者没有停笔，一边抄一边说：“他有没有工作，与我没有关系，我帮我妈找。”语气短促而生硬。

　　豆豆咪偷偷拉了开皮豆一把，对低头行者说：“你慢慢抄，我们先走了，钢笔算我借给你，啊！”语气很小心。

　　低头行者只说：“我明天一早还你。”就不理他们了。他们只好不声不响地溜走。

　　他们在路上一嘀咕，就猜出低头行者现在生活肯定不妙，按她的说法，爸爸离婚走了，妈妈没有工作。唉，真够惨的！

　　第二天一早，豆豆咪走进教室，屁股还没坐稳，低头行者就把钢笔放到她桌上来了，没有预料之中的谢谢，豆豆咪倒惊得站起来脱口说了声“没关系”。低头行者愣了一下，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座位。豆豆咪尴尬地站在那里，脸红红的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

　　低头行者的古怪反而激起了开皮豆和豆豆咪的兴趣，他们决定摸清低头行者的底细。可是没有交流的机会，每天一放学，低头行者就低着头匆匆逃离教室，仿佛有人在追杀她。

　　过了些天，考试成绩下来了，天！低头行者竟然超过了班长，第一名呢。放学铃一响，低头行者又像往常一样向外跑，却被豆豆咪大声叫住了，豆豆咪大喊一声：“苏亚玲！”苏亚玲一愣，站在那里等着豆豆咪说话。其实豆豆咪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就急中生智，说：“祝贺你考试中状元，能不能跟我们一起走呀？”

　　“不行，我还有事。”苏亚玲语气干脆，不留情面，说完，就跑远了。

　　班长本来为自己考了第二名在生闷气，看到豆豆咪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就故意凑过来对开皮豆说：“你看看，这苏亚玲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哟！”

　　开皮豆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豆豆咪一把拖走了，她边拖边说：“走，我们去看个究竟。”

　　开皮豆腾出一只手对班长匆匆作别，然后就和豆豆咪一起尾随低头行者。低头行者在街上是抬着头的，而且奔跑的速度已经超过了自行车，把开皮豆和豆豆咪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准备放弃，就见低头行者在一个小报摊前停下了。她走到报摊背后，换出了里面的一位中年妇女，等那妇女站起来的时候，开皮豆和豆豆咪都有点傻眼了，因为妇女拄着双拐，一步一步地离开了报摊。

　　等那位妇女走远之后，开皮豆和豆豆咪才小心翼翼地来到报摊前。这时，他们惊奇地发现低头行者正在报摊后面埋头写作业，她也许是太专注了，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过来。

　　豆豆咪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嗨！我们能买张报纸吗？”

　　低头行者抬头一看，惊得站起来，说：“是你们？要看报纸拿一张吧，不收钱。”

　　豆豆咪拿了一张晚报，说：“我也不要你白送。”说着，递过去五毛钱，很真诚地笑了一下。

　　开皮豆在一边说：“对，以牙还牙，这是她的本性。”

　　低头行者居然低着头偷偷笑了一下。

　　豆豆咪忽然问：“刚才离开的那人是你妈妈？”

　　低头行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回家的路上，开皮豆和豆豆咪召开了两人紧急会议，商量出了帮助苏亚玲的妙方。每天放学之后，豆豆咪就故意拉着苏亚玲问一些问题，苏亚玲自然不便拒绝。问问题是假，拖延时间是真，开皮豆趁这个间隙，就抢先一步去把苏亚玲妈妈的晚报买光，然后再和豆豆咪在公园门口汇合，一起把报纸卖出去。

　　一个星期之后，苏亚玲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因为豆豆咪问问题的时候总是支支吾吾，好像是她被别人问住了似的。还有，以前她和开皮豆总是形影不离，最近总是一放学就见不到开皮豆的人影了。而且，妈妈的晚报最近很反常地回回卖光，她有一次问过妈妈，妈妈说每天放学的时候，就有个男生来把报纸全部买走。苏亚玲说是不是个子高高，很丑。妈妈点头。

　　苏亚玲心里明白了几分，但她并没有感激之心，反而觉得十分愤怒，因为她不需要这样的施舍。她认为他们只不过是把报纸买回去当废纸扔了，这简直是对她的一种污辱。她一定要制止。

　　这天一放学，豆豆咪又拉住苏亚玲不放，苏亚玲毫不客气地甩开她，就去追开皮豆。可是，等她追到报摊前，还是晚了一步，开皮豆已经把报纸买走了。她气哼哼地等到吃完晚饭，就给豆豆咪家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豆豆咪的妈妈，她说：“豆豆咪还没回家，每天都在公园门口帮一位同学卖报纸。”

　　苏亚玲愣了一下，就出门向公园跑去。离公园门还有好几十米，她就听到有人在高声喊：“卖报，卖报，最新的晚报！”她渐渐地走近，看见开皮豆和豆豆咪正穿行在人群中，一人抱着一摞报纸，对每一个过往的人叫卖。她的眼睛开始模糊起来，步子机械地向他们直接迈了过去。

　　开皮豆和豆豆咪同时哑住了，呆立在那里，仿佛小偷被人当场抓住了的表情，等着苏亚玲火焰喷射。苏亚玲没有发射，而是沙哑着嗓子说：“分给我一点，我们一起卖，好吗？”

　　豆豆咪一下高兴得跳起来，把自己的全部塞到苏亚玲怀里，说：“好呀好呀！一起卖！”

　　开皮豆不满地说：“你偷懒，快从我这里拿一摞去，不准空手。”

　　三人一时间又笑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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