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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海狸的探险家

  7

  你们在书中总读到伦敦的种种乐趣,也读到长期生活在乡下的人向往城市日新月异的时尚,因为在乡下太乏味了。我一点不同意这种想法。在伦敦,一定程度上在刘易沙姆,除非你使事情发生,否则就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就算有事情发生,也不会发生在你身上,谁发生了事情你也不知道。可在乡下不同,最有趣的事随时发生,它们发生在你身上跟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一样多。事情发生,说来就来,常常用不着你帮忙做什么。

  在乡下,谋生也比城市简单得多。播种和收割,饲养牲口,它们比起卖鱼、烤面包或者出售石油之类事情来更有趣。当然,除了管子工和煤气安装工,他们的工作再有趣不过,像是技师,这在城市或者乡村都一样。

  我记得当我爸爸生意糟透了的时候,有人上刘易沙姆我们老家来切断煤气。这个人是一位真正的绅士,给了奥斯瓦德和迪基二又四分之一码很好的铅管,还有一个只需要装到洗涤器上就能用的铜龙头,一大把螺丝,随便我们怎么用。我记得有一天晚上,保姆伊莱扎没打招呼就出去了,我们用螺丝把后门拧上。结果闹翻了天。我们本不想给她添麻烦,只想让她早晨下楼来取牛奶时发现门给螺丝拧上了,这会多么好玩。可关于刘易沙姆这个家我不再说什么了。这只给人怀旧的快乐,跟我们现在做海狸或者任何探险事情毫不相干。

  我想多拉和戴西这种女孩大起来一定非常好,也许会嫁给传教士。我很高兴奥斯瓦德的命运现在看来会和她们完全不同。

  我们两次去探险,要探索尼罗河的源头(或者北极),她们全不参加,由于她们老偎依在一起,做些乏味却值得赞扬的事,例如缝纫,帮厨和给穷人送去吃的。虽然多拉的脚如今已经好透了,去北极或者赤道都不成问题。第一次她们说她们一点也不想去,因为她们喜欢干干净净,这是她们的另一个怪癖。她们说她们在家里过得比我们好(不过是牧师夫妇上了门,茶点吃了热蛋糕)。第二次她们说幸亏没有去。她们也许是对的。可是让我讲下去吧。我希望你们会喜欢。我准备打算用另一种方式来写,写得像女子学校给你当奖品的书那样。我当然指的是“贵族女子学校”,不是女子高等学校,女子高等学校不会那么傻。这就说起来:

  “唉,天啊!”一个度过十二个春秋的修长少女叹气说着。她摘下优雅的帽子,把她的纤纤玉指轻轻捋捋她的秀发。这多么令人难过啊———不是吗———看着体格健全的小伙子和小姐在慵懒奢侈的生活中虚度他们的宝贵光阴。

  这少女对一群坐在一棵成阴的山毛榉树下吃着黑加仑子的少男少女,责怪地皱起眉头,然而仍旧保持一种诚恳温柔的态度。

  “亲爱的兄弟姐妹们,”这红着脸的姑娘说下去,“我们不能就现在,就在这十一点钟,转而利用我们这种虚度的光阴,马上寻找一种更好的合适的事情做做吧?”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亲爱的妹妹,”她兄弟中最聪明的一个回答说,他的眉头……

  不行不行。我再不能像这种书那样写下去。我奇怪这些书的作者怎么写得下去。

  实际情况是这样的,我们大家正在果园里吃放在卷心菜叶上的黑加仑子,艾丽丝说:

  “听我说,我们找点事情做做吧。像这样浪费掉一天,简直太可惜了。才十一点。来吧!”

  奥斯瓦德说:“上哪儿去?”

  事情就是这样开的头。

  围绕着我们房子的壕沟是小溪的水灌注的。其中一条小溪像条明渠,从果园另一边的一条小河流进来。

  艾丽丝说下面这句话,指的就是这条小河:“我们为什么不去探索这条尼罗河的源头呢?”

  奥斯瓦德当然很清楚,埃及真正的尼罗河的源头早已湮没在无人惊动的神秘之中。不过他不打算这么说,免得扫兴。知道什么话在什么时候不该说很重要。

  “为什么不来个北极探险呢?”迪基说,“这样我们可以带上冰镐,生活在厚冰上面。再说这听上去也凉快些。”

  “赞成!赞成!”霍·奥叫道,“我们就这么办。”

  奥斯瓦德、艾丽丝、诺埃尔和丹尼主张去埃及有鳄鱼的河。迪基、霍·奥和其他姑娘主张去终年冬天、有许多冰的地区。

  于是艾丽丝说:“我们走起来再决定吧。反正我们这就动身。”

  现在到了讨论带什么东西上路的问题。人人只想着自己要带的东西,没有人想到别人的东西会有一丁点儿用处。有时候连大人去探险也有这种情况。奥斯瓦德面对这种从未有过的紧急局面,当机立断说:“我们各人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拿来。马厩院子角落那个棚子,就是上次拿门板当木筏的地方,可以作为秘密仓库。然后队长决定谁带什么。”

  就这么办。你们可能以为探险很简单,其实不然,特别是你还不知道你这个探险队是上中非还是上冰山和北极熊的世界。

  迪基想带劈柴斧子、敲煤槌子、一条毯子和一件雨衣。

  霍·奥拿来一大捆柴,以备生火之用,还拿来一双溜冰鞋,是在储藏室碰巧看到的,以防探险遇到冰天雪地。

  诺埃尔弄来十几盒火柴、一把大铲子一把小铲子,还捞来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一瓶腌洋葱。

  丹尼拿来一根手杖(我们不能改变他走路撑手杖的习惯)、一本他探险家当累了时要读的书、一个捕蝶网、一个放着一只软木塞的盒子、一个网球(准备我们在探险空隙要玩球)、两条毛巾和一把雨伞———说不定要野营,或者河大得可以洗澡,或者有人会落进河去。

  艾丽丝给诺埃尔拿来一条羊毛围巾,怕我们去得晚了,还拿来一把剪刀、针线、两支大蜡烛,以备万一住进山洞。她真有心计,拿来了餐厅小桌子的台布,可以把所有东西放上去打成包袱,大家轮流拿。

  奥斯瓦德把他当头头的心思全集中在食物上。其他人也没忽略这一点。

  探险带的所有东西全放在那块台布上,打成了包袱。可实在太重,连奥斯瓦德肌肉发达的手臂也没法把它从地上提起来。于是我们决定不拿它了,只带精选出来的食物。其他东西我们藏在放稻草的阁楼上,因为生活中有各种情况,然而食物在任何时候到底是食物。但腌洋葱只好留下,不过不是永远不要。

  接着多拉和戴西照常来一个个搂抱我们的脖子,像杂货店那幅年历画上的样子,说她们不去了。

  正像我说过的,这天热得厉害,探险家之间有关该带什么食物存在意见分歧,霍·奥又丢掉了他的一根袜带,不肯让艾丽丝用她的手绢把他的袜子扎起来,虽然他温柔的姐姐心甘情愿这样做。因此在这大晴天出发去探险,探索莎士比亚剧本中克娄巴特拉{1}坐船航行的那条河的源头(或者南森先生②写的那大部头著作的冰原),一开头就十分不顺利。

  可是大自然平静宜人,很快就让大家不那么生气了———奥斯瓦德不能说是生气,只是不愿意做其他人要做的事———等我们沿河走了一段路,看到一只水老鼠,向它扔了一两块石头,大家又和好如初。我们没有打中那只老鼠。

  你们知道,我们不是那种在一条小河附近住了那么久而不去探测它的深度的人。其实它就是我们玩马戏团那天绵羊大胆跳进去的那条河。我们当然也常在它上面划船———是在水比较浅的那部分。不过这会儿我们的心在探险上。当我们来到一座给羊走的小木桥时,迪基叫道:“扎营!扎营!”我们一下子全都很高兴马上坐下来休息一下。真是一点不像真正的探险家,探险家是日夜不知道休息,一直要走到目的地的(或者是北极,或者是旧地图上标着“撒哈拉沙漠”的地方的中心)。

  每个队员得到的食品又好又多。蛋糕、煮蛋、香肠卷、加仑子、柠檬干酪饼、葡萄干和苹果布丁。它们都很好吃,可奥斯瓦德不禁觉得,尼罗河的源头(或者北极)离得还远,到了那里,恐怕就不剩下什么了。

  因此,当东西吃完,丹尼躺在那里踢着河岸说的话,奥斯瓦德听了并不感到不高兴。丹尼说:

  “我相信这是黏土,你们用黏土做过大盘子和碗,在太阳底下把它们晒干吗?有一本书里有人这样做,我相信他们同时还控制乌龟,或者牡蛎什么的。”

  他抓起一点黏土,开始捏,像你抓到一点油灰捏它那样。一时之间,笼罩着探险家们的忧郁气氛被驱散了,我们全都跑到桥的阴影下面玩烂泥。

  “太开心了!”艾丽丝说,“我们可以做出大盘子,送给没有盘子的农舍穷人家。这可是件大好事。”

  用黏土做大盘子可比你想的要难得多。你刚把它做成盘子,它的边都塌下来,除非你做得很厚,可这样一来,你把边翻上去,又会裂开。不过我们不怕困难。我们把鞋袜都脱了。脚在凉水里是不可能继续生气的,烂泥滑溜溜,不管你弄得怎么脏,它会安抚你狂跳的心。

  不过做了一会儿以后,我们还是放弃了做大盘子的打算,改做些小玩意儿。我们做了些小盘子———像是花盆碟子。艾丽丝做了一个碗,她把两个拳头合起来,叫诺埃尔在拳头外面把黏土拍上去。然后他们用湿手指把它的内外抹光滑,于是就成了一个碗———至少他们说这是一个碗。我们做了许许多多小东西,把它们放在太阳底下晒。然后我们觉得做事不彻底十分可惜,于是生起火堆,等火灭了,我们把我们的盆盆罐罐放在余烬的松软白热火灰当中,把火灰踢到它们上面盖住它们。火星红红的,真是一堆好火。

  接着吃茶点的时间似乎应该快到了,我们决定第二天再回来拿我们的盆盆罐罐。

  当我们穿过田地回家时,迪基回头看,马上说:

  “火堆又旺起来了。”

  我们也回头看。一点不假。很大的火焰衬着傍晚的天空往上蹿。我们离开以后,火又复燃了。

  “那些黏土一定着火了,”霍·奥说,“也许这是一种会烧起来的黏土。我想我是听说过这种黏土的,叫‘火土’{1}。有一种黏土还能吃。”

  “噢,住口!”迪基用不屑的口气说。

  我们同时转身回去。我们全都有这种感觉———出了什么要命事情都怪我们。

  “也许有位穿布裙子的漂亮小姐走过,”艾丽丝说,“一颗火星飞到她身上,现在她正在火焰中痛苦地打滚。”

  我们现在看不到火,因为林子边遮住了它,不过我们希望艾丽丝错了。

  可当我们走到能看见我们的烧陶工场的地方时,我们看到的情况跟艾丽丝的乱梦差不多糟。因为通到桥的木栅已经在熊熊燃烧。

  奥斯瓦德拔腿就跑,其他人也一样。他一边跑一边对自己说:“没有时间想到你的衣服了,奥斯瓦德,要勇敢!”

  他正是这样做的。

  来到大火现场,他看到即使把鸭舌帽和草帽盛满水,怎么快地传递也救不了要烧到桥上的火。他一生遇过的事情多,深知碰到这种意外事故会受到何等严厉的责罚。

  因此他说:“迪基,在河里把你的和我的外衣浸湿。艾丽丝,你站远点,要不然,你这傻女孩的衣服一定着火。”

  迪基和奥斯瓦德把他们的外衣脱下来,丹尼也脱,可我们不许他和霍·奥弄湿他们的衣服。然后奥斯瓦德勇敢地走到火烧着的桥栏杆头上,把他的湿外衣盖到上面,就像亚麻籽泥罨剂敷在支气管炎病人喉咙上一样。烧着的木头咝咝作响,冒着烟,奥斯瓦德被烟呛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向后倒退。可他马上接过另一件湿外衣,盖在另一个地方,它当然又冒烟,他便有数了。这不是一下子能成功的事,烟熏他的眼睛,他只好让迪基和丹尼帮忙盖湿外衣,他们两个早就想干了。最后是一切平安无事,火被扑灭了。我们用烂泥把该死的火堆盖起来,以防它再次死灰复燃,然后艾丽丝说:

  “我们现在必须去把事情说出来。”

  “当然。”奥斯瓦德简短地说了一声,他早就想这样做。

  于是我们去找壕沟大宅那个农场的农民。我们得马上去,这样的事晚说更不好。我们告诉他以后,他说:“你们这些小……”下面的话我不说了,因为下星期日他去教堂一定会后悔,要是没早点觉得后悔的话。

  我们对于他所说的话一点不放在心上,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我们多么对不起,可他对待我们的道歉根本不像个男人,只是信口谩骂。然后他去看他的桥,我们也就回家去吃我们的茶点。上衣再也不能是原来的样子了。

  真正伟大的探险家是永远不会被一个农民谩骂后就退缩的。艾伯特的舅舅不在家,因此我们没有挨到双重苛责。第二天我们又动身去探索尼罗河的源头(或者冰山地区)。

  我们出发时带上个沉沉的大蛋糕,是戴西和多拉亲手做的,还带了六瓶姜汁汽水。我想真正的探险家大概是用轻点的东西盛姜汁汽水而不用玻璃瓶。他们大概用小木桶来盛它,价钱也便宜,可以让姑娘们在背上背,像图画上团队的女儿们那样。

  我们经过昨天那个失火的地点,想到那火就让我们口渴得不得了,我们决定把姜汁汽水喝掉,瓶子藏在什么地方。接着我们继续向前走,下定决心,当天要到达目的地,不管是热带还是北极。

  丹尼和霍·奥想停下来,把小河一段阔得像个小海似的地方当做时髦的休养胜地,可是诺埃尔说:“不行!”我们不喜欢时髦。

  “你们应该喜欢时髦,”丹尼说,“有一位科林斯先生给时髦还写了一首颂歌,他是一位大诗人。”

  “诗人弥尔顿写过一本关于撒旦的书,”诺埃尔说,“可我不一定要喜欢他。”

  我觉得诺埃尔说得很棒。

  “人们不一定要喜欢他们写的每篇作品,更不要说读了,”艾丽丝说,“比方‘你要毁了,残忍的国王!’以及写战争、暴君、被杀戮的圣者的诗……还有你写黑甲虫的那首,诺埃尔。”

  这时候我们已经到水库地段,不会有耽搁的危险了。我们走在河边,其他人在谈诗,过了一块半田地还在谈。这一部分的河宽而浅,可以看到河底的石头和小石子,以及千百万条幼鱼,还有一些像在滑冰的蜘蛛在水面上窜来窜去。丹尼说它们能在水面上走,这水面对于它们来说一定就像冰一样,这说明我们已经靠近北极了。不过奥斯瓦德在林边看到了一只翠鸟,他说这是一只埃及的鸟,这就扯平了。

  等到奥斯瓦德听诗听够了,他说:“我们来做海狸,筑一个坝吧。”

  大家太热,欣然同意了,很快就卷起衣服,在水中有多远走多远,腿在水里看着是绿色的,虽然出了水红红的。

  筑坝很好玩,不过很费劲,正像书中告诉你的。

  迪基说,如果我们是海狸,那一定是在加拿大,因此是在上北极圈的路上,可奥斯瓦德指指他汗淋淋的额头,迪基只好承认,对于北极地区来说,这里太热了。迪基带来了冰镐(有时候又叫它砍柴斧子),一向发号施令惯了的奥斯瓦德派他和丹尼去河岸边铲草皮,大家在河上垒石头。这里是黏土地,要不然坝就筑不成,即使经验丰富的海狸也没办法。

  当我们垒出一排石头时,我们在它们上面铺上草皮———几乎横过整条河,只留下大约两英尺缺口让水通过———然后投下更多的石头,再把一块块泥用劲踩下去。勤奋的海狸干了几个小时活,只停了一个钟头吃蛋糕。最后筑起了有河岸那么高的堤坝。然后众海狸弄来一大块黏土,四个人把它抬起来堵住水正在流过的缺口。的确溅起了点水花,不过一只真正的海狸是不在乎弄湿身体的,正像奥斯瓦德当时对艾丽丝说的那样。然后再加黏土,大功也就告成了。我们一定动用了好多吨黏土,我们挖掘黏土的地方,河岸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海狸工程完成以后,我们继续走,迪基热得脱掉上衣,不再提什么冰山了。

  我没法告诉大家小河的一个个弯,它绕来绕去穿过田野、树林和草原,最后河岸越来越陡,越来越高,头顶上树枝交错,阴森神秘,我们觉得自己就像童话中寻宝的王子。

  这时候我们看见了一样完全值得走那么远的路来找的东西:小河忽然钻进一个黑暗的石拱门不见了,不管我们站在水里怎样低下头,往双膝之间看,也看不到另一边的一点光。

  在这个地方,小河比我们做海狸的地方要小得多。

  亲爱的读者,你们一定能马上猜到下面这句话是谁说的。

  “艾丽丝,你有蜡烛。让我们探险吧。”

  这大胆的提议只受到了冷遇。

  其他人说他们没兴趣,下午茶点怎么办?

  我常常想,人们用他们的茶点来遮掩他们心中的怯懦,这简直可恶。

  奥斯瓦德不管。他只是用他惯用的那种庄严而一点不像生气的态度说:“好吧,我去。如果你们害怕,你们最好回家,请你们的保姆服侍你们上床睡觉。”

  这一来,他们自然同意去了。奥斯瓦德拿着蜡烛第一个走。很不舒服,那黑暗地道的建筑者都想不到有人会胆敢率领一群海狸进入它墨黑的深处,要不然他就把地道筑高,让人可以站直了。事实上我们几乎都弯成一百八十度,时间长了,这个姿势是很别扭的。

  可是带路人大胆地前进,不管他那些忠实追随者唉声叹气,不听他们说他们的背怎么受不了。

  这实在是一条很长的地道,连奥斯瓦德那么高兴地叫起来也不觉得难为情:“我看到阳光了。”在后面噼里啪啦走的跟随者拼命欢呼。地上顶上都是石头,因此很容易走。我想如果是尖石头或者小石子,跟随者也许早已向后转。

  现在地道头上有阳光的地方越来越宽,很快那位无畏的带头人已经在大太阳下面眨巴着眼睛,手里的蜡烛显得毫无必要。他走出地道,大家也跟着出来,伸伸腰,不止一个人叫:“天啊!”这真是一场紧张的冒险。地道口长着矮树丛,因此看不到多少风景。伸过懒腰后,我们往河的上游走,没有一个说他们走够了,虽然不止一个人心里这样想。

  又回到阳光里是件快活事。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地下这么冷。河越来越狭小。

  迪基说:“这条路不对。我本以为地道里有路能转向北极,只是我们把它错过了。在那里够冷的。”

  可这里河拐了个弯,把我们带出了矮树丛,奥斯瓦德说:

  “这里有大量奇怪的热带野生植物。这样的花在寒冷地方是长不出来的。”

  这是真话。我们来到了一个像我想的那样的沼泽地,一片丛林,河穿过它,长满了我们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见过的奇花异木。河很窄,出奇地热,踩下去软软的。还有灯心草、芦苇和小柳树,蔓生着各种草———到处有水潭。看不到野兽,可是有各种各样的野蝇和甲虫,还有蜻蜓和蚊蚋,多得让人不相信有人受得了。姑娘们采了许多花。其中一些我叫得出名字,不过我不一一说了,因为不是要教大家认识花。我只说几种吧:绣线菊、蓍草、黄连花、蓬子菜和柳兰———大的小的都有。

  这时候人人想回家。这里比一般的田野热,让你想把衣服都脱掉扮野人,而不是规规矩矩地穿着靴子。

  可我们只好忍耐住穿着靴子,因为长满了荆棘。

  是奥斯瓦德告诉大家回家的路多么平坦,他指着远处的电报线说:“那边一定有大路,让我们上那里去吧。”这话说得那么简单明白,大家一听就相信了。

  于是我们一路上踩着水走,荆棘钩腿,水在靴子里咯吱咯吱响,艾丽丝的蓝布裙子撕破了,破得看来补也很难补。

  我们不再沿着河走。现在它只是涓涓细流了,因此我们知道,我们已经追踪到它的源头。我们越来越热,越来越热,额头上是难受的汗珠,滚落到鼻子上,流下我们的下巴。苍蝇嗡嗡响,蚊蚋叮人。迪基绊倒在一根树桩上,落到荆棘丛上面,奥斯瓦德勇敢地鼓起他的勇气说:

  “你瞧,我们探索到的是尼罗河的源头。北极有什么意思?”

  艾丽丝说:“唉,可是想想冰吧!我本以为奥斯瓦德希望这里是北极……”

  奥斯瓦德自然是领路人,特别是这么走是他的主意,可是他知道,领路人除了带领大家,还有别的职责。其中之一就是帮助探险队的弱者和伤员,不管是在北极还是在赤道地带。

  因此其他人走到前面一点,奥斯瓦德在后面搀扶着丹尼过崎岖不平的地方。丹尼脚痛,因为他当海狸时,袜子从口袋里掉下来丢了,穿着靴子没有袜子走起路来就不舒服。他老是脚出问题。

  我们很快来到一个池子,丹尼说:

  “让我们玩玩水吧。”

  奥斯瓦德很喜欢丹尼会出主意;他知道这对这孩子的健康有好处,本来很赞成,不过这会儿时候晚了,其他孩子也到了前面,因此他说:“噢,不行!来吧。”

  一般说来丹尼很听话,可天气太热也会闹别扭的,再加上脚痛。

  “我不管,我要!”他说。

  他这样反叛,奥斯瓦德并不放在心上,没有对他说谁是头头,谁说了算。他只是说:“那么别耽搁久了。”因为他心地好,很随和。

  丹尼于是脱掉靴子走进池子。“噢,舒服极了!”他说,“你应该下来。”

  “好像很泥泞。”他受罪的头头说。

  “只是一点点,”丹尼说,“不过泥巴和水一样凉快,又那么软,在脚趾间挤出来,和穿靴子的味道完全不同。”

  于是他噼里啪啦走来走去,一个劲儿地叫奥斯瓦德下水。

  可是有种看不到的力量阻止奥斯瓦德这样做,再不然就是他的鞋带打了死结。

  奥斯瓦德真得感谢那看不见的力量,或者是鞋带,或者是不管什么原因。

  丹尼已经走到池子中央,正在噼里啪啦踩水,衣服也湿透了,你会认为他正到了最叫人羡慕的得意境界。可是天啊!天也有不测的风云!他正在说:“你真笨,奥斯瓦德。你最好是……”话没说完,他发出一声吓人的尖叫,开始踢脚。

  “什么事?”有戒备的奥斯瓦德叫道。他听丹尼这么叫怕出了大乱子,不过他知道,在这宁静的林中水里不会有食物废罐头,像那回在壕沟里弄伤多拉的那种。

  “我不知道,它在咬我。哎呀,它咬我的两条腿!哎呀,我怎么办?噢,真痛!噢!噢!噢!”丹尼叫着说,拼命噼里啪啦地朝岸边走。奥斯瓦德走到水里抓住他,帮他上岸。不错,奥斯瓦德穿着他的靴子,不过我相信,他即使没穿靴子,他也不会怕水里不知道的什么可怕东西,我几乎可以断定他不会。

  当丹尼给拉上岸时,我们惊恐地看到他那双腿叮满了鼻涕虫那样的黑色的大东西。丹尼脸都发青了———连奥斯瓦德也觉得有点怪,因为他一看就知道这些黑色的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他在一本叫做《迷人故事集》的书里读到过它们。书里有一个小姑娘叫西奥多西亚,她在二重奏中能在钢琴上弹很出色的最高声部,可另一个小姑娘知道水蛭,这要有用得多,也是件好事。奥斯瓦德想把这些水蛭拉掉,可拉不下来,丹尼哇哇叫,他只好住手。他回想起这本书里怎样让水蛭开始吃———那水姑娘用奶油———可他想不起怎样使它们停止吃。

  “噢,我怎么办呢?我怎么办呢?噢,痛极了!噢!噢!”丹尼问道,奥斯瓦德说:

  “做个男子汉!挺住!如果你不让我把它们拉掉,你就带着它们回家。”

  这个不幸的孩子一听这话,泪水淌了下来。可是奥斯瓦德伸给他一条手臂,替他拿着靴子,安慰他,让他挺住,两个人挣扎着朝其他人走去,他们听到丹尼的喊叫声也跑着回来了。丹尼除了透气,一直没停过叫。没有人能责怪他,除非他们也尝到过这种滋味:十一条水蛭在右腿,六条在左腿,一共是十七条,正像迪基当时说的。

  结果也幸亏他哇哇大叫,因为路上———在有电报线的地方———有人听到了,那人对他的叫声很感兴趣,拼命穿过沼泽地向我们跑来。

  一看到丹尼的腿,他说:

  “天啊,我一点也没想到有这种事,”他一下子把丹尼抱起来,横夹在胳肢窝里带走,丹尼只管继续拼命大叫:“噢!痛死了!”

  我们这位救命恩人是个小伙子,个子大,是个农场工人。他把倒霉的受害人带回他和老母亲合住的农舍。于是奥斯瓦德想起,他所忘记的有关水蛭的东西是盐。那小伙子的母亲把盐撒在水蛭身上,它们马上蜷缩,像鼻涕虫那样叫人难受地噼噼啪啪落到砖地上。

  然后那穿灯心绒裤子的棒小伙子把丹尼背回家,丹尼的腿已经用绷带裹起来,看上去像“受伤武士归来”。

  尽管那些小探险家走了那么长的路,其实走大路并不太远。

  丹尼真是个又棒又好的小伙子,当然,他只想做好事。我很高兴艾伯特的舅舅再给了他两枚半克朗金币。可我吃不准艾丽丝是不是该在好事册上记下他,那好事册是记我们的好事的。

  也许你以为这就是探索尼罗河源头(或者北极)故事的结尾。如果你们这样想,这只说明最温和的读者会犯怎么样的错误。

  受伤的探险家连同他的伤和绷带躺在沙发上,我们吃我们的茶点,有悬钩子和红茶蔗子,冒了那么多的险,我们实在需要大吃一顿,管家佩蒂格鲁太太把头伸进房门对艾伯特的舅舅说:

  “我可以跟你说两句话吗,先生?”她的这种声音会使你在大人走后相互对看,一声不响,牛油面包第二口咬不下去,或者茶杯就那么举在唇边。

  正像我们想的那样,艾伯特的舅舅半天没回来。这时候我们当然没有让牛油面包一直留在嘴里,我们想,最好把悬钩子和红茶蔗子也吃掉。我们自然留下一点给艾伯特的舅舅,它们实在好吃不过。然而等到他回来,他一点没有注意到我们考虑周到的无私态度。

  他进来时,脸上那副样子是要我们上床去,没晚饭吃了。

  他开口说话,极其冷静,冷得像冰,这是一种感到绝望的冷静。他说:“你们又来了。你们怎么会想到筑坝的?”

  “我们做海狸。”霍·奥用自豪的口气说。他不像我那样看到了艾伯特的舅舅那种口气是什么意思。

  “毫无疑问,”艾伯特的舅舅用双手擦着头发说,“毫无疑问!毫无疑问!我的海狸们,你们可以去用你们的垫子去筑坝。你们的坝堵住了河,你们筑坝挖掉了土,那里穿了洞,河水通过它淹掉了价值七英镑的新割大麦。幸亏那里的农民及时发现,否则你们毁坏的要价值七十英镑。你们昨天才烧了一座桥。”

  我们说我们非常抱歉,还有什么别的话可说呢?只有艾丽丝加上一句:“我们不是存心淘气的。”

  “当然不是,”艾伯特的舅舅说,“你们从来没有存心淘气过。噢,是的,我要亲吻你们……不过你们该上床了,明天要写两百行:‘小心别做海狸和烧桥。可怕的坝。’”

  我们从他的话里知道,他虽然很苦恼,但是没有大发雷霆,我们也就上床去了。

  第二天日落前,我已经写得实在受不了啦。晚上当大家睡着时,奥斯瓦德说:“依我看来……”

  “什么事?”他的那个弟弟问道。

  “有一点,”奥斯瓦德说下去,“依我看来,那坝造得结实极了。”

  充满这种得意的想法,这些疲倦的海狸们(或者去北极或者什么地方探险的探险家们)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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