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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种子

  13

  艾伯特的舅舅照常老是蹬自行车出去。自从那天我们当坎特伯雷朝圣者,由那位女士把我们用红轮子马车送回家,他告诉我们那是他许多年前在印度认识,后来长期失散的奶奶以后,他不再花那么多时间写作,每天早晨刮胡子而不是像早先那样只在需要时刮。他天天穿着他的新西装蹬自行车出去。我们不像大人说的那样像木头人,什么也不懂。我们很清楚他是在找那失散已久的人。我们很希望他能找到她。奥斯瓦德一向同情不幸的人,不管怎样不值得做,他好多次还是想要自己去找到那位女士。其他人也这样。可这一切都是他们所谓的题外话,和我现在要讲的龙齿事情一点没有关系。

  事情发生在那只猪死的那会儿———就是我们要让它演马戏的那只猪,可它那天表现太糟,不过它后来生病死了,跟这事毫不搭界。只是姑娘们说,她们觉得很后悔,如果我们那天没让它跑成那样,那就没我们的事。不过奥斯瓦德认为,不能因为猪碰巧死了就能怪东怪西,在那猪活着的时候我们就很清楚,是它害得我们跑———不是我们害得它跑。

  那猪埋在菜园里。比尔,就是我们为他做过墓碑的那个人,他挖坑,他去吃中饭时,我们替他挖,因为我们想做点好事,再说挖坑时你不知道会挖到什么。我知道有一个人挖土豆,叉子叉到一个金指环,你们也知道,我们挖财宝那会儿也挖到了两枚半克朗金币。

  轮到奥斯瓦德用铲子挖时,其他人坐在小石子路上告诉他怎么挖。

  “要使劲地挖。”迪基打着哈欠说。

  艾丽丝说:“我希望我们是在书里。书里的人挖地从来不会不找到什么。我但愿挖到一条秘密通道。”

  奥斯瓦德停下来擦擦满头大汗再回答:“等到你弄清楚,那秘密根本也没什么。想想那秘密楼梯吧。一点没意思,连玩捉迷藏也不行,因为它叽叽嘎嘎响。我倒情愿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挖出一罐金子。”其实那只是去年的事,可是一过了儿童期,就好像飞快地长大了,我相信那期限是十岁。

  “万一找到让该死的铁甲军残杀了的保王党烂骨头呢{1}?”诺埃尔满嘴李子地问道。

  “他们都死了,那可没什么,”多拉说,“我怕的是骷髅骨头会走路,你上楼睡觉时抓住你的腿。”

  “骷髅骨头不会走路,”艾丽丝赶紧说,“你知道它们不会,多拉。”

  她盯住多拉看,直到多拉为自己说的话表示抱歉。在小家伙面前永远别说你害怕的、在黑暗中不想碰到的东西,要不然他们上床时会哭,说都是你说的。

  “我们什么也不会找到,别担心。”迪基说。

  可就在这时候,我挖地的铲子碰到了什么硬东西,像是空心的。我一时之间真以为找到了一罐金子。不过那东西不管是什么,似乎是长长的,就是说,比一罐金子长。等我把它挖出来,我看到它根本不是什么一罐金子,却像平切儿埋着的一根骨头。于是奥斯瓦德说:“是骷髅骨头。”

  姑娘们全都向后退,艾丽丝说:“奥斯瓦德,我希望你没挖到这东西。”

  转眼间那东西出了土,奥斯瓦德用双手把它捧上来。

  “是一个龙头。”诺埃尔说,它看上去真像。这骨头长长的、窄窄的,黄色的大牙齿嵌在腭上。

  比尔这时候回来了,说这是个马头,可霍·奥和诺埃尔不信,奥斯瓦德说他从未见过马头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奥斯瓦德没有继续争下去,因为他看见一个告诉他怎样设陷阱的管理员走过,他想去跟他谈谈白鼬的事,于是他走了,迪基、丹尼和艾丽丝跟他一起走。戴西和多拉也去读完她们那本《救死扶伤的孩子们》。于是只剩下霍·奥和诺埃尔跟那块头骨。他们把它拿走了。

  到第二天,这件事奥斯瓦德都已经完全淡忘了。可就在吃早饭前,诺埃尔和霍·奥进来,看上去又热又担心。他们一早就起来,脸也没洗———脸和手都没洗。诺埃尔对奥斯瓦德做了个暗号。其他人都看见了,但好意地装作没看见。

  奥斯瓦德会意,跟着诺埃尔和霍·奥出来,诺埃尔说:“你记得昨天那龙头吧?”

  “怎么啦?”奥斯瓦德说得很快,不过不是生气———说得快和生气是两码事。

  “那你知道,在希腊历史中有人种龙齿要发生什么事吗?”

  “它们长成武士{1}。”霍·奥说,可诺埃尔厉声叫他闭嘴。奥斯瓦德又说了声:“怎么啦?”这一回他说得不耐烦,因为他闻到早饭的烟熏肉正端进来。

  “是这样的,”诺埃尔说下去,“如果我们种下昨天找到的那些龙齿,你想会长出什么东西来呢?”

  “还用说,什么也长不出来,你这小傻瓜,”奥斯瓦德说,他现在能闻到咖啡香气,“这一切不是历史———是假的。进去吃早饭吧。”

  “不是假的,”霍·奥叫道,“是历史。我们真种了……”

  “闭嘴,”诺埃及尔又说,“听我说,奥斯瓦德。我们在兰德尔那十英亩草地上真种下了那些龙齿,你想会长出什么来呢?”

  “我想是蝌蚪吧。”奥斯瓦德不屑地回答。

  “它们已经长出一营兵,”诺埃尔说,“武士。那你就知道这是历史。我们种下了军队种子,就跟卡德木斯一样,它们已经长成车队。昨夜下雨。我想这有助于它们生长。”

  奥斯瓦德无法决定哪一样更不可信———他的弟弟还是他的耳朵。他一声不响,假装怀疑,带路上烟熏肉那儿和餐厅去。

  他当时没说军队种子的事,诺埃尔和霍·奥也没说。可吃完烟熏肉以后,这位好哥哥说:“你们为什么不把你们的荒诞故事告诉大家呢?”

  他们真告诉了,大家大大表示怀疑。迪基最后说:“那么不管怎样我们上兰德尔那十英亩草地去看看吧。昨天我在那里见过一只野兔。”

  我们去了。路不远,我们一路走时,人人不相信,只除了诺埃尔和霍·奥,因此你们可以想像出来,连眼前这位作者的快笔也无法形容他们来到山顶,忽然看到他们两个小兄弟说的是真话时那种复杂的感情。我倒不是说他们经常说假话,不过人有时候难免犯错误,如果信以为真,结果也是一样。

  那里是扎了营,有真正的帐篷和兵士,穿着灰色红色的紧身短上衣。我们站在隐蔽处,吃惊得甚至没想到趴下来,当然,我们知道这是埋伏的习惯做法。我们是在小山顶的林子里,介于兰德尔那十英亩草地和萨格登那废弃的牧场之间。

  “那地方可以掩护两团人,”奥斯瓦德低声说,我想他生来具有天生的将军那种远见卓识。

  艾丽丝只说了一声“嘘”,我们就下去混到那些兵士中间,像是偶然到那里的,想要弄到点信息。

  我们在营地边上碰到的第一个人,正在擦一个锅子,像女巫用来炖蝙蝠的那种。

  我们走到他身边说:“你是什么人啊?是英国人还是敌人?”

  “我们是敌人。”他说,似乎做了敌人也不觉得羞耻。对于一个外国人来说,英国话说得够地道的。

  “敌人!”奥斯瓦德吃惊地重复一声。一个爱国少年看到一个敌人在英国田野上用英国沙子擦锅子,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像在自己的老家一样,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那敌人似乎看透了奥斯瓦德的心思,说:“英国人在山那边。他们要把我们挡在梅德斯通外面。”

  这一来,我们就没有必要混在这些兵当中了。这个兵虽然看出奥斯瓦德的心思,但对其他事情似乎并不敏感,要不然他不会这样说出他的秘密计划,因为他听我们的发音,一定知道我们是地道的英国人。或者(奥斯瓦德一想到这点,他的血马上又是沸腾又是冰凉,我们的印度叔叔告诉过我们这是可能的,不过只在印度),或者他想,不管他说了什么,梅德斯通迟早总要攻占。正当奥斯瓦德在动脑筋接下来说什么和怎么说,好打听到敌人尽可能多的秘密时,诺埃尔说:“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昨天吃下午茶时你们不在这里。”

  那个兵又抓起一把沙子擦锅子,说:“我可以说的确是够快的———这些帐篷就像一夜之间冒了出来,不是吗———像蘑菇。”

  艾丽丝和奥斯瓦德对看,又看其他人。“一夜之间冒出来”这句话像触动了每颗心的心弦。

  “你们看,”诺埃尔悄悄地说,“他不肯告诉我们他是怎么来的。好了,这是假的还是历史?”

  奥斯瓦德悄悄地请他这位弟弟闭口不要多烦以后,说:“那你们是一支入侵的大部队?”

  “这个嘛,”那兵士说,“说实在的,我们人不多,都是骨干,不过一点不错,我们是在入侵。”

  都是骨干!现在我们当中最笨的人热血也冰凉了,就像脑子快的奥斯瓦德刚才那样。连霍·奥也张开他的口,脸色红一块白一块;他太胖,脸发青只能是这种颜色。

  丹尼说:“可你看上去不像骨干,不像骷髅骨头。”

  那兵看着他,接着哈哈大笑说:“啊,那是在我们的衣服里垫了东西。你应该在天蒙蒙亮,当我们在水桶里洗澡时看我们。”

  这景象想想都恐怖。一副骷髅骨头在水桶里洗澡,大家话都说不出来了。

  刚才那擦锅子的兵一说到占领梅德斯通,艾丽丝在后面一个劲儿地扯奥斯瓦德的上衣,奥斯瓦德只好装作没注意。可这会儿他再受不了了,转身问道:“什么事?”

  艾丽丝把他拉到一边,或者不如说是狠狠把他的外衣一拉,差点都把他拉得向后摔倒,然后她悄悄地说:“走吧,别留下来跟这敌人蘑菇了。他和你说话只是要赢得时间。”

  “为什么?”奥斯瓦德问道。

  “好不让我们去向对方军队报警啊,你这傻瓜!”艾丽丝说,奥斯瓦德听了她的话太心烦意乱了,都忘掉因为她说他傻瓜而生气了。“可我们应该回家去警告他们,”她说下去,“万一壕沟大宅给烧了,所有的粮食全被敌人抢走呢?”

  艾丽丝勇敢地转向那个兵。“你们放火烧农场吗?”她问道。

  “不一定,”他说,他还有脸对奥斯瓦德眨眨眼睛,可奥斯瓦德不看他,“自从……我们已经好久不烧了。”

  “我想是希腊历史上的一座农场吧。”丹尼喃喃说。

  “如今的文明武士不烧农场,”艾丽丝坚定地说,“尽管他们在希腊时代那么干。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那个兵也说希腊时代以后情况已经大变。于是我赶紧说再见,即使对敌人也得这样打声招呼,除了兵刃相见的时候。

  那个兵用十分新式的口气说了声“再见”,我们就静静地退回打埋伏的地方———就是说林子那里。这时候奥斯瓦德是真想趴下来埋伏,不过地很湿,因为昨夜下过雨。艾丽丝向前走得很快,一手拉着霍·奥,一手拉着诺埃尔,嘴里说着:“走快点好吗!”于是我们走到大路上。

  这时候艾丽丝转过头说:“都怪我们。我们不种下那些龙齿,就不会有入侵武士。”

  我很抱歉,戴西竟然说:“没关系,艾丽丝,亲爱的。我们可没有种那些该死的东西,对吗,多拉?”

  可是丹尼告诉他,是谁种的都一样。我们当中只要有一个人做,那就是我们做的,特别是当这件事让我们任何一个有难时。奥斯瓦德很高兴地看到,牙医开始懂得了真正男子汉的道理,还有巴斯塔布尔家的荣誉,虽然他,当然,他是福克斯家的。不过知道他学得很好,这还是叫人高兴。

  如果你是个很大很大的大人,或者非常非常聪明,我想你这会儿一定想到了许多东西。如果你是想到了,请你不要说出来,尤其是如果你正在把这书念给什么人听。没有必要把你想到的事情插进来,因为这时候我们还没有一个想到这类事情。

  我们当时只是站在路上,一点没有想到你那些聪明想法,却只是想着种下龙齿出了这么档子事,又是惭愧又是无计可施。这对我们是个教训,没弄清楚是什么样的种子千万别种下去。对于花一个便士买来的种子特别是这样,不过它们有时候根本长不出来,一点不像这些龙齿。

  霍·奥和诺埃尔自然比我们其他人更难过。这是对的。

  “我们有什么办法阻止他们到梅德斯通去呢?”迪基说,“你们注意到他们军服上的红袖口吗?我断定它们一定是从死了的英国兵身上剥下来的。”

  “如果他们是古希腊的那种龙齿武士,他们应该互相厮杀到死为止,”诺埃尔说,“至少是这样,只要我们有顶头盔扔到他们中间。”

  可是我们都没有头盔,霍·奥想跑回去把他那顶草帽拿来,扔到他们中间,虽然他要这么干,大家断定也是没有用处的。

  丹尼忽然有了个主意:

  “我们不能把路标指的方向改一改吗,这样他们就不知道上梅德斯通的路了。”

  奥斯瓦德看到这是真正将军大显身手的时刻。他说:“你去把你柜子里所有的工具拿来……迪基也去,做个好小子,别让他把他的腿让锯子锯了。”他说干就干,“到十字路口来找我们,你知道,就是我们开慈善吧台那地方。拿出勇气,快去快回,小心点。”

  他们走后,我们连忙上十字路口去,这时奥斯瓦德有了一个大主意。他那么能干地利用他的指挥威力,很快就把地里一块木牌竖到通向梅德斯通的路当中,牌子上写道:“禁止通行,违者法办。”我们拿来路旁的石头堆在它后面让它竖着。

  接着迪基和丹尼回来了。迪基爬上路牌,锯下两边箭头,重新钉上去,让方向相反,因此“上梅德斯通”是上多佛,“上多佛”是上梅德斯通。我们让禁止通行牌子仍旧留在真正的梅德斯通去路上,这样就双重保险。

  接着我们马上到梅德斯通去报警。

  我们有人不要姑娘们去,不过说出这话来太不厚道了。因此当多拉和戴西说她们情愿留下来指点路上真正的路时,至少有一个人高兴得心怦怦直跳。

  多拉说:“万一有人急急忙忙去梅德斯通买猪或者请医生什么的,结果错走到多佛,那太可怕了。”不过到吃中饭时间,她们回家了,也忘了这回事。真要命,这种事她们常常发生。

  我们留下马撒照顾两个姑娘,“小姐”和平切儿跟我们一起走。这时候不早了,可我记得没有人提过中饭的事,也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我们也不能老是忍住不想。我碰巧知道,那天要吃烤兔肉和加仑子咖喱。

  我们两个两个走,唱着《英国近卫步兵歌》和《女王的军人》,好尽量像个英国兵。那擦锅子的人说过英国兵在山另一边。可我们虽然像凶猛的公牛那样仔细眺望,也看不到一点红色。

  可我们一拐弯就碰到许多兵。他们却不是穿着红军装,衣服是灰色的,镶着银线。这是一块荆豆公地,有三条路分出去。那些兵躺在那里,有些人皮带都没扣好,抽着烟斗和卷烟。

  “他们不是英国兵,”艾丽斯说,“噢,天啊,天啊!我怕又是敌人。你们没有到处播种军队种子吧,对吗,霍·奥?”

  霍·奥肯定他没有。“不过我们种的地方长出更多的兵来了,”他说,“可能这会儿布满了整个英国。我不知道一颗龙齿能长出多少人。”

  这时候诺埃尔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怕。”他大踏步走到最近的一个兵那里,他正在用草通烟斗。诺埃尔说:“请问你们是敌人吗?”

  那人说:“不,小指挥官,我们是英国兵。”

  于是奥斯瓦德来指挥。

  “将军在哪里?”他说。

  “我们现在没有将军,大元帅,”那人说,声音像个绅士,“一个也没有。我们现在可以让你找到少校……上尉级别太低了。称职的下士多的是。我们还有个非常好的上校……骑马坐车都很安静。”

  在合适的时候奥斯瓦德不在乎开开玩笑。可现在不是时候。

  “他们看来很安静,没有心事。”

  “现在是没什么心事。”那穿灰军衣的兵说,吸吸烟斗,看它是不是通了。

  “我想你不在乎敌人进不进梅德斯通!”奥斯瓦德苦起脸说。“如果我是一个兵,我宁死也不让打败。”

  那兵敬了个礼。“好一颗爱国心!”他对诚挚的男孩子微笑着说。不过奥斯瓦德忍耐不住了。

  “哪一位是上校?”他问道。

  “在那边———靠近那匹灰色马的。”

  “是在点香烟的那位吗?”霍·奥问道。

  “对……不过我说,小家伙,他受不了吵吵闹闹。他身上没出一点缺点,可他脾气暴躁。他会发火踢人。你最好开溜。”

  “最好什么?”霍·奥问他。

  “开溜,躲起来,快走,飞奔,消失,离开。”那个兵说。

  “打起仗来你是这样做的。”霍·奥说。他经常这样没礼貌———不过这正是我们大家心里想的。那个兵只是哈哈笑。

  我们紧急地悄悄商量了一下,最后让艾丽丝一个人去跟上校说话。是她自己要去的。“不管他脾气怎么暴躁,他不会踢一个女孩。”她说,这话也许是对的。

  不过我们当然都跟着她去。因此站在那上校面前的将是我们六个。我们走过去时,讲好一二三向他行个礼。因此走近了,迪基说:“一,二,三。”我们全都好好敬了个礼———除掉霍·奥,他偏在这时候让躺在旁边的一个兵放着的一支来复枪绊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没摔倒,一个戴三角帽的人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的上衣后面,让他站起来。

  “放开我好吗?”霍·奥说,“你是将军吗?”

  那戴三角帽的人还没来得及回答,艾丽丝对上校说起来了。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因为从那些休息的兵士旁边一路走来时,她告诉我了。她说的是:“噢,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能怎样啦?”上校十分生气地说。

  “怎么,抽烟啊?”艾丽丝说。

  “我的孩子们,如果你们是一个儿童戒烟团。”可没人理这话。

  “我们不是戒烟团,”诺埃尔说,“我们是英国人,那边那人告诉我们你们也是英国人。如今梅德斯通危在旦夕,敌军离开一英里不到,可你还在抽烟。”诺埃尔一个人站在那里大叫,或者近乎叫。

  “一点不假。”艾丽丝说。

  上校说:“胡说八道。”

  可那戴三角帽的人说:“敌军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准确地告诉了他。连上校也承认这其中可能有道理。

  “你们能在地图上告诉我他们所在的地点吗?”

  “在地图上不能,”迪基说,“至少我想不能,不过在地面上我们能。我们一刻钟就能把你带到。”

  戴三角帽的人看看上校,上校回看了他,然后耸耸肩。

  “好,我们得采取点行动了,”他像是对自己说似的,“带领大家走吧,马克达夫。”

  上校用作者很抱歉没法记住的命令把迷迷糊糊在抽烟的士兵们叫起来。

  接着他请我们男孩带路。我告诉你们吧,大步走在一个团前面真是棒极了。艾丽丝坐在那戴三角帽的人的马上。那是一匹很强壮的红棕色骏马,就跟歌曲里唱的一样。

  我们带领这支英军走冷僻的小路来到萨格登牧场的栅门那里。上校悄悄地叫队伍站停,选了我们当中两个人给他带路,这勇敢聪明的指挥官徒步前进,还带了一个传令兵。他选来带路的是迪基和奥斯瓦德。我们把他带到那埋伏点,尽可能悄悄地穿过它。我们那么不想让人注意到地上的小树枝,可它们偏嘎嘎响。

  我们那位上校的传令兵踏响得最厉害。如果你离开一位肩带上有王冠和星星的上校不够近,你完全可以让他后面那个传令兵传话给他。

  “小心!”奥斯瓦德用很低但是命令口气的悄悄话说,“他们就在下面那块地上扎营。你们透过这缝可以看到他们。”

  说话人一面说一面自己先看,可一下子向后退,说不出话来,呆住了。他在拼命要回过神来,那英军上校也去看。他同样退回来,说了一句他自己一定也知道不对的话———至少在他小时候。

  “我不管,”奥斯瓦德说,“他们今天早晨还在这里。白帐篷像一个个蘑菇,有一个敌人在擦锅子。”

  “用沙。”迪基说。

  “这太有说服力了。”那上校说,我不喜欢他说话的口气。

  “我说,”奥斯瓦德说道,“让我们到埋伏点上面———我是说到林子里。从那里可以看到十字路口。”

  我们就这么办,走得很快,因为树枝的嘎嘎响不再影响我们几乎消沉的心情。

  我们来到林子边,奥斯瓦德的爱国心真是怦地一跳,他叫道:“他们就在那里,在多佛路上。”

  我们改过的路牌真起作用了。

  “天啊,年轻人,你是对的!而且排四列走!我们可要摆布他们了……摆布他们了……天父啊!”

  除了在书里,我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天父”,因此我看出来,真是有什么事情不同寻常了。

  上校是一位行动果敢的人。他派那传令兵去通知少校让两连人从左翼前进去隐蔽起来。接着我们带他穿过林子走最近的路回去,因为他说他必须马上回到大部队。我们看到大部队对诺埃尔、霍·奥和其他人非常友好,艾丽丝正跟戴三角帽的人谈得好像她一辈子都认识他。“我想他是化了装的将军,”诺埃尔说,“他刚才从马鞍袋里拿出巧克力糖请我们吃。”这时候奥斯瓦德想到烤兔子肉———他不怕难为情承认这一点———然而他没说出来。不过艾丽丝真不坏。她留下了两条巧克力糖给他和迪基。甚至在战争中,姑娘们的谦逊态度也有好处。

  上校在手忙脚乱,说:“隐蔽在那里!”大家于是躲到沟里,那些马、那戴三角帽的人,还有艾丽丝撤退到路那头不让人看见。我们也在沟里。很泥泞———不过在这紧急关头没有人想着自己的靴子。我们蹲在那里好像过了很久。奥斯瓦德开始觉得靴子进水,可我们屏住气仔细听着。奥斯瓦德学印第安人把耳朵贴到路上。在和平时候你是不会这样做的,可在你的国家有难的时刻,你就顾不上耳朵弄脏了。他的土办法是成功的。他站起来拍拍泥说:

  “他们来了!”

  一点不假。敌人前来的脚步声这时候连肉耳也听得见。可恶的敌人来了。他们大大咧咧、摇摇摆摆地大踏步走,说明他们一点也没想到,可怕的灾难就要临头,让他们知道知道英军的厉害,好好接受一个教训。就在敌军拐弯可以看到时,上校大叫一声:

  “右翼开火!”响起震聋耳朵的乒乒乓乓声。

  敌军的军官哑巴了,接着敌军大乱,要钻过树篱逃到地里去。可是没用。左边右边,我们的军队都在开火。这时候我们的上校庄严地大步走到敌军上校面前命令他投降。这是他后来告诉我们的。他说了什么话,只有他自己和对方上校知道。可是敌军上校说:“我宁死不降。”或者诸如此类的话。

  于是我们的上校回来,下令肉搏,连奥斯瓦德想到将要血流成河,他英勇的脸也发青了。会发生什么事现在永远弄不清。因为这时候一个人骑着一匹有黑斑的马嘀嘀嗒嗒跳过一道树篱———毫不在乎,好像空气中没有子弹纷飞似的。另一个人骑马跑在他后面,拿着一根长矛,上面有面三角旗。我想那人一定是敌军的将军,他跑来叫他的人不要白白送命,因为他一说话,他们就乖乖投降认输了。敌军上校敬了个礼,命令他的人重新排成四路纵队。我自己应该想到,他也已经玩完了。

  他现在放弃了一切抵抗到死的想法。他给自己卷了一根纸烟,竟有脸对我们的上校说:

  “天啊,老伙计,这回你彻底赢了我!你的侦察员似乎探听到我们的一切,少有地清清楚楚。”

  这是一个令人自豪的时刻,我们的上校把他军人的手放在奥斯瓦德的肩上说:“这就是我的侦察队长。”这是一个高度评价,不过不是配不上的,奥斯瓦德承认,当他听到这话时,他感激又自豪,只觉得浑身发热。

  “这么说,你是叛徒,年轻人。”那坏蛋上校继续厚着脸皮说。

  奥斯瓦德忍住了,因为我们的上校也忍住,对被打败的敌人应该宽大,不过你没有背叛却被叫做叛徒,这是很难受的。

  他终于没有默默地用不屑的态度对待那个坏蛋上校,他说:

  “我们不是叛徒。我们是巴斯塔布尔家的人,有一位是福克斯家的人。我们只是不受怀疑地混入敌军,知道了他们的行动秘密。这位丹尼·福克斯想到改变路牌让敌人走入歧途。如果真是我们引起战争,并让梅德斯通遭到威胁,那只因为我们即使种下龙齿,却并不相信希腊故事会发生在英国。再说,我们有些人也不知道种龙齿这回事。”

  接下来那戴三角帽的人牵着马和我们一起步行,要我们把这件事全告诉他,上校也希望我们讲。敌方上校也要听,这是他厚脸皮的又一个证明。

  奥斯瓦德用有人认为他具备的谦虚而又具有男子汉气概的方式讲这件事,给了其他伙伴理应得到的赞扬。他的叙述不下四次被“好啊”的欢呼声打断,敌军的上校也一起欢呼,这再次证明他脸皮有多厚。等到故事讲完,我们已经看见另一个营地。这一回是英军营地。上校请我们到他的帐篷里喝茶。他还请敌军上校也进去喝茶,这只证明在战场上英军的骑士风度。那个敌军上校脸皮一向厚,他接受了邀请。我们实在是饿了。

  等到每一个人喝好茶吃饱点心,上校跟我们一个个握手,对奥斯瓦德说:“好了,再见,我勇敢的侦察队长。我必须在我给军事部发去的急件中提到你的名字。”

  霍·奥打断他的话说:“他的名字叫奥斯瓦德·塞西尔·巴斯塔布尔,我的名字叫霍勒斯·奥克塔维厄斯。”我只希望霍·奥能学会管住他的舌头。如果他能忍住不说,没有人知道奥斯瓦德在洗礼时被命名为塞西尔。你们在此之前都不知道,对吗?

  “奥斯瓦德·巴斯塔布尔先生,”上校说下去———他太得体了,并不注意这个“塞西尔”———“你将会为任何一个团增光。毫无疑问,军事部将为你给你的国家所做的贡献好好奖赏你。现在,你也许能接受一位感激你的战友给你的五先令吧?”

  奥斯瓦德诚心抱歉伤害这位好上校的感情,但他只好说明,他只是尽他的责任,断定没有一个英国童子军会为了这样做而收受五先令的。“再说,”出于他这位年轻人的公正态度说道,“其他人做得和我一样多一样好。”

  “你的思想感情,阁下,”这位上校说,他是我见过的最有礼貌的上校,“你的思想感情令人尊敬。可是,巴斯塔布尔家的诸位和非巴斯塔布尔家的一位(他记不住福克斯家,当然这个姓氏没有巴斯塔布尔好记),至少肯接受一个兵士的军饷吧?”

  “得到它真幸运,一天一先令!”艾丽丝和丹尼同时说。那戴三角帽的人说了几句什么你们怎么知道吉卜林之类的话。

  “一个兵士得到它当然幸运,”上校说,“你们知道,口粮扣除了。扣掉六份茶点费,每份两便士,给五先令正好。”

  对于奥斯瓦德喝了吃了的三杯茶、三个蛋以及那么多草莓酱和牛油面包,还有其他人吃的,“小姐”和平切儿吃的,这未免太便宜了,不过我想,兵士们的食物比普通人的便宜,这是对的。

  奥斯瓦德于是收下了那五先令,不再有什么他不该拿的顾虑。

  正当我们告别了勇敢的上校和其他人以后,我们看到一辆自行车飞驰而来。是艾伯特的舅舅。他下车说: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你们和这些志愿兵在一起干什么啊?”

  我们把这天的疯狂冒险故事告诉了他,他仔细听后说,如果我们高兴,他可以收回志愿兵这个字眼。

  可是怀疑的种子已经播在奥斯瓦德的心中。他现在几乎断定,我们这多事的一整天,无时无刻不在欺骗自己。当时他没言语,可吃过晚饭以后,他要艾伯特的舅舅把他收回的那个字眼说出个道理来。

  艾伯特的舅舅说,龙齿是不是会用老办法回到今天,当然谁也说不准,不过很可能英军和敌军双方都只是志愿兵在过户外活动日或者作模拟战,他猜想那戴三角帽的人不是一位将军而是一位医生。而拿红三角旗跟在他后面的人可能是裁判员。

  这件事奥斯瓦德对其他人只字不提。他们这些年轻的心全都在乐得怦怦跳,因为他们救了他们的国家,要是告诉他们说他们有多傻,那太无情了。再说奥斯瓦德觉得,他已经很大,不该这样容易上当———如果他是上当了的话。再说了,艾伯特的舅舅也的确说过,龙齿的事说不准,没有人能够下结论。

  有一件事让奥斯瓦德最感到这整件事真是上了大当,那就是没有见过一个伤兵。不过他尽力不去想它。如果他大起来去当兵,他倒不是个生手了。他已经有过作战经验,经历过营地生活。一位真正的上校称呼他为“战友”,罗伯茨爵士{1}在家信中正是这样称呼他自己那些士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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