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

　　玛丽每天都在盼着自己快些长大，因为长大了就可以和哥哥、姐姐一样，背着书包去上学了。可是爸爸和妈妈总说：“不着急，不着急，你才四岁，再过两年也不晚。”

　　但玛丽能不着急吗？家里的几本识字卡片，早就被她背得滚瓜烂熟了，哥哥、姐姐课本里那些有意思的故事，早就吸引住她了。

　　每天，哥哥、姐姐放学回来写作业，玛丽都要凑过去，那可是家里最吵闹、也最有趣的时候啊。

　　“静一点，静一点，”维持秩序的总是大姐素希雅，“你们不要吵了，都规规矩矩地坐好，自己写自己的作业！”

　　“大姐，你看小玛丽总来闹我，她不让我好好读课文！”二姐布罗尼娅告状说。

　　“噢，玛丽，你过来……”大姐摆出一副小老师的架势，“你再把纸板上的字母，按我的要求排列一遍(这是一种拼字游戏，可以学习字母或练习拼读)，排错了我可要罚你！”

　　小玛丽不情愿地撅起了嘴：“那些破字母，我早都摆腻了，我就想读二姐的课文！”

　　“你想读二姐的课文？”大姐有些生气了，“怎么就是你最不听话，去听二姐读课文吧！”

　　二姐布罗尼娅对这样的安排，显然很满意。她不等别人再说什么，就把玛丽拉到自己身边，大声读起课文来。可是她读得太艰难了，结结巴巴地连不成句子。

　　玛丽急了，一把拿过二姐的课本，非常流利地读起来。

　　屋子里静下来了。爸爸和妈妈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站在一旁听。二姐布罗尼娅突然趴在椅子上哭了。

　　玛丽慌了，觉得自己做了非常不得体的事。她低下头，轻声地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篇课文太简单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爸爸和妈妈互相看看，他们好久都不能从那种惊讶中缓过神来。他们真的难以相信，四岁的玛丽是一个多么聪明而又谦逊的好孩子啊！

　　1873年，玛丽六岁了。她终于可以上学啦！

　　和几个姐姐一样，爸爸、妈妈把玛丽送到了一所私立女子寄宿学校。①

　　玛丽是班上年龄最小、个头最矮的学生，但是她学习最好。每当有人到班上听课或者参观的时候，老师总是把她点到讲台前朗读课文或回答问题。

　　玛丽的老师杜芭丝卡，是一位博学而严肃的小姐，教全班25个孩子的历史、数学，还负责监督其他的功课。她非常喜欢玛丽。可玛丽总觉得这位老师有些古怪：每当教她们俄国历史的时候总是显得烦躁不安，每当偷偷教她们波兰历史的时候总会变得神采奕奕、柔美可爱。当时的玛丽，虽然还不能完全明白杜芭丝卡的心情，但她从父母和周围人的身上，隐隐约约感到了亡国的痛苦。②

　　这天，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华沙城。街上的树木光秃秃的，在雪中静立着。

　　玛丽和她的同学们无心去看窗外的雪景，而是在杜芭丝卡小姐的指导下，偷偷读着用波兰文写的波兰历史。③

　　玛丽正聚精会神地朗读着一段课文：

　　“1764年，斯坦尼斯瓦夫当上波兰国王。他聪明、有教养，是作家和艺术家的好朋友。他了解波兰衰弱的原因，也想努力克服那些弊病。但不幸的是，他却是一位缺乏治国勇气的国王……”

　　玛丽正读得激动，突然传来“丁零——丁零——”的铃声，两长两短，这是危险的信号！一定是俄国的督学又来检查了。

　　杜芭丝卡小姐忙示意大家停下来，派两个大一点的学生把桌子上波兰历史课本收在一起，并用最快的速度转移到旁边的寄宿生寝室里。

　　然后，她们慌忙坐好，从课桌里取出针线、剪刀、小块布料，低下头认真地做起针线活来。④

　　教室里沉默、静寂得让人恐惧。

　　门开了，长得又矮又胖的俄国督学，在校长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你们在上什么课？”督学冷冷地问。

　　“督学先生，我们正在上女红课，”杜芭丝卡小姐回答说，“你看我的学生多么认真啊！”

　　教室里的25个小女孩，个个端坐在课桌边：有的在绣花，有的缝钮扣，还有的拿着剪刀在裁剪……

　　“哼！”督学一眼看到讲台上扣着一本书，他一把抓了过来。

　　杜芭丝卡小姐平静地说：“督学先生，这本是克雷洛夫的《寓言故事》，我刚给学生们讲完里面的《乌鸦和狐狸》……”⑤

　　“嗯。”督学点了点头。他走下讲台，把一个女孩的课桌打开，可是什么也没发现。他边走边拉开了几个女孩的课桌，仍然是一无所获。他回到讲台，一屁股坐到杜芭丝卡小姐的椅子上，十分傲慢地说：“嗯，那好吧，请你找个学生站起来，我要让她用俄语回答几个问题。”

　　杜芭丝卡小姐把目光落在了玛丽身上：“玛丽同学，请你来回答督学先生的问题，好吗？”

　　玛丽放下针线，站了起来。

　　“请问，凯瑟琳二世之后，统治我们神圣俄国的皇帝有哪几位？”

　　玛丽咬了一下嘴唇，很镇定地回答：“保罗一世、亚历山大一世、尼古拉一世和亚历山大二世。”

　　督学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马上让玛丽坐下，而是接着问：“沙皇的尊号是什么？”

　　“是陛下。”

　　“现在统治我们的是哪位皇帝？”

　　玛丽紧紧咬住嘴唇，她真的不想再回答了。可当她看见一旁的校长和杜芭丝卡小姐正焦急地看着自己时，她知道她的回答会影响到全班、全校，甚至校长和杜芭丝卡小姐。

　　“现在统治我们的是全俄罗斯皇帝，亚历山大二世陛下。”

　　玛丽那流利的俄语、熟练的回答，终于让督学满意地笑了，但他还继续问下去。

　　“请问，我的尊号是什么？”

　　“督学大人阁下。”

　　“很好。最后，请用俄文将祈祷词背诵给我听。”

　　玛丽的心痛苦地紧缩着，她感到一种可怕的屈辱：用俄文背祈祷词，就是侮辱自己的国家和宗教啊！但是她又不能不背。她只好含着眼泪，把祈祷词背诵出来：

　　“我们上天的父……”

　　“很好！今天的检查就到这里，我非常满意！”

　　督学总算离开了教室。校长一边陪着他往外走，一边回头冲玛丽点点头。

　　玛丽一头趴在桌子上，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杜芭丝卡小姐走过来，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拍了拍她的肩膀。此时此刻，也许只有她才能理解玛丽幼小的心灵，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经受了多么大的痛苦！是啊，连鸟儿都可以自由地歌唱，可是亡了国的人民怎么不许用自己的语言呢？

　　那种悲愤的爱国情感，悄悄埋在了小玛丽的心里。

　　①私立学校，是指私人开设的学校。当时玛丽读的是西科尔斯卡夫人主办的私立女子寄宿学校。

　　②1654年，沙皇俄国发动了对波兰的侵略战争。后来波兰被俄国侵占，大部分领土被划入俄国的版图。波兰人民成了“亡国奴”。

　　③沙皇俄国对波兰人民实行残酷的奴化统治，不允许波兰人学波兰语和波兰历史，甚至不允许他们说波兰话，而只能学俄文和俄国历史。那些爱国的教师常常不顾生命的安危，偷偷带着孩子们学习本国文化。

　　④在16世纪的欧洲，一般的女子学校通常开设“女红课”，教女孩子学做各种针线活儿。

　　⑤克雷洛夫是俄国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乌鸦和狐狸》是他的一篇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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