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要这样

　　“等你长大上学，学到了知识，你就会明白了。”这句话对爱因斯坦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是爸爸、妈妈，还有雅科布叔叔回答不上自己提出的问题时，最常说的一句话。每次听到这句话，爱因斯坦就盼望自己快快长大，早一天上学。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1884年春，爱因斯坦就要满5周岁了，父亲和母亲开始商量关于他上学的事。

　　当时的德国是一个天主教①国家，启蒙教育归教会管辖，学校也是按宗教的原则设立的。慕尼黑隶属巴伐利亚州，而巴伐利亚州的法律明确要求，所有的学龄儿童都必须接受宗教教育，当然，这里指的是天主教教义的教育。在慕尼黑也有几所犹太教会②开办的犹太教学校，但赫尔曼夫妇并不想把他们的儿子送到那里去。

　　赫尔曼和波琳都生于一个在宗教方面十分开明的家庭，他们都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又接受过现代教育，因此，他们对宗教事务和有关宗教的清规戒律从不放在心上。他们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任何一种教派思想的束缚。他们要让孩子心中永远没有种族和宗教间的隔阂。所以，他们决定送爱因斯坦去附近的一所由天主教会办的民众小学上学。不过，他们心里清楚，在这个天主教居统治地位的国家里，其他宗教，尤其是犹太教被视为异端，很多人对犹太教和犹太人持歧视和排斥的态度。在学校里，爱因斯坦可能会遇到些麻烦，但若想让孩子融入主流社会，有些困难是无法回避的。

　　就这样，爱因斯坦被送进了离家并不太远的民众小学。当时他并不知道，他是一年级里唯一的犹太人的孩子。

　　爱因斯坦本以为上学是一件让他高兴的事，老师一定会像父亲、母亲和雅科布叔叔那样耐心又有趣，他在上学前的那些想不懂的问题就可以在老师那里得到解答。可眼前的学校竟是另一副样子：老师就像一个下级军官，整天板着面孔。他们对每一个孩子都非常严厉刻薄，讲课方法刻板、枯燥，一点情趣都没有。这一切还可以忍受，最让他受不了的是老师和其他学生对犹太人的偏见与歧视。

　　在天主教教义的课堂上，老师在讲《犹大卖主》这一节时说：“犹太人为了30个金币就把我们的主耶稣出卖给了罗马人。最后，我们宽厚、仁慈的主被活活地钉死在十字架上。”

　　这时，爱因斯坦听到了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不用看他就知道，此时，同学们一定在用充满仇视和鄙夷的目光盯着自己，这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老师接着说：

　　“这足以证明，犹太人是非常贪婪、狡诈和残忍的。就是这样一个劣等民族，竟然声称自己是上帝的选民，这更暴露出他们的妄自尊大和恬不知耻……”

　　听了老师的这些话，爱因斯坦觉得自己的耳朵嗡嗡直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节课的。

　　对于宗教，爱因斯坦接触的并不多，即便是犹太教，也只是从一个远亲那里听来的，他不知道天主教教义上记录的1800多年前发生的事是不是真实的。他觉得，即使是真实的，也不应该把这一罪恶加在1800多年后的每一个犹太人头上，因为，每一个人在他出生前无法选择他的民族，更何况任何一个民族里面不可能全是好人或全是坏人。

　　这一天发生的事让爱因斯坦感到屈辱，可他又无处诉说。他分明感到每一个同学的心里都隐藏着对他的蔑视和戒备。于是他更少说话，更加有意地躲避同学们。同学们则在背地里叫他“规矩的老头”或“诚实的约翰”。

　　不过，在这些天主教同学中间，爱因斯坦并没有因为宗教信仰的问题而感到孤独，他只是觉得，生活在今天的人没理由这么做，也不应该这么做。

　　在爱因斯坦幼小的心灵里，充满了对理性与和谐的渴望与向往。但德国国内反对和敌视犹太人的浪潮却无时无刻不在袭扰这颗天真、纯朴而又善良的心。

　　一天，父亲带着爱因斯坦在街上散步，忽然听到一阵阵军号声，走在街上的人们都停了下来。紧接着，爱因斯坦看到大街的另一端，一大队军人正伴着军乐，迈着正步走过来③。这些士兵们一律昂头挺胸，整齐而又机械。在他们那副傲视一切、闪着金属光泽的表情中，爱因斯坦隐隐感觉到一股杀机。

　　人行道上驻足观看的市民们，对着行进的队伍狂热地欢呼，他们为德意志帝国能有这样一支军队而自豪，也为自己是日尔曼民族中的一员而骄傲，似乎他们每一个人，包括他们的子孙都可以永远凌驾于其他民族之上。让爱因斯坦不解的是，一些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跟随着队伍奔跑，而且莫名其妙地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狂热的喧嚣让爱因斯坦感到紧张和恐惧。在这支队伍经过身边时，他紧紧地抓住父亲的手，并把自己的头藏在父亲的衣襟底下哭着要回家。

　　以后的几天，爱因斯坦常常一个人坐在一个角落里想心思。他不明白为什么优雅的古典音乐背景下会搅入刺耳的军号声，柔和婉转的南德意志方言里为什么会冒出这些冷漠、生硬的口令和吆喝声，纯朴友善的人群里为什么一下子掺入这么多写满傲慢与偏见的脸……人，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能建设一个正义、友善，不分种族与宗教信仰的理性和谐的社会呢？

　　①天主教，基督教的一派，与正教、新教并称为基督教三大教派。该教除崇拜天主(即上帝)和耶稣基督外，还尊玛利亚为圣母。

　　②犹太教，犹太人所信奉的宗教。相信雅赫维为“独一真神”(其实也就是犹太人的上帝)。主要经典是《圣经》(后由基督教继承而称为《圣经•旧约全书》)。

　　③19世纪下半叶的德国是一个教权与皇权共同统治的国家。天主教渗透到国家政治、经济、教育等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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