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播报”：歌迷女儿

　　姜　昆　　　　

　　姜珊对同学们偷偷地讲：“我爸爸烦我唱歌。”

　　的确，我烦得要命，但有什么办法呢？拦也拦不住！

　　本来，家里已经有了我这样一个“魔怔”，早上6点多钟我就睁开眼睛，冲着天花板背台词或是哼哼个歌什么的；晚上11点也不愿意睡觉，因为这时候最安静，电话也少，我写个段子，整理点资料，记件素材什么的，全靠那阵子由安静所带来的灵感。当然，最直接的受害者是我的妻子，她总睡不好觉。

　　我怪她：“你烦什么，我做我的，你睡你的！”

　　妻子回答：“咱调过来，你躺下，我在边上哼哼歌为你伴奏，你睡一觉我瞧瞧！”

　　本来，我曾经设想改正自己的毛病，疗程还没开始呢，女儿又染上了，甭管多晚，只要她没睡着，嘴里准哼歌。歌儿虽然好听，可得分什么时候唱，夜里11点多，我和她妈妈正准备入睡，隔壁房间里迸出一声尖叫，她妈妈赶忙跑过去问个究竟。女儿说：“我练唱歌，够那‘HighC’呢！”你说，这该有多吓人！

　　很久以来，我们家姜珊脑子里没别的事，全是歌。

　　姜珊的亲疏完全取决于她的爱好，她管殷秀梅叫“秀梅妈妈”，管谢莉斯叫“斯儿妈”，管彭丽媛叫“彭阿姨”，管那英叫“二姐”，也不知道是谁给她排的辈分。记得有一次她管屠洪刚叫“刚子哥”，让我给抢白了一顿：“我管他妈叫阿姨，你叫他刚子哥，咱们这论的是什么辈儿呀？”

　　当然，姜珊也有她一绝，学各种演员的演唱时她能模仿他们的特点，并且惟妙惟肖。她说：“毛阿敏的特点是你得把嘴张得特别大，使劲张嘴才像；学李玲玉你得把嘴闭紧，用鼻音；学屠洪刚学‘嗖儿(SOLO)’；学蔡国庆学‘软连’。”每一次到后台，只要姜珊一出现，准有人起哄：“来，姜珊，学学×××。”这时候，就听见一阵笑声之中夹杂着诸位歌手不同的反应：李玲玉笑着骂：“死丫头，不许糟践我！”蔡国庆在旁边说明：“她学的不是优点，是夸大我们的缺点。”倒是屠洪刚“谦虚”：“姜珊同志，咱们找个犄角旮旯，切磋切磋。”其实，他也怕姜珊当众出他的“丑”。

　　她最喜欢那英，说那英的感觉“地道”。有一次，那英问姜珊有没有她的资料带子，如果有的话，借给她用一用。姜珊用一整夜的时间为那英做了一盘整整两个小时的“那英个人专辑”，里面每一首歌都是她从若干晚会的录像带上，一个一个找出后，又一个一个复制下来，然后再把它们接在了一起，至于接得有多用心就甭提了，连个“缝儿”都没有。

　　像姜珊这么大的孩子，一般家长最担心的莫过于一天到晚不着家，我们家正相反，我嫌她一天到晚老在家里泡着，骂着赶着都不肯出屋。在屋里，她坐在地毯上，面对着音响，戴上耳机，一坐就是四个钟头，中国内地所有歌手的歌她都听，港台歌手没有她不知道的。美国的流行歌手玛莉亚•凯瑞一出现，姜珊一下子就扎进她的歌声当中去。她会的英语不多，就用拼音来解决这个问题，然后在每一个词与词之间标上只有她自己能够看懂的符号，我的女儿本来就爱写小字，再在字与字之间夹杂上这么些乱七八糟的符号，整一本天书！

　　我问她：“你写的这都是些什么呀？”

　　她笑着对我说：“笨笨(只要我一请教她有关现代音乐方面的问题，她总是用如此‘尊敬’与‘教导’的口气称呼我)！学着点儿：‘～～～’是‘嗖儿’，‘V’是‘顿音’，‘……’是虚唱，‘B’是‘鼻音’，画大圆圈的地方是用大力呼气往上顶，画小圆圈的地方是‘假声’，懂吗？”您听听，甭说我不懂，大音乐家也未必见得全能看明白！可我，在她如此执著的追求之下，不知不觉间一点一点地在改变对她学习唱歌的不支持态度。

　　我开始反对她学歌，主要是怕耽误了她的学习，可每天清晨，当我睁开眼睛看到女儿已经早早起床了，在那里戴着耳机，为了一首歌曲、一个旋律、一个腔调而一遍十遍百遍地练习。甚至在她的眼里还闪耀着昨天晚上我因为她唱歌而呵斥她时所流出的泪花。这时，我的心就猛然一震：对唱歌，她不仅仅是兴趣，而是酷爱！冲她小小的年纪，有这样的刻苦劲头，她应该能够成功。在人生的旅途中能够这样辛勤播种的人，能没有收获吗？老天都有眼，我不能无珠。我尽管对现代音乐震耳欲聋的伴奏加上玛莉亚•凯瑞那四个八度的高音并没有多少欣赏细胞，却开始学着在脸上表示出一种理解的欣喜了。

　　几年之后，姜珊在国内也小有名气了。在中央电视台大型“奥运圣火”晚会上与一位歌星合唱的一曲《朋友》，使人们熟悉了她。在沈阳“秧歌节”上，她与台湾著名歌手张雨生的合作演唱，也获得了满体育馆八千名观众热情的掌声。迎接中国奥运健儿归来的大型文艺晚会上，殷秀梅指着姜珊不无感慨地说：“什么事呀，这小丫头跟我一样，也分一句唱，是他们大了，还是咱们老了？”

　　姜珊真的大了！一天，她对我说：“我还小，学习是第一位的，我想把唱歌放一放。”我又呆住了。也是，十几岁的孩子，常常在记者和摄像机的包围之中，甚至自觉不自觉地还要陷入演艺界固有的名利追逐之中———不想上的晚会，组织者拼命邀请你；想上的，导演却看不上你。对于她，这种负担太早了，也太重了。于是我为她选择了出国留学的道路。

　　从此，她恢复了平静的学习生活。在学校里，她参加了业余的文娱活动，她就读的中学只有几个中国孩子，在学校排演的大型话剧《蜘蛛女》中，她是惟一的亚洲人，但她扮演了女主角。一天，她打电话给我：“老爸，知道和谁说话吗？———加州中学最佳女演员！”我知道她扮演的角色获奖了。不久，不太安分的她又打电话过来：“老爸，这儿的人就知道‘四大天王’，中国那么多歌手，居然好些人连他们的名字都没听说过！还信息社会呢，电台里没有咱们大陆演员唱的歌！”从她愤愤不平的话语中，我知道这个小丫头，又在动脑筋呢！

　　一晃，学校放暑假了，她回到北京，从旅行袋里拿出来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堆演员的名字：彭丽媛、刘欢、殷秀梅、韦唯、郁钧剑、阎维文、董文华、那英、毛宁、谢东、屠洪刚、孙悦、尹相杰……

　　“你要干什么？”我问。“我要在洛杉矶开一个广播栏目，名字叫‘心歌伴你行’。那儿的华人每天都有收听广播的习惯，我要把大陆所有的歌手都介绍过去，让他们换换口味儿，不能一开播，老是港台那几首歌！”

　　我清楚她干的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情，便坚定不移地支持她！

　　也就在这短短几个月之内，她的愿望实现了！

　　她在洛杉矶一家24小时播出的华语歌手电台当上了业余节目主持人。一位有经验的主持人和她一起，开始播放姜珊在大陆收集到的唱片和采访专集，几乎大陆每一位有影响的歌手都成了这个节目的嘉宾。此节目从开播第一天起，五条电话线路就应接不暇，南加州华人热情的话语，在每一个星期天下午3点到5点，持续活跃在空中热线上。

　　一下子，大陆歌手成了电台点播的主要对象，一连几个月，小姜珊的节目点播率都高居电台节目榜首。

　　忽然有一天，姜珊对我说：“老爸，我想跳槽！”

　　我一惊。

　　“将来我想到美国的英语广播电台去主持节目，还是放咱们大陆的歌，不能只让我们知道玛莉亚•凯瑞，也得让他们知道我们！”

　　我无言，但信心十足地点了点头。

　　姜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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