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花包

　　李建珍

　　南方的深秋也很阴冷，虽然才9点多钟，但是街上已经绝少人迹，沈芊芊双手插在兜里，独自走着，她有些后悔，不该拒绝那个她去做家教的孩子的母亲的过夜挽留，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不能再回去请人家收留，只能继续赶路回学校。

　　路不大，才两车道，没有任何栏杆将人、车分离。路边，树影下，一个黑黑的人影闪过，把她吓了一跳，加快了脚步，几乎要跑起来。

　　身后，一道灯光照射过来，听声音，按经验推测，那是一辆摩托车，回头看，果然如此。那束微黄的灯光带来一丝暖意，沈芊芊微微转身靠墙站立，让摩托车先过。扭头观看，摩托车手竟是一位长发飘飘的年轻女子，她没有戴头盔，显得更加美丽而英气，年轻女子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朝芊芊看了一眼，昏暗中，芊芊似乎看见她脸上微微的笑容，那笑容温暖了芊芊的心，于是芊芊也微笑了一下。瞧着她开着摩托车离去，一种温馨的感觉慢慢地氤氲开来……

　　接着，芊芊又听见身后传来摩托车声，这一辆车上坐着两个穿厚重棉夹克衫的男人。芊芊看着他们远去，自己继续独行。

　　忽然，她吃惊地发现那两个男人靠近了年轻的女子，坐在后座的那个男人伸出手，一把拽过女子挎在左肩的包——飞车抢劫！首次亲眼看见真人版的表演！芊芊心里“咚”一下，整个人顿在那儿不能动弹。

　　女子条件反射地松开开车的手，去保护自己的包。刹那间，摩托车倾斜，女子跟着包一起后仰，满头的青丝只在风中画了一个优美的弧，便颓然落地。

　　“摔了，快跑！”这是芊芊听见其中一个男人说的唯一一句话。摩托车加快了速度，两人一溜烟跑掉了。

　　芊芊恢复了知觉，她急忙跑上前去，地上没有想象中的白色脑浆和红色鲜血。那长发女子就那么静静地躺着，睡着了一般，芊芊呼唤：“醒醒，快醒醒。”可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报警，报警。芊芊心里萌发出的另一个念头，可是她没有手机。环视四周，50米开外有一家小杂货店还开门营业，她快步跑过去，拨了110和120。

　　打完电话，她急忙回到那女子的身边，长发女子出了一口气，眼睛微微睁开，芊芊说：“你醒了就好了，刚才我好担心，现在我已经报了警，很快就没事儿了。”那女子咧开嘴，似乎想笑笑，却没有力气。芊芊看她张开嘴，想说话的样子，忙凑近了，那女子以极低的声音说：“包……包……”

　　芊芊赶紧将丢在一旁的包捡回来，放到她的手边。

　　长发女子气若游丝，但还是拼尽全力，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更加小巧的包，努力递给芊芊，说：“我……不行……了，帮……我……把这包……送回去……”

　　“送到哪里去？送给谁？”

　　“把包……送回去……”她重复了一句，又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送给谁？你说送给谁？”芊芊一下子慌了神，大声问。

　　女子好像听到她的呼唤，缓缓地又睁开了眼睛，慢慢地说：“不要……交给……警察，它……是……祸害，帮我……送回去……我的……老师……”说完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再也不动了。

　　“你醒醒，你醒醒。”芊芊大声叫。

　　长发女子没有再睁开眼睛，而芊芊的声音却把周围的两三个过路人招来了。

　　“怎么回事？”有人问。

　　包！芊芊一激灵，低着头将包抓在手里。那个包小巧玲珑，手感光滑，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

　　如果她醒来，我就还给她，如果这是她的最后的心愿，我一定要替她完成。想着，芊芊拉开外套的拉链，把包塞进自己怀里，拉上拉链，再拉紧腰部的一根绳子，将腰部紧缩起来，那包就落在她的怀里。

　　警笛声远远而来，两个警察从车上下来，上前察看女子的情况，其中一个轻轻摇摇头。另一个站起来，回头问：“谁第一时间发现的现场？”

　　“我！”芊芊怯怯地说。

　　“也是你报的警？”

　　“是。”

　　“你对110指挥中心说她是被飞车贼抢劫摔倒受伤的？”

　　“是。”

　　“那么，东西呢？被抢走了吗？”

　　“唔，没有。”芊芊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她不想说谎，可也不能够说出自己藏匿了包的真相。

　　接着120急救车也到了，医生护士下了车，翻了翻那女子的眼睛，再用听诊器听听心跳，医生直摇头，不过他们还是按照常规程序进行抢救。

　　120开走了，警察勘查现场并照相做记录，芊芊这时才惊慌失措起来，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警察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现场处理完，警察将芊芊带回派出所作笔录。

　　芊芊哭了好久才平静一点，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天太晚了，我们送你回去吧。”警察说。芊芊混混沌沌地跟着走，上了车，一直到学校门口她还浑然不觉。警察提醒她：“到了。”

　　她迷迷糊糊地下了车，往里走。宿舍门口的保安拦住她，询问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她说了原因，保安将信将疑，又查看了她的出入牌，让她登记了，这才放她进去。

　　进了寝室，舍友们早已入睡。有人被开门声吵醒，问了一句：“谁呀？”

　　“我，芊芊。”她小声回答，而后，顾不得洗漱，疲倦的她脱了鞋子“啪”地倒在了床上，拉过被子蒙头盖上。

　　迷糊中，好像宿舍的门被打开了，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刚才关得不够紧，很想起来将门关上，但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于是便又睡了过去。

　　她觉得闷热难当之时，上铺的阿梅把她叫醒，天已经亮了。阿梅问她为何那么晚才回来，怎么宿舍的门没有关紧？她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正说着，忽然想到那个包还藏在自己的身上，她借口上卫生间，拉开外套的拉链，将包掏出来，看了看，昨天晚上路灯昏暗，还没有认真看过。

　　那包精致小巧，手感光滑如丝，表面呈暗黄色，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上面有一朵花，暗红色的花瓣，淡黄色的花芯。不是印的，也不是染的，翻到里面，没有绣花图案应有的纹理，应该也不是绣上去的，用手抠了抠，倒觉得像是直接生长在上面的，有着花朵应有的生气。奇怪的是这么一朵花藏在怀里这么久，本该枯萎了才是，即便不会枯萎也应蔫了。而它却还显得生机勃勃，仿佛那包就是供它生长、将营养不断输送给它的土壤。

　　一个怪异的包！沈芊芊想。要送回哪里去？她将包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什么也没有，长发女子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这可真是让人犯难了。

　　外面有人走了进来，芊芊像做贼一般赶紧将包藏起来。

　　上课、放学、做家教，日子还是这般过着，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芊芊一直随身带着包，没敢随便放在宿舍里。

　　因为这个包，芊芊一直惦记着长发女子，第三天中午，大家都去午睡了，她不想打搅别人，就到楼下的一个IC电话亭打电话到公安局，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不幸消息，意外的是她打听到那女子的考古学研究生的身份。

　　考古学？她心里异样地“咯噔”一下。

　　芊芊从小就是一个诚实守信的人，她坚信自己一定不会辜负人家的嘱托。可是，怎样才能完成这个任务呢？却是一个未知数。

　　她有些黯然，上楼回寝室去。

　　在楼梯的转角处，芊芊看见同班的吴海墨在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深情地瞧着她的同桌陈虹羽，低声地和她说话。

　　很久以来，沈芊芊都在暗暗地喜欢着吴海墨，只是自己家境不好，母亲一直叮嘱自己要好好读书，不好胡思乱想。以致自卑的她也觉得自己未必配得上人家，况且，为了赚学费，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忙着做兼职、做家教，根本忙不过来，所以对吴海墨，她也只是走在路上的时候抽空想想，抽空叹叹气。偶尔想象一下如果有他走在自己身边，该是一件多么美好、浪漫的事情。但她从来都没有指望那些脑海中的浪漫情景会真的发生，因为吴海墨只属于漂亮时尚的系花陈虹羽，对她这样的灰姑娘是不会有精力去注意的。况且，陈虹羽帮她介绍家教，也算对她有恩，母亲教育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她绝对不能做那样挖人墙脚的事。

　　这天是周末，她起得挺早，因为要赶去电脑店打周末短工，习惯了早起。

　　陈虹羽也难得地起个大早，盥洗之后坐在桌前细细地描眉画眼，涂上粉底、腮红、口红……

　　“这么早呀？阿羽？”沈芊芊客气地说。

　　“嗯，约了吴海墨一起去登棋山，他不喜欢女孩子没有时间观念，所以我只好做出牺牲，起来早一点喽。”

　　“祝你们玩得开心。”芊芊看着她背起背包，衷心地说。

　　“Bye-bye！”陈虹羽走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她不知不觉地“唉！”出了声。

　　电脑店位于学生街，虽不大，生意却很好，不断有大中学生来来往往。老板去进货了，不在店里。她一直忙着收钱、找钱，不觉时间已过去了两个小时。

　　这时候，店里稍稍清闲下来，她望着门外车水马龙发呆。这时推门走进来一个男生，上身穿白色休闲运动服，下着牛仔裤，脚蹬旅游鞋，帅气异常。

　　这，这，这不是她朝思暮想的吴海墨吗？他怎么来这里？不是陪陈虹羽登山去了吗？糟了，让他看见自己在电脑店里打工，这可怎么办？她的心像揣了一个鼓，“咚咚咚咚”地敲起来。

　　“芊芊？”对方显然也很吃惊，“是你？”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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