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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在一起(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9月01日 10:56  《阅读前线》 

  没有人相信楚荆会做出自杀这种事。同学老师眼中的楚荆心地善良、为人厚道又热心,而且总是笑脸迎人,怎么看都是个阳光少年。

  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心理辅导课的韩老师聆听了楚荆的故事。

  楚荆常常会想起那个下着小雨的上午,他们一家人一起去医院拿体检结果,医生把吴越的单子单独抽出来交给爸爸。纸片上冗长的句子中有几个字他不会念,但也知道这张单子的不寻常。

  后来爸爸妈妈和他一起带着吴越去市里各家大医院检查,得出的结论是同一个。心脏阻塞四成左右,可以剧烈运动、吃美食,丝毫无恙,可却有可能在某天爬楼时突然出事。这种病如同隐形杀手,有时症状轻微到让人难以察觉,但一不留心,便会让人付出昂贵的代价。

  在听最后一个医院的专家说出同样的话时,爸爸的眉头深锁,妈妈甚至快哭出来了。吴越却反过来安慰他们:“不要愁眉苦脸的,我现在不是没事么?”

  楚荆和吴越是一卵双生的兄弟,小时候穿着一样的衣服时连爸爸妈妈都会弄错到底谁是谁。那时候的两人非常喜欢和每一个认识他们的人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在别人的伤脑筋中享受他们心照不宣的快乐。渐渐长大之后,熟识他们的人就可以凭性格的不同来辨认他们了。用妈妈的话来说,踢翻椅子的那个一定是吴越,而扶起椅子的准会是楚荆。

  楚荆虽然只比吴越大那么几分钟,可是却很有身为哥哥的意识。“做哥哥的就应当照顾弟弟”,他心里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错了,生病的应该是他而不该是吴越。

  他想把这样的想法告诉吴越,可是一看到那张相似的笑脸,他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不论吴越安慰妈妈时笑得多么自然,他内心的恐惧楚荆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那天夜里,楚荆睡不着,半夜起来喝水,看见吴越安静地坐在阳台上,头仰得很高,看着天上的月亮。那晚的月色很美,却衬得他的身影很落寞。

  楚荆看着月下这个熟悉的背影。略长的头发紧贴在脖子后面,略显瘦削的肩膀靠在墙壁上。他突然觉得眼前的那个人不再是自己的弟弟,而是自己身体,甚至心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楚荆走过去,在吴越身边蹲下。吴越看到楚荆,微微愣了一下。

  “楚荆。”他的鼻子泛红,“我会很早死吗……”

  楚荆觉得鼻子发酸,说不出话。

  “我不想死。”吴越又转过头去看天。“我在对月亮许愿,我想和爸爸妈妈和楚荆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说这话时他又是笑着的,很天真的笑容,好像这样说着愿望就能够实现。

  第二天一早,吴越有说有笑地吃了早饭去上学,和平常一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仿佛昨晚的脆弱难过只是楚荆的一个梦。

  他们不在同一个学校,兄弟俩只能同行到下一个十字路口。

  “楚荆,我想通了。”并肩走了一会儿,吴越突然说。

  “什么?”

  “医生只是说‘可能会出事’,那也可能不会有事的。你想,连适当的剧烈运动都是可以承受的,我只要平时自己注意就好了。我会很珍惜我的身体的。”说着,举手做出“保证”的姿势,“你就不要难过了,你难过我可是感受得到的,你不会想要影响我的心情吧?”

  楚荆仔细的看着吴越,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和脸上的笑容。

  “哎,这么看我干吗?第一天认识吗?”吴越故意抬高声调,伸出手用力揉了揉楚荆的头发,他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一下子变得很乱,楚荆忙逃开来用手挡住吴越突如其来的恶作剧,两个人开始打闹起来。

  楚荆看着吴越开心的笑脸,心情一下子变得开阔了许多,是啊,也许那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呢!

  在吴越的努力和影响下,爸爸的眉头舒解了,妈妈也不再时不时地叹气,他们一家的生活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没有人再提及吴越的病。

  几个月后,一年一度的全市中学生篮球赛开赛了,楚荆的学校对上了吴越的学校,不同的是楚荆是前锋,吴越是观众。那天兄弟俩是一同去的体育馆。太阳的光从他们并肩行走的林荫道一直移到了周围根枝叶茂的树梢,再移到篮球场的水泥地上。

  篮球场的四周围满学生,十来位运动员身着队服在场边,或喝水,或做准备运动,或听教练讲话。吴越挤到第一排中间位置和自己的同学汇合。比赛开始前,楚荆却突然跑了过来。

  “你队友都在那儿,你跑观众席这儿来干嘛。”吴越问。

  楚荆笑笑,他弯下腰,露出自信的表情,和吴越面对面,认真地说:“我会赢给你看,连你的份一起。”

  “我们好像不是同一个队吧。”吴越笑道。

  “谁管这些!”楚荆不在乎地挥挥手。他在乎的是吴越想打篮球却一直克制自己的心情。

  “哎,楚荆,要比赛啦!”队友在不远处叫道。

  “知道了!”楚荆答应着,站直起来,“要替我加油!”朝吴越比了一个V字形,便向球场跑去。没跑几步,他听到身后传来吴越的声音:“加油。”

  那场比赛楚荆果然发挥出色,得分一直是全场最高的,还投进了好几个漂亮的三分球。那天楚荆带上吴越和他的队友们一起庆祝,他想要把自己感受到的快乐都分一半给吴越。

  在众人眼里楚荆一直是个很品学兼优的阳光少年,而篮球场上的风采更是吸引人的眼球,于是在篮球赛结束不久后的一天,楚荆收到了他平生第一封情书。在这样的年纪,对这样的事情多少是有些好奇的,可是又不清楚到底该怎么应对。

  吴越见到他时,他正坐在椅子上,看着膝盖上的一张纸发呆。

  “这是什么?”吴越笑嘻嘻地凑过来。

  楚荆一惊,手抓住信要藏起来又发现这样太刻意,于是尴尬地停在半空。

  “楚荆同学,写这封信也许冒昧,但原谅我无法控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星期天下午三点在XX公园湖边的假山旁相见可以吗?”

  吴越一字一句地念,楚荆觉得脸上僵硬得挤不出任何表情。

  “这个女孩子是谁?”

  “不知道。”

  吴越作了个“晕”的姿势,笑呵呵地怂勇:“星期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真的要去?”楚荆犹豫。

  “去看看嘛,要拒绝也要正面拒绝才比较有效果啊。”

  “这样啊。”楚荆下意识有些排斥这种说法,但仔细一想,却又无法反驳。

  星期天下午两点,吴越又是为楚荆挑衣服又是帮他梳头,忙得不亦乐乎。终于在一切令他满意之后,拉着楚荆出门了。

  当他们出现在女孩面前时,那女孩完全愣住了。倒不是因为楚荆带了个同伴过来,而是因为她看见了两个楚荆。这是吴越的主意。他说很久没有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了,非常怀念,楚荆自然就积极配合了。

  在女孩回过神来之后,眼前的两个楚荆一人一句地说:

  “猜猜谁是真正的楚荆——”

  “猜错了就说明你的情感其实是假象——”

  “那就只能遗憾地说抱歉了——”

  “现在开始——”

  结果自然是两个楚荆同时说了抱歉。女孩红着脸跑开了。

  女孩一走,吴越就忍不住大笑了出来。其实他们早就决定不管她猜了谁都说她猜错了。

  “吴越,我们会不会太过分了?”看着女孩奔跑的背影,楚荆觉得有些内疚。

  “过分?” 吴越止了笑。

  “我们不应该这么故意戏弄她的。她现在一定很难过。”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吴越嘴角撇了撇,“我就是要故意戏弄她的,我就是这么恶劣的人,妈妈也说了,踢翻椅子的就是我,扶起椅子的才是你,你去道歉,去安慰她好了!”说完,转身就走。

  楚荆知道吴越生气了。这个主意虽然是吴越想出来的,可却是他也认同和许可的。而且吴越没有恶意,他只是觉得好玩,他从小就喜欢逗弄人,自己怎么会不了解。可是,他这样扭头就走,也太气人了。楚荆也别扭起来,没有像以往那样跟上去。他打算去找那个女孩道歉,就朝公园门口走去。

  没走几步,他听到身后有人惊呼,回头一看,吴越已经倒在假山的半坡上了。

  那一刻楚荆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因为抢救及时,吴越度过了那次危险。可是楚荆无法忘记他在手术室外等待时那段难捱的时间。他记得自己一直在发抖。

  吴越从昏迷到清醒的一天一夜,楚荆一直伴在他身边。在他的病床旁,看着熟悉的一张脸苍白着,楚荆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他想起八岁那年,因为和邻居的小孩打架,吴越被父亲狠狠修理了一顿。换作其他小孩子,无非是可怜巴巴地哭一哭,安分一两天后就回复原样,而吴越居然会赌气一个人离家出走,偷偷溜上开往南京的火车,去找爷爷奶奶,幸好中途被车上乘警及时发现,才被送回了家,那时家里已经乱成一团,妈妈伤心得哭成泪人,爸爸也在一旁唉声叹气。自己一看到他便跑到门口来拉他,可他站在门外,倔强地昂着头,死也不肯踏进家门一步。

  小时候玩捉迷藏,吴越总是能躲进一个很难被发现的地方,所以大家总是找不到他。有一次,玩到很晚,大家都各自回去吃晚饭了,吴越还是没有出来。自己就在附近仔仔细细地找他。终于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躺在树丛里睡着了,身子缩成一团。叫醒他后,他们就手拉手一起回家。那时自己觉得,别人找不到他没有关系,只要我一个人找得到就行了。

  他还想到,刚刚知道得了这种病的时候,吴越曾开玩笑地对他说,如果他真的突然哪一天死了,可以让妈妈再生一个比他更好的弟弟。可是,吴越就是吴越,世界上只会有一个吴越。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吴越,楚荆再一次在心里认定,我只要这个弟弟,如果不是他,我就不要。

  当吴越醒来后,他告诉楚荆,他作了个梦,梦见他和楚荆一起,窝在母亲浑圆狭小的子宫里,被温暖的羊水包围着,紧紧地贴在一起,连彼此细小而有力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吴越这么说的时候,声音轻轻的,脸上有微微的笑容。楚荆的心在他轻声的话语和宁静的笑容中慢慢舒展开来。

  可是,从那以后,吴越却开始渐渐疏远楚荆了。

  并不是表面上明显的疏远,只是一些习惯的细微改变,楚荆很快就察觉到了。以前他们都是同时起床同时出门,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总能同行一段路程,现在吴越比以前晚起床半个小时,他说觉得困起不来;以前他们总是在楚荆的房间里一起做功课,现在吴越改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了,他说因为他要大声读英语不能影响楚荆做数学题;以前临睡前兄弟俩总是会一起听一会儿音乐,他们都很喜欢贝多芬的弦乐四重奏,现在吴越改用MP3听周杰伦,他说听这个才符合潮流;以前他们周末总会在家里一起看碟,现在吴越会一个人去电影院看,他说宽影幕效果好……所有这些,在楚荆看来都只是借口。他比谁都知道吴越喜欢早起喜欢第一个把家里的窗户一扇扇打开,讨厌英语,对流行音乐不感兴趣,喜欢的老电影现在电影院根本就不会放!他只是不想和自己一起。

  楚荆心里很难受。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有好几次他想和吴越谈谈,想问他到底为什么疏远自己,是还在生自己的气,还是有什么自己忽略了的事情惹恼了他。可每次都被吴越躲了过去。于是楚荆想了个办法。那天他一早就出了门,然后躲在小区的亭子里,等着吴越出门。

  十几分钟之后,吴越出来了。他单肩挎着书包,两手插在裤袋里,以一种极其闲适的姿态走在路上。好像不是学生在赶去学校上课,而是很空闲的人在散步。

  楚荆本想追上去和他一起走,可是突然改变了主意。

  路边梧桐有树叶飘落,他看见吴越好玩地踏上去踩踩。他知道吴越很喜欢踩落叶时发出的那种“沙沙”的声音,小时候还会踩着落叶玩上半天,那时自己会陪着他玩,那时是多么快乐啊。楚荆感叹着要是不长大就好了。

  楚荆就这样跟在吴越身后,两人前后大约三十米的距离。记忆里,很少见到吴越的背面。他们一起总是肩并肩的。像今天这样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让楚荆觉得怪怪的,尤其在走过拐角的时候,有那么一分钟看不见那个背影,就会有一种弟弟会突然消失的恐慌。果然上次的病发让他一直心有余悸。

  再过一个街区,吴越的学校就要到了。很明显地,吴越的步子加快了,这使得两人的距离渐渐拉开,越来越远。楚荆有点恶作剧地想,如果现在轻轻跑上去忽然在他耳边叫声“吴越”,他一定吓一跳。

  正想着,前面的吴越突然停了下来,拉开书包拉链,伸手翻了翻,然后露出沮丧的表情。

  肯定又忘带东西了。楚荆想着便快步走上前去,拍拍吴越的肩:“什么东西忘带了?书还是笔记本?”

  吴越看着突然出现的楚荆愣了一会儿,然后猛地甩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冷冷地说:“与你无关!”

  “什么叫与我无关!”楚荆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你就直说。”

  “说就说,我对你不满的地方多得很呢!”吴越挑衅般地对上他的眼睛,“从小你就喜欢装乖,好像什么坏事都是我的主意,你就会马后炮,你不就比我早出生那么几分钟么,充什么大哥!结果什么好处还不都是你占了,你是爸爸妈妈眼里的好儿子,我活该是你的陪衬,连老天爷都知道你好、你不可缺少,我反正可有可无。我就是懒得理你,虚伪!”

  吴越连珠炮似的说完这些话便转身走了,留下惊呆了的楚荆仿佛身处恶梦里。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最亲最亲的孪生弟弟,那个曾经成天笑着喜欢缠在自己身边的,总是能够和自己心有灵犀的吴越,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那一刻,他觉得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你就想到了自杀?”韩老师递给楚荆一杯茶,问道。

  “嗯。”楚荆喝了口茶,点点头道,“他的那些话,我实在承受不了。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我不会在乎,因为他们不了解我们兄弟的感情,不了解我们的相处方式。可是,却是吴越亲口这么说……而且,他还觉得因为我使他‘可有可无’,这是我最受不了的。我一直希望得那个病的是我。我是真的宁愿代替他,他虽然看着很倔强,其实是很脆弱的……”

  “知道你自杀,你弟弟是什么反映?你当时有考虑到他的感受吗?”韩老师温和地问出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楚荆抚摸着茶杯边缘,轻轻地说:“妈妈说,吴越他哭得像个小娃娃一样。”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一个骄傲的哥哥会有的笑容。“我很庆幸我没有死。我当时太糊涂了,没有仔细想想。那些话怎么可能是他的真心话?我误会他了啊。”

  原来,吴越疏远楚荆的原因在于吴越出院那天晚上两人的一段对话。

  那天晚上,兄弟两人在阳台上聊天。风带着月色的凉意轻拂着他们。

  “楚荆,如果这次我没有救过来,你会难过吗?”

  “会。”楚荆说,如果可能,那时心里的疼痛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吴越停了一下,又问:“会很难过很难过吗?”

  “嗯。”楚荆点点头,发不出别的声音。

  “这样啊。”吴越趴在阳台廊杆上,身体向前倾,看着楼下坏了的路灯在夜色里忽闪忽灭。“楚荆,你知道吗?我真的一点都不害怕死亡。因为我活着的时候大家都对我这么好,爸爸、妈妈、你,你们给了我最快乐的生活,我很满足了。我只希望,如果我突然死了,你们都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没有病痛、没有烦恼、没有悲伤,那便是我最大的安慰了……”

  第二天他就开始疏远楚荆了。因为他不要楚荆“很难过很难过”,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突然死了的话。

  他认为只要他们兄弟的感情不好了,楚荆不喜欢他了,甚至是讨厌他了,那么他死了楚荆就不会那么难过。他知道楚荆一定会问他为什么疏远自己,所以早就想好了那番话,但他没有顾虑到楚荆的感受,没想到楚荆也钻了牛角尖,差点演变成难以弥补的大错。

  “现在你们和好了吧?”韩老师了然地说,“以后可不能这么冲动了,人生短暂,青春的时光更是最可贵的,不管做什么事都要仔细考虑”。

  “嗯。”楚荆笑笑。经过这一次,他和吴越都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懂得顾虑别人的感受,不然,好意也会铸成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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