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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木板床(图)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9月20日 10:19  《布丁和谣言树》 

  第十章 卑鄙的木板床

  “咦?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女人是谁呀?”

  “喂喂!请大家不要围观,拜托了!”

  “那边!那边!”

  “好了好了……”

  “这情形可不太好看。”

  “米老头呢?”

  “就来了,就来了。”

  ……

  迷迷糊糊中,林吉听见了许多嘈杂的说话声。这些说话声像雨点一样降落下来,杂乱无章,络绎不绝。

  滴滴答答……啪啪啪……粉碎的雨点。

  终于,她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无数充满陌生而好奇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看到了短裤先生摆动中的身体。这里真是热闹,林吉感觉自己像是睡在了嘈杂的集市里。她揉了揉睡意惺忪的双眼,然后欠起身子。

  “瞧啊!她醒过来啦!”一个粗鲁的声音刺破了林吉尚未清醒过来的意识。

  林吉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头带羽帽的泼妇正远远地指着自己大喊大叫。她试图看清楚那个泼妇的面孔,却被短裤先生突然挡住了视线。短裤先生张开双手,做出保护的架势。他转过头对林吉说:

  “事情不太好办。”

  “什么?怎么了?”林吉感到莫名其妙。此时人们还在你一言我一语。

  “请再忍耐一下。”

  林吉使劲摇了摇脑袋,然后环视了一下四周。

  “天呐!”她不禁失声叫了起来。

  此时此刻,在一阵阵接二连三的骚乱中,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周围满是各色各样的围观者。人们对着她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天呐!这是怎么了?我不是应该好好地睡在自己的房间吗?林吉简直不敢想信自己此时的处境。她抱着脑袋,开始回忆昨晚的事情。先是失眠,然后是出去寻找洗手间,接着碰上了酒店的守夜者,后来……后来米老头出现了,最后自己应该是穿上睡眠之衣沉睡了。

  想到这里,林吉忙觑了一眼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没错,正是米老头送给自己的睡眠之衣,左手口袋里还有写着苏醒时间的纸条。好,至少想到这里还没出什么问题,那么,后来呢?林吉问自己。后来,后来不就是沉睡么?醒来之后就成这样了。

  林吉又看了看四周,这次她已经比刚才清醒了许多。原来这正是跳蚤酒店的四楼,自己所睡的床正有板有眼地立在地板上,旁边是几张酒桌,周遭的客人纷纷凑过来围观,短裤先生正在维持秩序。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林吉带着责问的口气对短裤先生说,“我和我的床怎么会被从卧室搬到了这里?”

  “啊,出了点事。等米老头一来或许就好了。”短裤先生扭过头回答道,顺手推开了一个试图走近一些的围观者,“其实你和你的床不是被搬出来的。”林吉似乎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一种隐逸的疑虑。

  “谁要你回答这个了?出事,这不是明摆着的嘛!我问你,我不是好好地睡在自己房间的么?怎么连床带人一起被搬到了这里呢?”

  “这都是我不好。”短裤先生抱歉地说,“但是,你的确不是被搬出来的。这点我保证。”

  “好啊!原来都是你的恶作剧!”林吉气得火冒三丈,她根本不听短裤先生的解释,愤怒地鼓起了她的小脸蛋。

  “不不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短裤先生急忙为自己辩护。

  “现在可好,这些人像在参观动物园一样!”她气冲冲地嚷道。

  “这件事需要时间解释,请你先冷静下来。”

  “冷静?怎么冷静?说得轻巧,你倒是叫这些围观的混蛋们冷静看看!我可是个女孩子啊,现在被当作稀有动物展出一样供人观看,能冷静嘛!”林吉约说越来气,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噢!林吉小姐,请你别这样。”短裤先生见正在气头上的林吉站在了床上,加之围观者的无礼起哄,完全乱了手脚。形势越来越难控制了。他看上去十分担心,但担心得似乎并不是床上的林吉小姐,而是另有什么。

  这时,布丁闻声而来。他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暖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爬上桌子,视线得以越过层层的围观者。他看见了一张褶皱不堪的床,床上站着个满脸愠色的女孩。那不是林吉么?布丁觉得很是奇怪,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她把床搬到大厅里来做游戏?或者,在发表演讲?

  于是他放下茶杯,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朝人群走去。

  “你也要去凑热闹吗?”身后传来了康路卡的声音。布丁回头一看,只见他又拿起了自己放在桌上的茶杯。

  “静静地坐下来喝杯早茶不是挺好嘛,何必去看参加那些无聊的起哄呢。”康路卡又说。他端起茶杯,作出悠闲的样子。

  “被围在里面的是林吉。”

  “林吉?你确定?”

  “当然。似乎出了什么事,她正站在一张床上呢!不知从哪儿搬来的。”

  “啊?有这种事?”康路卡流露出满脸惊讶的神色,“那我们快去看看。”

  两人好不容易挤进几乎密不透风的围观人群,果然,站在床上手舞足蹈的那个女孩子正是林吉。只见她又气又急,用脚猛踩床板。布丁走上前去,试图和林吉搭话。林吉也看见了他,正要说什么,不料脚下的床突然抖动一下。

  “怎么了?”布丁说,他似乎也查觉到了什么。

  “动了……它动了。”林吉突然安静下来,不再跳动。

  “什么动了?”

  “床,床在动!”话音刚落,脚下的床又弹动了一下。

  “啊呀,林吉小姐把它弄疼了!”短裤先生叫道,口气中分明带着一丝怜悯。“林吉小姐,快下来吧。”

  “为什么?”

  “求求你了——”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那只床突然跃到半空中,跳出了层层的围观者,朝楼梯口跑去。它的四只木脚摆动得飞快,当人们完全反应过来,纷纷朝楼梯口望去时,它已经冲下了楼梯。而林吉还在那张床上。

  原本嘈杂不堪的围观人群顿时全都傻了眼,他们不约而同地笔直立着,呆若木鸡。那个泼妇突然停止了指手画脚,使劲勒住自己的围巾。只听见下面的三楼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想来必是打碎了不少东西。

  “快捉住它!”短裤先生叫了起来。他冲出人群,追了过去。他那庞大的身躯横冲直撞,地板都被踩得翘了起来。人群立刻被这个强壮的巨人撞出了一个大缺口,整个楼层都在摇撼。布丁也跟着跑了出去,而康路卡还呆呆地站着,手里端着那杯热气腾腾茶,一筹莫展。

  那张床一溜烟跑到了街上,林吉为了不被甩到半空中,紧紧抓住了床板的两侧不放,感觉就像是骑在了一头发了疯的扁平状的公牛身上。短裤先生和布丁在后面紧追不舍。林吉在剧烈的晃动中看见了他们,于是大呼救命。这一呼救,布丁简直心急如焚,他跑得飞快,甚至跑在了短裤先生前面。短裤先生每迈出一步,他至少得跑上三四步。

  一旁的路人彻底被这戏剧性的一幕吸引住了,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尾追在了后面。这么一来,整条街都乱了套,人们不顾一切地加入了这场奇特的追逐赛。

  “快看!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张床吗?”

  “哇!是真的!那真是一张会跑的床,一张了不起的木板床!”

  “喂喂喂!老兄,那是怎么回事?”

  “嘿!红头发的家伙,床上的那妞儿正等着你去救她呢,瞧她那迫不及待的样儿,瞧啊!哈哈哈!”

  整条街俨然成了一个长带状的马戏团队伍,人们原有的生活程序被统统打乱,原因仅仅是一张奔跑中的木板床。

  床穿过大街小巷,疯狂地奔跑着,它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但是布丁和短裤先生早已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了。布丁只听见身后一阵巨响,他回头瞄了一眼,原来短裤先生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易拉罐,闷头摔了一跤,尾追在其后的人群来不及刹住脚步,都撞在了这块巨大的肉板上。

  “马戏团”被截断了。于是,追赶那张载着林吉的床的任务就只有交给布丁一人了。

  然而,布丁眼巴巴地看着那张可恶的床离自己越来越远,却再也使不上劲儿了。再跑下去或许就要没命了,他只好停下来,靠在一边的墙上疾速地喘着气。他回头一看,短裤先生和尾追的人群已经不知了去向。这时,他才开始打量四周。刚才追那张床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事物,这里是什么地方?两旁是灰色砖头堆砌起来的高墙,砖块的缝隙之间挤满了潮湿的苔藓,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特意塞进去似的。墙边堆满了杂物,有锈迹斑斑的脚踏车、拆散了的电视机、破了几个大洞的草帽、断了根的高跟鞋、不知从什么机械上拆下的零件,还有几只臭醺醺的箩筐。看来,这是一条无人的弃巷。

  布丁站直了身子,用袖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前前后后走了两下,腿脚似乎又恢复了力气。可是,就在他刚想决定下一步怎么办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忘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自己是从小巷的哪一头跑来的呢?两头看上去都一样。刚才为了伸展腿脚,来回踱了几遍,竟然把方向给搞糊涂了。这下可好,布丁完全没了主意。如果走错了方向,非但找不到那张床,迷路也是很有可能的。

  比起刚才在跳蚤酒店时康路卡的一筹莫展,现在的布丁显然更是无计可施。他只好稍等片刻,或许不一会儿短裤先生就会赶来。

  可是短裤先生毕竟没有出现。他怎么可能出现呢?布丁心想,摔了这么重的一跤,还被身后尾追的人群压在了下面,再结实的身躯也有受伤的时候。于是,希望已经不能寄托在短裤先生身上了。事实倒是短裤先生寄希望于布丁,因为当他被人群压在地上时,他坚定地认为只有布丁能够继续追下去,并且成功解救林吉小姐。然而布丁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直觉,短裤先生担心的不是林吉,而是那张逃跑的木板床。

  无奈之下,布丁只好赌一把。无论如何,好坏还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的。他选择往此时面朝着的方向走。

  小巷比想象中的要长。布丁一边走一边想象着那张床。现在这个可恶的家伙会在哪里呢?难不成还在没命地奔跑么?或许见没人追它就停下不跑也未可知,那样的话,说不定林吉已经自己回到了酒店。但也有可能完全不是那个样子,或许那张该死的床还在跑,跑去了很远的地方,永远找不到了。不会,应该不会那样,那是最糟糕的设想。或许它中途被巡逻的警察拦了下来,并且由警察把林吉安全地送回跳蚤酒店。

  想着想着,布丁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巷的尽头。

  “该死!真够倒霉的。”布丁气呼呼地对着面前的一堵墙壁说道——这是一条死胡同。

  既然到了这地步,再回头总不是办法,好在这堵墙还不算太高,布丁打算干脆翻墙而过。已经很长时间没大动干戈的他身手倒也不赖,两三下便爬到了墙顶,动作干净利落。

  站在墙头,布丁看到的是一片巨大的湖泊,那是著名的芒果湖,以特有的水底芒果著称。湖水上泛着薄薄的雾霭,隐约能够看到水面上有什么东西漂浮着,究竟是什么不得而知。

  布丁小心翼翼地跳下到墙的另一边。地上的泥土有些潮湿,前方与芒果湖相隔的是一片浓密的草丛。太阳从云端探出了脑袋,湖面上的雾霭开始渐渐退去。布丁向那个漂浮着的东西走去,那似乎是一条小船。他的鞋子不时会陷进松软的泥土,被踩下去的脚印形成的小坑里立即会有水渗出。

  终于,布丁可以确定那是一条小船,船上坐着个人,或者两个也未可知。小船正在湖中央微微浮动,但没有漂走,似乎已经抛了锚,或者系在了什么东西上。不知从何时起,布丁听见有歌声从小船的方向传来。

  新的一天

  新的画布

  美丽的湖畔

  透明的湖水

  一叶寂寞的小舟

  在宁静的水面上

  与鱼儿亲吻

  我欣赏着这所有的一切

  心情是多么舒畅

  瞧那轻舞的色彩

  都是我的杰作

  噢 不管你相信与否

  颜色在歌唱

  “喂!”布丁向小船的方向喊道,他继续向前走,踏进了草堆里。

  突然,布丁感到脚下的泥土急速下陷,他还来不及退后,整只小腿就已经陷进了泥土。他想用力拔出陷进去的腿,不料反而一下子失去了重心,一头栽进了草堆里。他拼命挣扎,可是越挣扎就下陷得越快。布丁心想,这下完了,说不准自己会死在这里。

  “救命!我不会游泳!救命!”布丁大声呼救。不过他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此时水已经淹到了他的脖子。他没有想到,这些看起来十分浓密的野草其实是长在水面上的。刚才泥巴里渗出的水其实已经提醒了自己,可惜布丁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现在他彻底绝望了,虽说芒果湖在薄暮城的名气不小,但是为了经常性的养护,这里并不对外开放。没有人会知道一个翻墙而入者就快淹死了。水淹没了布丁的头顶,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凉。

  水底世界很是奇妙,布丁在水下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躺在湖底的芒果。那些芒果大小不一,小的只有一个草莓那么丁点儿,大的则跟西瓜的个头差不太多。它们泛着金光,和从上面射进来的阳光交织在了一起,布丁觉得有些眼花缭乱,偶尔有小鱼之类的东西从眼前游过。湖底并不深,但这点深度就足以把他淹死。他试图再次挣扎,可是冬天的湖水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布丁被冻得动弹不得,只觉得骨头的连接处丝丝作痛。

  完了,彻底完了。布丁心想,等我的尸体浮上水面,一定会成为人们的笑柄,在这种无风无浪的地方被活活淹死,简直太丢人了。

  布丁渐渐体会到了窒息的感觉,他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布丁在模糊中感觉到背后被什么东西揽住,继之有一种渐渐上升的感觉。他用最后的一点力气睁开了眼睛,只见湖底正在逐渐离自己远去。

  我得救了?还是,我已经死了?我的灵魂正在漂移么?

  “扑通”——布丁觉得自己离开了湖水,躺在了什么地方。温和的阳光撩开了眼帘,他看到了一张耋老的喘着粗气的脸庞。

  “你还好吧?”那张脸说话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种令人温馨的感觉。

  布丁刚想要说话,却吐出了一口水来,然后抑制不住的咳嗽一涌而上。

  “不用着急说话,先咳咳干净吧。”说着,那人递给了布丁一条干毛巾。

  布丁用毛巾擦了擦脸,感到双手柔软无力,便干脆把毛巾搭在脑袋上。他躺着,不住地打颤。那个人又给他盖上了一条长长的毯子。于是,布丁就这样躺着,一会儿睡着了,一会儿又会醒过来,然后又会睡着。他周而复始地昏睡,醒来,又昏睡过去。

  似乎很长时间过去了,布丁终于又睁开了眼睛。他如梦初醒,目光散乱地仰望着天空,上面的太阳也同样望着自己。他“啊——”了一声,感觉自己可以说话了。他使劲坐起身来,惊讶地发祥自己正漂浮在芒果湖上。难道我在水面上漂浮吗?布丁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条小船上,一条十分狭窄的小船,至多只能容下四个人的样子。

  “你可终于醒了。”

  布丁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他这才猛地意识到船上还有另一个人。这么看来,自己应该就是被这个人所救。

  “我睡了多久?”

  “大约半个小时。”

  “只睡了这么点时间么?我怎么感觉像是睡了好久,感觉睡了整整一天呢!”

  “也许大多数溺水者都会有这样的错觉,我可解释不了。”

  “谢谢你救了我。”布丁说。

  “嗯,不用谢不用谢。以后可要小心,这块地方经常出事。每年都会有不下三十个的溺水者,真是奇怪,怎么有关部门不在那里设个警示牌什么的。”老人说,下唇俏皮地向外翻了翻。

  布丁打量着这个救命恩人,他看上去起码有七十来岁,但是仍然十分健康,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伪装者。他戴着一顶鸭舌帽,没有胡须,或许是刚刚剃过。

  “你是——”

  “老贝乐,人们叫我芒果湖的画家。”说着,老贝乐举起一枝画笔。

  布丁这才注意到,小船上除了他和老贝乐,尽是些画板、画布之类的画图工具。

  “那么,芒果湖的画家——”布丁说。

  “嗳,就叫我老贝乐好了。六个字的称呼多麻烦。”

  “老贝乐先生。能让我看看你的画?”

  “嗯,这个当然可以。我的画的确很多,不过没有随身带着。嗯——”老贝乐说,手指在眉梢来回滑动着,“这幅,看看这幅,刚才完成的。新鲜出炉。”他随即把手指向了画架上的那幅油画。

  布丁顺着老贝乐手所指的方向,看着那幅最新完成的画。那是一幅风景画。虽说在绘画方面布丁是个外行,不过他觉得这幅画很是了得,每个细节都描摹得非常精致,氛围上的渲染也很到位。另外,布丁竟对这幅画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怎么样?”老贝乐见布丁看得入神,便问道。

  “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布丁说,“真是了不起啊!”

  “哪里哪里。”老贝乐笑道。

  “你的画一定十分昂贵吧?”

  “的确是有点贵,当然也不至于贵到无人问津的地步。买我画的人不多,大多数人都是望而却步,我猜价格是主要原因。”

  “似乎在哪里见过。”布丁将信将疑地嘀咕着,一边又仔细地观察起那幅画。

  “见过?不可能,这可是我刚刚完成的,怎么会在这之前就见过呢?”老贝乐凑了过来,感到难以置信。

  “等等……”布丁眯起眼睛,像是憋着一口气。

  “对了!”

  “在哪里看到的?”老贝乐急忙问。

  “跳蚤酒店。”四个字从布丁的口中蹦了出来。他像是猜出了一个谜语,感到十分的痛快。没错,就是在跳蚤酒店看到的。

  “米老头的跳蚤酒店?噢……我明白了。你是看到那里挂的画和我的作品风格一致,所以才猜到那些画正是我的?”

  “嗯,那里几乎挂满了你的画作呢!”布丁回想起刚到跳蚤酒店的情景,那些风景画被当作装饰品挂在天花板上,米老头的小阁楼里也有。

  “你认识米老头?”老贝乐问道。

  “是啊,我暂时住在跳蚤酒店。”布丁说,“对了,之前的那歌声是你吧?”

  “歌声?什么歌声?”

  “就是‘颜色在歌唱’。”

  “哦……那是我瞎编的小曲儿罢了。”老贝乐把画笔放回工具箱里,高兴地笑了起来,“都是岸边的林子给我的灵感。”

  林子……林子……林吉?天呐!竟然把她给忘了!布丁冷不防跳了起来,整条小船都险些掀翻。弄得老贝乐大惊失色。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老贝乐不安地用双手抓住船桨。

  “天呐!我把一件很重要的事给忘了!现在可要大事不妙了。”布丁顿时变得惊慌失措,“对不起,能不能……能不能现在立即把我送回岸上?要快!”

  “当……当然。”老贝乐一面转身划船,一面捉摸着这个自己刚刚从水里救上来的人。刚才还被水淹得半死不活,突然之间说要上岸,连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产生了急剧的变化。难不成他疯了?

  布丁不停地用拳头击打另一只手的掌心,他急坏了。刚才不小心掉进湖里,差点儿没了命,被救起来之后应该马上去追那只逃走的木板床才对。可是他竟然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谁都无法想象那只可恶的床究竟去了哪里。要是林吉因此而出了什么事,布丁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万一那张逃走的床是厄尔克多的帮凶,或者是被厄尔克多施了咒语,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布丁越想越可怕,一定是那样的,一张好端端的木板床,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跑起来呢?一定是厄尔克多!一定是他偷偷给那张普通的木板床施了咒语,让它抓走了林吉。

  布丁又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在范妮书屋后面看到的碑文。碑文上有“普拉普希——能够驾驭万物”的记载,况且,《卡俄斯的密语》上的话最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厄尔克多或许真的具有驾驭万物的能力。从布丁在格尔尼卡桥和漫莎市的经历来看,厄尔克多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雨水和灰尘。那么,控制一张木板床又有何难?

  虽然布丁极为不愿意,但他不得不猜想林吉现在已经被带到了厄尔克多面前。他想象不出那个可怕的家伙会对她作出什么事来。

  不出几分钟,小船就已经靠了岸。布丁跳到岸上,回头看了一眼老贝乐。

  “谢谢,我不会忘记你的。”

  “以后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再见!”布丁一边说,一边朝不远处的一条公路跑去。

  “噢对了!那是句什么话来着?”布丁听见老贝乐在身后喊道。

  “颜色在歌唱!”

  布丁不顾一切地站到公路中央,拦下了一辆卡车,不经同意便一把拉开车门钻了进去。附近偏僻得很,竟然连计程车也不见出没。他不得不惊讶自己追木板床时,竟然跑了这么远。

  “臭小子!不要命了吗?”卡车司机见一个不要命的陌生人突然坐在了自己旁边,便冲着布丁大发脾气。

  “我的确差点儿没命,不过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去跳蚤酒店!”

  “什么?你是在差遣我吗?臭小子!你以为你是谁?我刚才应该直接把你撞死才对!让你尝尝被车轮辗过的滋味!”司机粗野地挥舞着拳头。

  “少废话!快开车!”

  “哼哼,看来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你。”司机转过身来,“快从我的车上滚下去!”

  “再不开车,我就杀了你!”话音刚落,布丁自己也惊讶自己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要是在学校里被老咖啡豆听到了,准会把自己给开除了。

  卡车司机立刻愣住了,他飞快地把布丁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似乎在寻找他身上是否藏有凶器。他发现布丁浑身湿透,暗红色的头发上还有缠着绿色的水藻。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正常的人。

  “你刚才说要上哪儿?”司机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要知道,我必须在下午三点之前把货送到——”

  “跳蚤酒店!跳蚤酒店!”布丁干脆破罐子破摔,装出一幅疯疯癫癫的样子,扯着嗓子乱喊乱叫。

  “好……好吧。”司机一脸无奈地说,他显然是有些害怕了,“坐稳了,我只好开快点了。”

  于是,卡车的轮胎在深蓝色沥青路面上留下了一条黑乎乎的印记。

  卡车司机按照布丁的要求把他送到了跳蚤酒店门前,布丁刚从车上跳下来,那司机就猛踩油门,一溜烟跑了,就好刚刚遇上了什么变态杀人狂似的。

  跳蚤酒店的大门前被一大群人围堵着。又出什么事了?布丁箭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一头钻进了人群。

  接下来的一幕令他感到莫名其妙。那张木板床正摆在门前,床单被撕得稀烂,四只脚分别系在了四块巨大的石头上。看来有人已经把床捉回来了。然而林吉不见了踪影。难道不是厄尔克多?不对……布丁又开始胡思乱想,难道他们只找回了这张床,而没有找到林吉?

  这时,米老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四个短裤先生。他面对围观的人群,举起了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他显然没有注意到布丁也在人堆里面。

  “请大家安静。今天的事情将由我们酒店内部解决。大家各自请回吧。”

  人群渐渐散去,最后只留下了布丁一人。他正不解地站在那里,似乎等着米老头向他解释一切。米老头已经看到了他。

  “你没事吧?怎么给弄成了这样?”米老头说。他用大拇指按住嘴角,然后用中指搔了搔下巴上的胡子。他走过来,拍了拍布丁的肩膀,转而把他带进了酒店里。

  除了四楼的短裤先生,其他三个都回到了自己负责的楼面。布丁跟着米老头和短裤先生回到四楼。布丁注意到,短裤先生的脑袋上肿了个大包,看来那一跤真是摔得不轻。四楼,康路卡正在悠闲地享受着一杯香喷喷的下午茶。橡皮狗在一旁蹦蹦跳跳。

  “哟!我们的大英雄回来啦!”康路卡一见到布丁回来,立即兴奋起来,他咧开了嘴巴,几乎连下巴都看不见了,“咦?怎么搞得这么狼狈?”橡皮狗也起劲地要起了尾巴。

  “你难道只关心我狼狈的样子么?”

  “怎么,对我的关心不屑一顾吗?”康路卡放下茶杯。

  布丁看见他一副安然自若的样子,心充满了厌恶。

  “喂!难道你就不为林吉担心吗?”布丁走上前一把揪住康路卡的领子,气势汹汹地嚷道,“你这个混蛋,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喝茶!瞧瞧我!我!”

  “哼,瞧瞧你还是那副德性,真是令人失望。喂喂,就凭你这个样子,能找到林吉吗?你就不会学着冷静点么?”说着,康路卡又端起了茶杯。两人的眼神隔着康路卡额前的卷发对峙着。

  “你真是个……混蛋!”布丁气得咬牙切齿。

  这时,短裤先生走了过来,他把正在气头上的布丁拉到了一边。布丁试图抗拒,可是短裤先生的力气实在太大了,他不得不松开了揪住康路卡的那只手。但他的眼神在说,等着瞧吧,会给你颜色看的。

  “听我说,布丁先生。这件事都是我的错。”短裤先生说。

  “什么?”布丁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我的过失。”短裤先生又重复了一遍。

  短裤先生说得清清楚楚,那是他的过失。这是怎么回事?布丁彻底被搞糊涂了。他满腹疑问的望着这个巨人,此时的短裤先生显得愁眉苦脸的。

  “听他解释吧,你们很快就会明白的。”阁楼的门口传来了米老头的声音,“另外,布丁,晚上到我的阁楼来一次。别忘了,昨天就跟你说定了,提醒你一下,怕你忘记了这件事。好了,祝你们谈话愉快。”说完,米老头关上了阁楼的木门。

  “请坐吧。”短裤先生把桌椅拉了过来,就像掳过来一堆纸牌一样容易。

  布丁和康路卡都坐了下来,短裤先生坐下来时凳子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几乎就要散架了。橡皮狗也跟了过来,一副下了决心要认真听讲的模样。布丁目不转睛地瞪着短裤先生,他迫不及待地需要知道一切。

  “好,我们开始吧先生们。首先,布丁先生,我要告诉你林吉小姐并无大碍,她已经安全地回来了,你可以不用担心了。现在她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短裤先生说。

  “什么!她回来了么?”布丁扬起了双眉。

  “所以才叫你学着冷静点的嘛……”康路卡漫不经心地瞥了布丁一眼。

  “不知怎么搞的,那张床最后竟然自己跑了回来。”短裤先生说,两只手的大拇指相互碰了碰。

  “什么时候回来的?”布丁问道。

  “大约逃走两个半小时之后。”

  “唔——如果没事的话就再好不过了,终于可以彻底松口气了。”布丁把双手背到脑袋后面,感觉一下子豁然了许多,“那么,你可知道那张奇怪的床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刚才说这是你的过失又是什么意思?”

  “那张床——正是我的过失所在。”说着,短裤先生低下了头,一脸的愧色,“那张床曾经是我的宠物。”

  布丁和康路卡虽然非常惊讶,但两人都没有出声,等候着短裤先生继续下文。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短裤先生说,“那天我在一片小树林里砍柴,从这里往西走就可以看到那片树林。我正要离开的时候,突然身子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从脖颈一直到脚丫子,完全被缠住了。一时间我怎么也动弹不得。我感到自己正在被那个东西向后拖,最后,我被迫贴在了一根树干上。这时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碰上了树精!”

  “树精?原来还真有那样的东西存在啊。”布丁感到十分好奇。

  “当然有,不过这种树精很少见。”短裤先生说,“看来布丁先生对整个那扎尼尔还不太了解。嗯……有时候就是这样,自己生活在一片土地上,却对那块土地知之甚少。大多数人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其实也不足为奇,毕竟那扎尼尔太大了,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生长的城市。”

  这些话简直说到了布丁的心里,他又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生活空间的狭小。不过,现在情况已经产生了骤然的变化。自从那个第七天开始,近来发生的事情都足以让布丁重新怀念过去的那些安逸的生活。这是一个回避不了的矛盾,任何人在这样的矛盾面前都无计可施。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的话,他也至多来上一句“悉听尊便吧,可怜的人”。

  “哦,该回到正题了。”短裤先生说,“当我确信自己成了一只树精的猎物时,便使出全身的力气试图挣脱那些缠住我的树枝。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或许是因为我的力气是在太大的缘故,我竟然成功地脱离了那些树枝的束缚,一般人是绝对办不到的。我没怎么多想,抡起随身带着的斧头便朝那树精砍去。”

  “结果呢?是直接把它砍死了,还是反而被夺去了斧子?”康路卡问道。

  “刚才说过了,我的力气委实大得很,一斧子下去,就把那只树精砍成了两段。眼见着在地上被砍下来的树干,我才明白原来这只不过是一只未成年的树精。在这点上我的运气还算不错,要是不巧碰上一只成年树精,想必就完蛋了。

  那根被砍下来的树干还没有死,它在地上不住地弹动。虽说是未成年的树精,但是树干还是很粗的,只是还不够坚硬。”

  “可是,那和林吉有什么关系?”

  “请听我把话说完。后来我把砍下的树干扛了回去,一只树精的树干!我用它来做了一张木板床。你们都看到了,虽然我们叫它木板床,但不只是床板,床脚、床沿都是木头的。由于是用树精身上的木头做成的,所以张床是具有灵性的。”说着,短裤先生指了指橡皮狗,“就跟它一样,那张床可以随意活动。它是一张活泼、顽皮的木板床,很快,我就把他当成了我的宠物。要知道,拥有这样一只奇特的宠物是件挺不错的事,起码为它的饮食操心。

  可是突然有一天,它再也不动了。而那天正好是我们跳蚤酒店的大整修,它被和其他木板床放在了一起,也有可能是它自己溜去的。由于事先没有作上什么记号,它就顺利的混进了其他的床里。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没有找出这张床,但我知道它就在酒店的某个房间。这是一个恶作剧。我为此每天都提心吊胆。米老头说要是出了什么事,比如客人受伤什么的,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解雇我。”

  “原来如此,真是够复杂的。”布丁挠了挠脑袋。康路卡也搭拉着嘴巴,听得入神。

  “布丁先生!”短裤先生突然抓住了布丁的手。布丁感到一阵剧痛,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求求你!一定要在米老头面前替我说说好话,否则他真的会解雇我的。求求你了!”短裤先生把手越抓越紧了。

  “啊!当然当然!可……可不可以先把手放开?”布丁痛得就快说不出话了。

  “哦!真是抱歉!把你弄疼了么?”短裤先生紧张地注视着布丁被捏得通红的手。

  “还算好,没有粉碎性骨折。”布丁说,大口喘着气,“我会帮你求情的。”

  “那就拜托你了。布丁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怎么样?这么一大堆要命的事情缠在一起,够受的吧。”康路卡笑着说,他往嘴里送了一小口茶。

  “的确够受。不过,现在我要去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晚上还要见米老头呢。”

  说完,布丁欠起身子,朝酒店深处走去。而橡皮狗却趴在地上睡着了,长着橡皮的尾巴在地上懒懒地卷作一团。谁都要替它惋惜,因为它听不懂这个微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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