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国丽

　　我的母亲，一个平凡而又平凡的农村妇女。她的出生地却是一个令她至今都魂牵梦绕的地方——上海。我的外公是解放前一个比较有资产的工业主，解放后举家被下放到浙北的一个小小的农村—花浦。那时母亲才九岁，来到农村之后，她不再上学，不再是富家千金，她的劳苦生活也从此拉开了序幕。

　　小时侯，我们一家四口窝在一间楼房四分之一的地方。小屋里没有锅台，没有灶。父亲在分家的时候，用砖和黄泥搭了一个小小的灶台，母亲就在那里生火给我们姐弟做饭，而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讲她小时侯的事情。

　　年轻时候的母亲是俊俏美丽的，梳着油亮的长辫，眼睛大而黑亮。父亲比母亲大整整六岁，所以父亲对母亲的宠爱是可想而知的。但在贫困的生活里，美丽、宠爱都敌不过饥饿的威胁，母亲和所有的农村妇女一样，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以换取我们的温饱，以维持这个家。

　　小时候不管是我还是弟弟生病不想吃饭，母亲即使没有钱也会借点钱到小店买来糕点，让我们躺着吃。我稍微懂事的时候，总是担心这样会被十分节约的父亲责怪，而母亲总是说：“以前没得吃，现在我们自己过日子，一定要让你们吃好点。”后来，母亲果真因此常常被父亲唠叨“爱花钱”“不会做人家”之类的话，但她全不放在心上。

　　分家后的第二年，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家分到了责任田。那时，村子里的人伺候庄稼比以前勤快多了。而在这样的风气下，谁家的女人如果晚出门早回家，就极有可能被快嘴的农村大妈说成是懒鬼。母亲，这个并不是庄稼能手的人，在这样的氛围中也开始每天卖力地劳作。有好几次，我看见她赶早工回来，因为劳累，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为了母亲，我也开始学着做家务。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我竟然慢慢开始和母亲作对起来。记忆中有一次我还和母亲吵架，从未打过我的母亲竟然给了我一个耳光，我还因此和母亲生疏了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想来这是多么遗憾的事。我对母亲的这种不理不睬状态一直持续到我结婚。

　　嫁到了外乡，我开始日日念起母亲的好来。坐月子的时候，母亲特意从老家赶来，整整照顾了我一个月，母亲却因为晚上抱孩子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儿子一岁半大的时候，因为家里人都忙于工作，我就把孩子送到母亲那儿，当我两周一次跑到老家去看的时候，总看见母亲背着儿子来车站接我们，儿子叫一声“外婆”，她就像吃了蜜似的。

　　如今，母亲劳碌依旧。

　　自从父亲进了一家工厂做门卫后，许多农活都落到了母亲的肩上：家里养猪、养蚕、外头采桑、采茶、照看田头，回家还要做饭，照看着一个孩子，父亲只有下班之后才能帮帮她。

　　今年五一，我回家住了三四天。每天清晨，我都能听到母亲在灶间烧火时，铁叉碰着灶壁的声音；半夜的时候，我仍然能听到母亲切桑叶喂蚕的“嚓嚓”声。

　　我要走的时候，母亲一大早就去田里拔了自己种的豌豆和罗汉豆，整理好，说让我带回去吃，因为她知道我从小喜欢吃这些。母亲帮我拎着包，送我去村口等车。从她手里接过包的时候，我看见母亲稍稍凌乱的头发上竟然已经藏着许多白头发——母亲已经开始老了……但她的裤腿上，鞋子上却仍然是泥迹斑斑……

　　上了车，回头望着母亲在车后越显越小的身影，我忽然想起：母亲，我要用我的努力，重新送你一个最美的故事。故事里的你清闲地坐在窗明几静的房间里，吃着西瓜，听着越剧，满头白发，梳得整整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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