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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皮蛋黄,哦,是皮单簧,盯上我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被皮单簧盯上,该谁倒霉。这是一个定律,不用证明。
我们暗地里都叫他“皮蛋黄”(你闻到那样一股怪怪的臭味儿了吗?有点类似臭袜子粘上了臭狗屎的气味),但没有人敢当面这么叫他。刚才是说漏嘴了。
当然,他叫任何人的外号都行,反过来却不行。
罚站对皮单簧来说,根本就没什么用,他早就习惯了。
但是,发生了“厕所事件”,气得何马老师干脆取消罚站,把皮单簧赶出了教室。
皮单簧实在太过分了。
皮单簧天生就喜欢在厕所里闹事,那是他的地盘。他的地盘他做主。下课时很多男生拥进厕所,每个人占了一个蹲坑,位置很快排满了。后来的同学只好等,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先来后到嘛。就在这时,皮单簧进来了,大摇大摆的。
“你,给我站起来。”皮单簧指着一个外班的男生说。
“凭、凭什么呀?”那位男生说,“人家还没完呢。”
“起来。”皮单簧语言简洁。
“不,就不起来。”男生气坏了,他可从来没遇到过这等怪事儿。
“老子的话敢不听?!”皮单簧冲上前,猛地将那男生一把扯起,扔到一边。
“恶霸,我对老师说去……”男生大哭大叫,提拉着裤子。
“敢骂我!?”皮单簧放弃上厕所了(也许他根本就不想上厕所),“我让你告状去,告吧!老子谁也不怕……”
一通拳打脚踢,可怜的男生连裤子都没穿好呢,有一坨“巴巴”竟然拉到了裤裆里。
皮单簧站在那个抢来的蹲坑上,痛快地撒了几滴尿,扬长而去。
后来,男生的家长找到了何马老师。何马老师就找到皮单簧。
“他不让我上厕所。”皮单簧恶人先告状。
“到底是你不让他上厕所?还是他不让你上厕所?你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何马老师气昏了头,“我当了二十多年的老师了,这样的事情头一次听说。你、你……你简直混账!”
“他骂我。”皮单簧说。
“滚,你给我滚出去!”我敢肯定,何马老师的声音一定传到了十里开外。
皮单簧在学校外面游荡了一个星期。
就在那段时间里,皮单簧跟外校的一些爱逃学的学生“好”上了。听说还结识了几位社会上的“小混混”,互相称兄道弟,打得火热。
皮单簧在我们学校的名气越来越大了。
说起皮单簧盯上我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谁让我属于班上的领导层———副班长呢?老师一有事,比方说,开会啦,培训啦,参加考试啦(真新鲜,老师也考试耶),我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什么事都得管:清洁卫生啦,督促同学交作业啦,安排值日啦,办黑板报啦,最重要的一条是:维护课堂秩序。
最麻烦的就是维护课堂秩序。维护课堂秩序,难度太大了:不准交头接耳,不准离开座位,不准吃东西,不准大声喧哗……芝麻绿豆、鸡零狗碎都得管。
每当我说,某某同学不要讲话,那位同学马上回应:“你不也在说话吗?”
看到皮单簧在教室里横冲直撞,我跑过去,大声地说:
“皮单簧,不准离开座位。”
“嗬,你不也离开座位了吗?”皮单簧阴阳怪调地说,“太平洋警察呀,管得够宽?你又不是老师,算什么东西?”
好,我只有一个个记下名字。
我会详细地把所有违反纪律的同学的名字记下来。人物、时间、地点、事件,事情的起因、经过、高潮、结局。事无巨细,有头有尾,重点突出。
皮单簧再一次受到了何马老师的处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作检讨。
我的厄运来了。我早就感觉到这种“黑云压城”的逼人气势了。皮单簧的目光泄露了一切。他看我时,眼睛白多黑少,目光如锥,很锐利,很冰冷。
在我每天放学经过的那块空地,我受到了皮单簧和他的哥们的攻击。
那是一个废弃的运动场,很小,长满了荒草。
我挨打是必然的。但我没想到皮单簧如此无聊,竟然邀约了很多我不认识的人。他甚至没有亲自出马。只在最后才像黑道老大似的晃出来:
“给你点教训,”他说,“记牢点,不要跟我作对,没好处。”
我恨恨地擦掉嘴角的血迹。我的头有点晕,眼前有星星在飞舞。飞舞的星星,像暗夜里的萤火虫。
他们走了,连招呼也没打。我也要回家了。我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和灰尘。
我一点也不想把这事告诉给何马老师。告诉老师又能怎么样呢?何马老师对皮单簧这个“老油条”早已束手无策了。真是臭不可闻的“皮蛋黄”。
我能自己处理好这件事。我都计划好了。
“皮蛋黄,有事找你。”我说。
“嗬,副班长有何高见?”皮单簧笑嘻嘻地说。
“别嬉皮笑脸的,正经事。”我说。
“是吗?太好了,莫不是请我吃饭吧?”皮单簧像苍蝇似的搓着两只前爪,“别搞得那么正式好不好?有话直说。”
“你觉得请很多人来打我,这件事情做得对不对呢?”在厕所后面一个臭烘烘的垃圾箱旁边,我轻声细语地问。
“怎么啦?有意见了?”皮单簧瞪着大眼睛,“有意见尽管提嘛!”
“是的,有意见,”我肯定地说,“我们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
“换一个方式?”皮单簧警觉地转了转脑袋,“什么方式?”
“别紧张,我们单挑,我要单挑你这个‘皮蛋黄’。”我说。
“单挑?”皮单簧扯起嘴角笑起来,笑得好开心,“好,你小子有种,我喜欢!我也觉得假人以手有点不那个,哼哼,人家还请他们吃了一顿烤鸡爪呢……”
“废话少说,明天下午五点三十五分,老地方见。”
我扔下这句话就走了,头也不回。
我把叔叔教我的铁头功再练了一遍。我叔叔挺厉害的:他一运气,对着一面石头墙,一头撞去,墙上立马出现了一个凹坑,他的头却一点事也没有。我当然不行,我的头皮还太嫩。不过,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铁头功也要使出来。
我查了查我准备的武器,它们都在,安安静静的。
五点三十四分,我看到皮单簧走过来了。讲信用,没让我久等,也没带其他人来,挺好的。这小子有救,我觉得。
“是这样的,今天呢,我们决一死战,”我说,“如果我输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如果我赢了,你得听话———当然是听我的话啦!不准再调皮捣蛋,违反学校纪律,欺负同学,不能让何马老师生气。总之,你要当个好学生……”
“有完没完?真是的!我不是来听你教训的,啰嗦!”皮单簧愤愤地说,“我是来打架的。不用客气,咱们开始吧!”
“好,就等你这句话。”我说。
一开打,皮单簧几拳就被我打趴下了,简直不经打。原来他耀武扬威全是空架子。
“老实说,我不知道能不能打败你。”我站着,“想不到你是脓包一个!”
他趴在地上听着,像一条癞皮狗。
我一鼓作气地说道:“原先,我已做好了一切准备,这是我准备的手雷,自己制造的,相当于十颗冲天炮的威力;这是我的软剑,是我爸爸在武当山买的,我练它好几年了,藏在腰带里根本就没拿出来;我的铁头功也没派上用场,可惜呵,我曾经用一块红砖在头顶上试过,红砖没有我的头皮硬。上次你的哥们联手打我,我之所以不还手,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忍耐力有多大。我甚至准备好了这个———”
我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是蜜糖,不过在皮单簧看来,那是一瓶毒药———剧毒的杀虫剂,当然也能杀死人。
“如果我输了,我会干了它,就像干了一杯葡萄酒。”我接着说,轻轻转动着杀虫药瓶,“我不是说过吗?我已做好了一切准备,这一切准备里当然包括死。我要跟你拼了。你太无赖、霸道、不知羞耻,伤了同学的心,伤了老师的心,也伤了你父母的心。跟你做同学,我很羞耻……”
“求求你,别说了,我他妈不是人,我对不起你,我服了你。”皮单簧说,眼泪也流出来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流眼泪),“我保证改,重新开始,好吗?”
没有人知道皮单簧为什么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脱胎换骨,彬彬有礼……这是一个秘密。我答应了为皮单簧保密。我得说话算数。
只在没人的时候,皮单簧会凑近我的耳朵,小声地说:
“萧哥,啥时候,你再教我两招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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