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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狼布拉风回来了。
“我的妈呀!吓死我!你这条臭王八蛋狗!”
浓妆艳抹的女主人,确实被毛茸茸的狗脑瓜吓了一跳。她抓起拖把,朝布拉风比划着,喝道:
“什么时候你会按门铃啦!臭妖精!”
“谁来了?”司马以宁问。
“你的爱狗!你的心肝!你的魂!”女人对躺在床上、纱布蒙眼的司马以宁吼叫着,“你就高兴吧!人都混到了这份上,自己养不了自己,还养狗?脑子进水啊!”
布拉风径直来到司马以宁的床边,让司马以宁摸着它的头,摸它的大嘴岔。
司马以宁医生不明白,布拉风为什么又回来了。
“怎么办?说吧!”女主人问男主人。
“让我想想。”
“还要想吗?明天你要去北京了,总不能带着一条臭狗进医院吧!”
布拉风就知道,司马以宁医生要去北京治眼睛了。他多么希望他能把眼睛治好啊!
“我用不了几天就会回来,”司马以宁医生恳求道,“你受受累,替我照料它几天,喂一喂,我……”
“我吃饱撑得呀?!”女主人的中音变成了高音,“连信奉宗教都是自愿,伺候狗想来更不能违背意志!”
“好吧,我就不劳动你了。”司马医生冷冷地说,“我给它多准备一点吃喝,你不要加害它也就是了。”
布拉风住在阳台上,司马医生给它准备了足够的食和水。“方便”的塑料桶里加了塑料袋。
三天以后,外科医生从北京一家大医院回来,眼睛无法治好。
在这三天里,女主人和女孩没有加害布拉风,当然也没有照顾它。
“司马,请原谅我万不得已做出表面看来不太合适的选择。”
当天晚上,女主人冷冰冰地对丈夫说:“我想出去一段时间,进修一点东西!”
“妈妈,”女儿笑吟吟地插进话来,“您应该去加拿大进修更合适!”
这让舞蹈演员大吃一惊。她的脸突然充血,涨红起来。
“你什么意思你?别跟我嘻皮笑脸的!”女人故作镇定,提高了声音。
女儿挑衅地吃吃笑。
“我觉得,陈芳你说离婚比说进修更确切一些!”外科医生同样冷冰冰地说。
“既然你已经感觉到了,”女人说,“我也就打开窗子说亮话吧,我跟你过够了。”
“说也好,不说也好。我感觉出来了。”外科医生说。
“我得说!我必须说,鼓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嘛!你的愚蠢,是不用我来总结的,因为全世界都知道。敬业,责任,忘我,都是好听的字眼,可是只有我知道,一个男人穿翻了T恤一星期不能察觉,一个月都不问问他的女人是否开心,一年都想不起来带他女人看一看化妆品。你所爱的不是我,是那些砖头厚的外文书,是你的癞皮狗!别人家的男人都给女人做头发了,我命苦,上台的拖地裙从来都是自己洗,一把一把地搓啊!”女人说罢,真鼻涕假眼泪地哭泣起来。
司马以宁医生点头称是。
“够了,这种永远没有高潮的蹩脚戏应该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谁都浪费不起。我要走了,带着小洁走!我别无选择,只好跟你离婚。我……”
脸色惨白的外科医生说:“是啊,我同意。”
“我知道你会同意的,你对我的热情早已燃烧尽了。我们各不相扰吧!”
女儿波波地嚼着泡泡糖,仍然笑吟吟地说:“司马小洁早就侦破了妈妈大人的QQ,大洋彼岸那位珠宝商——裴哥哥,值得您去爱。他古筝弹得不错,人也算帅气,还挺有钱的,原籍中国河北唐山,您的忘年老校友。去,定居去吧!大八岁不算大,人家日本的正常婚姻,男大女十岁呢!”
“小该死的你胡说八道你!”妈妈急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冷静!冷静!妈您就别歇斯底里啦。说实话,陈芳PK司马以宁,也真的没什么意思!你们的爱情已经生锈了,风干了,没劲了,别冷战了,干干脆脆让它‘往生’得啦!”
舞蹈演员脸色铁青,又羞耻又气愤,她怎么也想不到女儿偷偷窥探了她的私生活,她三分钟里再也不说一句话。
外科医生长叹一声,解围地说:“祝你们……幸福吧!去吧!加拿大……地广人稀,是个好地方!”
让舞蹈演员没想到的是,女儿小洁不跟她。
“难道你要跟他站在一起?他连自己都不会照顾,更永远不会照顾别人的!”
“这您别管!”女儿痛痛快快地说,“您就远走高飞好啦!”
“那你跟谁,你!”妈妈问女儿。
“您先走,我司马小洁么,您先放心好啦!”
女孩也有自己的“裴哥哥”,这连上帝都不知道。
“我们什么时候办办手续?”舞蹈演员问外科医生。
“我的话就是手续。我不是小孩子,说话算数。展开你的翅膀去飞吧!”
“好。”舞蹈演员转过头,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对女儿说:“小洁呀,小洁,我白养你啦!你竟不跟我!你让我好好吃惊啊!”
“您别少见多怪!”司马小洁笑笑,歪着脖子说,“我为什么要跟谁呢?我谁都不跟!司马小洁就跟她自己!生活本来就是一本糊涂帐,让我自己去面对吧!世界上孤儿成才的例子不是也不少么!欧吔吔吔……”
女儿伸了个大懒腰,望了爸爸一眼。
“死丫头你给我说说,我们到底有什么不好!”妈妈要追问到底。
“哼,你们天天说小鬼当家好!实际上,哪天不是老鬼当家?”
“小洁,”爸爸一定想把纱布揭开,跟女儿强调一些东西,可是他制止了自己这动作,说,“你太过分了!你妈妈的事,我可以不干涉,可你毕竟还小,不能任性,得听我的!”
“为什么?”女儿把泡泡糖啐到挂历上,问道,“就因为我还小?”
“是的。你还小!我得养活你,更得教育你!”
“谢谢!可是我不小了,刘胡兰十五岁都英勇牺牲当大烈士了!”
两天后,司马医生接到女儿的电话:“有其母就有其女,拜拜啦!”
司马小洁出走了。或者不是出走,反正她不回家。
一个家庭,就这样破碎了。
在工作单位,有的同仁被安排进修,有的同仁升官提职;
在这条街上,有的店铺在开业,有的店铺在搞庆典,爆竹响得紧一阵慢一阵,火药味飘进了窗口;
外科医生司马以宁,只能在家里面对一个黑暗无边的世界。此时,他的心境真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了。
作为医生,自然懂得吸烟喝酒的害处,可是司马以宁在百无聊赖之际买来一条烟,吸起来;买来几瓶酒,喝起来。他的卧室里常常烟气腾腾,酒味呛人。他常常昏昏沉沉的,有时候一睡就是半天甚至一天,连上午下午都搞不清了。
“布拉风啊,”胡子拉碴的司马医生,记着老鹦鹉说过的狼的名字,搂住布拉风的脖颈,不禁潸然泪下。“你看看我们人类,日子过得磕磕绊绊的,多累呀!”
公狼布拉风听着。
外科医生的调子更加凄哀起来,一个一辈子尽心竭力救死扶伤的人,自己濒临了绝境,也难免悲观。“对于一名外科医生来说,任何灯,都不如眼睛这两盏灯更有用!现在它们熄灭了,我还能做点什么呢?我还有什么希望呢?”
公狼布拉风听着。
“你还是走吧!我是别无选择了,可你跟我不一样啊!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是狼,你有你的空间,去吧!”
盲人再次为布拉风打开了房门。
不料,布拉风抬起前抓,一弓腰,用力把门关上了。
它叼着主人的裤脚,一步步拉主人到沙发跟前,再拉主人坐下。
司马以宁医生终于懂了。
布拉风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坚定了为司马医生导盲的决心。它要报答他,为他的生活提供方便。
可是,它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