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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晚上,布拉风在楼下呆着。忽然,一种奇怪的唾液气味让它感到很不舒服。它能确信那是人的唾液的气味,但是,那不是一般人的唾液,一种令人讨厌的恶臭成分混杂其中,与腐败的死尸差不多。
难道有尸体存放着么?不会的,那明明不是尸体的气味,与尸体气味相比,这气味还有一点“活性”。
追踪神秘,是一般狼的特性,布拉风也不例外。它决定要把这讨厌的气味查明白。
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星星显得非常繁密,像一簸箕金豆子泼撒在黑色的天鹅绒上。布拉风只将一侧的耳朵平贴在地,就能把各种声音分辨得清清楚楚。
有人在高谈阔论!
它听到了。这是个什么人呢?是他!
它辨出来了,是那个一口假牙、一只假眼的朱排骨。
布拉风想,你讲什么值得这样唾沫花子满天飞?它就悄悄地循着声音找去。
七拐八拐,穿街过巷,布拉风找到了气味源。原来,朱排骨不过在自己家里给儿子传授人生哲理而已。
大门没关,布拉风进来后在墙角一个黑影里隐蔽下来,静静地听。
“……小子哎,你就是不懂啊!聪明人,是把别人的血输给自己,傻子才把自己的血输给别人。外科医生司马以宁,就曾几次把自己的血输给别人,而且是素不相识的人,他还说百年之后把自己的角膜献给别人,听听,人可以傻到何样的地步噢!够呛!”
朱少爷说:“老爸,我觉得你好像在捅他的刀子!原来你们不是不错的朋友吗?”
“你听着,小子!有人常常说不能朝朋友捅刀子,实际上,捅刀子必须朝朋友来!你朋友不防你呀,可以一刀命中啊!到了必要的时候,比如你官场上想上一上台阶,就得拿朋友垫脚!捅朋友!这就是真理噢!”
“那外人会指责你的,老爸!”儿子说。
“糊涂!你捅了朋友,接下来一定要造他的谣!你造了他的谣,把他弄臭,你就有理了!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能造谣,能诬陷。我相信假话说1000遍就成真的,我已经试过了,百分之百成功!我能在最舒服的时候发出挨杀一样的惨叫,也能在最痛苦的时候开怀大笑仿佛捡了金元宝!我不乐意养活我爸,送他到养老院,我在外面就说是你妈不孝敬,虐待你爷,我让老人家到养老院去享清福儿噢!”
布拉风听到这儿,气得站起来,朝窗子瞪眼睛。
“你这不是糟蹋我妈吗?”儿子说。
“你看,糊涂!我连我爸都敢糟蹋,你妈算啥!一辈子不糟蹋几个亲戚朋友,那不白托生啦!当然,一旦故事开了头,我们的谣就一定要不断地造下去!否则对方一反击,我们就会露马脚噢!我们要持之以恒地造谣、造谣、再造谣!当然。我们死后一定会露馅,可那怕什么,谁管得了死后的事情噢!”
多卑鄙的人啊!布拉风心想,人类里面竟有这样的渣滓“噢”!
“爸爸高明啊!”朱少爷说,“这不容易掌握呀!”
朱排骨说:“好贼不怕藏得高!人得有志气啊!如果我年轻10岁,早到马六甲海峡当海盗去啦!”
“老爸,您说司马以宁家那狗,太走红了!成大明星啦!”
“物极必反!”朱排骨说,“我总有一天把它煮在咱们家的锅里!姓司马的不是清高吗?我总有一天让他在八角城没脸见人噢!”
“有法儿?”
“有!”
朱排骨把嘴巴附在儿子耳朵上,如此这般嘀咕了一阵,儿子就乐了。
突然,布拉风看见朱排骨从窗孔里伸出了一截铁管。
“嗵!”
一股火光,在布拉风头上迸射,热热的气浪把布拉风摧了个跟头。布拉风一跳,来到门口,只见朱排骨举着一支半米长的土造猎枪出了屋,伸长颈子老鹅似的朝这边张望。
“看看打着没有!不知谁家的一条狗,我觉得差不离!”他跟儿子喊呢。
朱少爷已经来大门口查看,提一根棍子,手电光晃来晃去。
“没打着!”少爷说,“连跟狗毛都没有!”
布拉风已经回家了。
后来,朱医生曾经耍过一次小手段,让他的一个从小手脚不干净,喜欢小偷小摸的妻侄小丸子,装扮成盲人,表演了下面这样的“节目”——
小丸子戴了副大墨镜,拄了根细竹竿,戳戳点点地来到了布拉风跟前,抹了一把眼泪。说:“唉,二姑哇,你到底住哪儿啊?我都找你三天了,就是找不到哇!我肠子都饿断啦!唉,谁让我是瞎子啊!”
布拉风听了,心中暗道:“先生您别急,你二姑家住哪条街?门牌号是多少?我领你去找啊!”
它自然不能说出来。
小丸子却仿佛听到了布拉风心里的话,假惺惺地哭出声来,说:“二姑哇,我哪知道你家的街道和门牌呀!我就知道你家是个大财主,金银财宝多,钞票装满柜,家里没养狗,二姑父常出门。我妈死了,没人养我,我才来找姑姑要口饭吃呀!都怪我没有一条导盲狗啊!”
布拉风听了,心里说,这样的大户是有的呀!它想起一位著名画家,翁先生!翁先生一幅画值几百美元,应当算个大财主,金银财宝多,钞票装满柜,家里没养狗,他常出门去世界各地搞画展……
“你跟我来吧!你二姑的家我知道!”
这是布拉风的心里话,没说出来,它不能说话呀!它叼住小丸子的竹竿,来拉小丸子了。
小丸子心中暗喜,心想,你可真是一条傻狗!我在这个世界上莫说二姑,连大姑都没有,我只想锁定一个“干活儿”的目标!
他乐滋滋地跟着布拉风,来到了翁先生楼下。布拉风又引导他上了楼梯,来到翁家门口。
“谢谢你呀,你是一条导盲狗吧?谢谢你!”小丸子怕屋里人听见,压低声音,对着布拉风的耳朵说,“你忙你的去吧,我得给我二姑买些点心、水果,当侄儿的嘛,得有点孝心啊!”
布拉风走了。后来的事,谁都能想得出的——翁家被盗,损失惨重!
很快就有消息传开,说司马以宁操纵着一条导盲狗,跟盗窃团伙勾结,频频作案,坐地分赃,发了大财。
不过没关系,纸里包不住火,小区的监控录像证明,那贼就是那瞎子,瞎子是假的!
布拉风的嗅觉是超乎寻常的,它能于2000米外嗅出一片槐树叶与一片杏树叶气味的不同,能于3000外嗅出一根兔毛与一根獾毛气味的不同,追踪“假瞎子”又有何难?它到翁先生家嗅了嗅小丸子的脚印,不费吹灰之力,就带领几名警察从朱医生家里把小丸子揪出来。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朱先生脸色灰灰,到局子里做了三天的“讲清楚”。
“张扬”,是上帝给予人类的一个欲望。
司马以宁心中滋生了一种显摆他的导盲狗的欲望。在他看来,布拉风比别人的别墅、洋车更值得称道,更值得骄傲,也更值得感激。他给布拉风配上了4只小脚铃,布拉风脚步一动,铜铃儿就哗呤呤作响。这样,八角城大街上就有了新的“影音风景”。
《八角城晚报》记者又写了文章,电视台也来录像。一时间,导盲狗布拉风名声大噪,简直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了。
布拉风在电视里看到了自己,这真是开心无比的事啊!可惜主人司马医生看不见,是小洁从电视报上得到的消息,赶来家里给布拉风打开了电视机。
布拉风频频叼住司马医生的裤脚拉一拉,司马医生全神贯注地听着主持人的解说词。他已经知道了节目内容。他说:“布拉风啊,你是八角城头一匹导盲狼,当然你公开的身份不是狼,是狗!你将要给许多盲人一种信心,叫他们也像我一样使用导盲犬,来书写今后的新生活。”
“但愿如此吧!”布拉风说,“今后逛街的盲人可能就多了,上工干活的盲人可能也多了。”
布拉风没说错,八角城在掀起了一个导盲狗热之后,又掀起了一个盲人求职热,许多家庭的日子好过了。
大约在一个月后,八角城宠物协会开展“可人宠物”大评选,布拉风一举夺魁,成为万人瞩目的明星。在市政府礼堂里,在悦耳的轻音乐中,颁奖仪式格外隆重。一位副市长伦先生亲自给它戴上漂亮的花环,主人司马医生替它领取了金质奖章。一位秃头顶大胡子的诗人,当场赋诗,热烈颂扬布拉风的聪敏和忠诚。他那声情并茂慷慨激昂的朗诵,赢得了全场爆竹般的掌声。
在回家的路上,司马医生拉着皮缰,高高地挺着胸,扬眉吐气地跟在布拉风的后面,雄赳赳,气昂昂,真神气。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乐极生悲,布拉风的命运即将发生逆料不到的大转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