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衍辉

　　从记事起，每年的生日，父母都会为我准备一点小礼物。因为家境贫寒，这些礼物大都是些小物件，一把木头枪，一双新鞋子，或者几颗水果糖什么的。一旦这些东西到手，我都会小心地藏好，惟恐被弟弟发现。

　　8岁那年初冬的一天，父母领着弟弟赶集去了。在外面玩了一上午的我又冷又饿，回到家打开饭橱，看着里面黑乎乎的地瓜干和干硬的窝窝头，我皱了皱眉头。突然，一缕若有若无的香味倏地钻进了鼻孔，我深吸了一口气，马上意识到：苹果的味道！我们村西有一条铁路，从烟台方向开来的火车上经常飘留下这种香香甜甜的气息，让年幼的我们垂涎不已。我马上来了精神，仿佛馋嘴的猫儿闻到了鱼腥味，一路寻寻觅觅，走进了储藏间，苹果味竟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几口盛粮食的大水泥缸在墙角一字儿排开，盖子是两块半圆形的水泥板，很沉，上面堆着一些纸箱等杂物。我瞪大了眼睛，吸着鼻子，围着那几口大缸，嗅来嗅去。最后，在最里边的那口缸边停下了，我压抑住怦怦的心跳，踮起脚，吃力地将水泥盖挪开一道缝，试探着将小手伸了进去，立时，我的心一阵狂跳，圆溜溜的、凉凉的——真的是苹果！我紧张地向外瞅了瞅，见没动静，就迅速摸出一个，美美地享受了一番。

　　从那以后，每逢家中无人，我便偷偷溜进储藏间拿一个苹果，有时候也担心被母亲发现了会挨揍，但终究抵御不了诱惑。有一天，我又一次进了储藏间，小手在缸里摸了半天，一个苹果也没有摸到，我有些急了，找了个小板凳，用力将缸盖挪了挪，往里一瞅，一个苹果也没有了。我有些失落：那么好吃的苹果，怎么这么快就没有了呢？

　　第二天晌午，母亲正在做饭，我满头大汗从外面进来了。母亲看到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对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妈还给你留着好东西呢。”说完，拉着我的手就朝储藏间方向走去，我的心当时就“咯噔”了一下。果然，母亲在我以前拿苹果的那口缸前停住了，打开了缸盖，瞬间，母亲的脸色就变了，她回过头，盯着我，严厉地说：“是不是你拿的？”我害怕了，我知道母亲家教甚严，尤其不能容忍小偷小摸的行为，要知道是我干的，她肯定不会轻饶我的。一刹那，我心跳加快，脸色通红，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

　　正在这时，6岁的弟弟哼着儿歌出现在门口，他的小脸冻得通红，手里握着一小把爆米花，天真地向我说：“哥，我有爆米花，要不要？”

　　突然，鬼使神差般，我手一抬，指着他，说：“是弟弟拿的，我看见他吃过苹果。”

　　母亲一把扯过弟弟，用手掌在他的屁股上狠狠打了起来，弟弟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哇哇大哭，手中的爆米花洒了一地……我趁机跑了出去，在院子里，听着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里很不是滋味，眼前一直闪现着小弟无辜的眼神和飞扬的泪水。

　　很多年过去了，每次吃苹果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8岁那年的生日让我永生难忘，对我来说，那份歉疚感是弥足珍贵的礼物，它让我学会了诚实、正直、自律，以及勇于担当。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拿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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