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坐不住开口说了话

　　天国紫鸟美浪娜原来说过，这段时间里只有一阵子好天气。它的预言完全正确。在离开波浪角以后大约3个礼拜的时间里，“麻鹬号”在一股有力的海风推送下，稳稳当当地行驶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航海，连过惯了海上生活的水手也会觉得乏味，但我却不是这样。随着航船继续向南向西驶进，海水表面每天都变换着不同的颜色。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我都感兴趣。许多航海的老手们连看也不想看的景象，我都瞪着好奇的眼睛看个不停。

　　一路上我们遇到的船很少。偶尔看见一艘，医生总要取出他的望远镜，让我们轮流着看。有时他还打信号和别的船对话，了解外界的新闻。打信号的方法就是把挂在桅杆上的彩色旗子拖过来拉过去。远处的船一般地都要用同样的办法回答。医生有一本小书，小旗的什么动作表示什么意思都印在上面。医生告诉我这叫旗语，是海上用的。所有的航海人不管是英国人德国人还是法国人，全懂这个。

　　在这3个礼拜里所遇到的最大的“事件”，要算是碰上了冰山。当明亮的阳光照耀在远处的冰山上时，冰山的全身都放射出千万种不同的色彩，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是童话故事中用珠宝玉石修成的宫殿。通过望远镜，还可以看到冰山上有一只白色的北极熊和一只小熊崽，他们正直直地坐在那里，看着我们。

　　医生认出来这是他当年去北极探险时，找他谈话的北极熊中的一只。于是他把船驶近冰山，询问北极熊是否愿到“麻鹬号”上来走一走。但是它摇摇头拒绝了，它说船上没有冰，太热了，怕小熊受不了，小熊的掌不能离开冰。那一天本是个大热天，可是靠近大冰山的时候，把我们冻得都穿上了大衣，还直打哆嗦。

　　在这一段诸事平安的时间里，我跟着医生继续学文化，读呀写呀，进步不小。医生甚至把填航海日志的事都交给我了。航海日志是一本很大的书，每艘船上都有。它有点像日记，每天航行的里数、航道的方向，以及航行中发生的许多事情都要记在上面。

　　医生也是一有空闲就在他的小本子上写东西。现在我也识几个字了，就常常偷看他的小本本。医生的字很潦草，难认极了。大多数小本本看样子记的都是有关海上的事情。其中有6本特别厚，里面除了笔记外，还有不少海水植物的草图。此外还有画海鸟的，画海虫的，画海贝的等等。这些都是为了将来重新整理、印刷、装订成书而画的。

　　有一天下午，船的周围漂满了像是干枯的海草一类的东西。医生告诉我，这东西叫马尾藻。这东西多极了，一望无际的海面全被它遮住了。“麻鹬号”好像不是航行在大西洋上，而是在草地上滑行。

　　在这厚厚的海藻上还可以看到许多小蟹爬来爬去。这个情景又勾起了医生想要学习贝类语言的幻想。他用网捞起一些小蟹，把它们放进他的“听音水箱”里，想再试试能否弄懂它们的语言。在这些捞起的贝类中，有一个模样很古怪、浑身胖乎乎的小玩艺，医生说这种贝类名叫坐不住。

　　医生先对着别的小蟹听了一阵子，还是听不出个名堂来。于是他又把这只“坐不住”放进水箱，又对着它听。这时候我不得不离开他，自己跑到甲板上去。因为那里还有一些活儿需要我干呢。可是没过多长时间，就听到医生在下边使劲地喊我，叫我赶快下去。

　　“斯大兵！”他一见到我，就大喊道，“怪了！天大的怪事！不可思议的怪事！——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我这是怎么了……我自己也糊涂了……”

　　“怎么了？医生。”我问，“您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那个坐不住，”医生用发抖的手指了指“听音水箱”，我看到那个胖乎乎的小虫子正在里面轻松地游来游去，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医生小声地接着说，“那个坐不住，它会讲英语！……它，它……还会哼小调！——英国小调！……”

　　“讲英语？”我不禁失声大叫，“还哼小调！这不可能！”

　　“可这是事实！”医生又兴奋又着急，脸都白了。“它刚才的确说了几句英语，不过都是零零碎碎的单词，没有连贯的意思。但的确是英语单词！除非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可是我真的还听见了小调。要不然你听听，看看是怎么回事儿。如果能听到，一定把每个词都告诉我，一个字也别落下。”

　　我走到放在桌子上的一个玻璃水箱跟前。医生急忙抓起笔记本和铅笔。桌子跟前放着一个空货箱，那是医生垫脚用的。我也站了上去，解开领扣，弯下腰，把右耳朵伸到水里。

　　听了半天，我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医生那粗粗的出气声呼哧呼哧地跑进我水上面那个没被水弄湿的耳朵里。医生拿着本子铅笔等着我说点什么，他很紧张，所以出气声也特别大。

　　听着听着，终于从水的中心处传过来一丝很微弱的、像是个小孩在特别遥远的地方唱歌的声音！

　　“啊呀！”我说。

　　“怎么了？”医生沙哑的嗓音因为紧张而颤动着，“它说话了没？”

　　“说了，听得不十分清楚。”我说，“好像怪腔怪调的——会不会是鱼类的语言？——别急，等一下！——啊！听清了，是英语！——它说：‘No smoking’(‘请勿吸烟’)，‘Oh.here’s a queer one!’(‘啊呀，这可是个稀有品种！’)，‘Popcorn and picture postcards here！’(‘爆米花谁要！风景明信片谁要！’)‘This way out。’(‘这里是出口’)……‘Don’t spit’(‘请勿吐痰’)——医生呀，这可太奇怪了！哎呀，它又开始唱小调了。

　　“唱的是什么小调？”医生喘着气问。

　　“约翰•皮尔之歌。”

　　“噢！”医生大声喊，“怪不得我刚才听着耳熟，就是想不起来！约翰•皮尔之歌！”说完，他飞快地在本子上写了起来。

　　我接着把耳朵放到水里继续听。

　　“这是件极不寻常的事情。”医生的铅笔在纸上迅速地飞舞着。一边写，一边不住地自言自语，“极不寻常！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我奇怪它是在哪里学……”

　　“等一下，它又讲话了！”我急忙喊，“又讲英语了……‘The big tank needs cleaning.’(‘大水箱该搞搞卫生了。’)，……完了，它又讲开鱼类语言了。”

　　“大水箱！”医生双眉紧皱，大惑不解，小声咕哝，“它这英语，是在哪儿学来的呢……”

　　“我明白了！”他突然大叫一声，从坐着的椅子上蹦了起来，“这条坐不住是从某一个水族展览馆里跑掉的。是的，是这样。你看，它都说了些什么：‘Picture post-card’(谁要风景明信片)——这是展览馆外边通常爱读的东西；‘Don’t spit’(请勿吐痰)；‘No smoking’(请勿吸烟)；‘This way out’(这里是出口)——这些都是展览馆的工作人员常说的口头语。其他的如‘Oh，here’s a queer one！’(啊呀，这可是个稀有品种)，这是参观的游人们在观看水箱时爱说的话。对了，这一点毫无疑问。斯大兵，我们现在逮住的这个家伙，从前在某个水族展览馆待过，后来又跑掉了。这个设想很可能是真的。当然了，不能说绝对是。但是，我现在完全有可能通过它建立起人类和贝类的信息交流。运气，这可是天大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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