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马戏团的节日

　　去已经定好的伦敦城演出前，还有6个星期的时间。这条路上第一个要去的城市是蒂尔嘴。就在这个蒂尔嘴市，医生又一次坐了牢房—不过只在里边待了一夜。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前边已经说过，对于经理从大花朵变成杜里特这件事，动物们比演员们更高兴。刚刚挣了一点钱的时候，杜里特所干的头一件事，就是到动物们中间去转了一圈，问问它们都有什么要求。不用说，要求不少。动物们还提了一个共同的要求：希望把它们的笼子油漆一下。杜里特立刻照办。所有的兽笼都重新漆过，油漆的颜色，随各自的喜好而定。

　　此后，杜里特又听到了另一个要求。由于长期被关在笼子里，狮子和豹子变得非常虚弱，它们要求从狭窄的笼子里出来，自由自在地活动手脚。

　　“你们想必也知道，”医生说，“我本人根本就不赞成把你们囚禁起来。如果有合适的办法，我干脆把你们送回到非洲去，让你们到丛中去自由驰骋。但讨厌的事情是钱，没钱！等我有了钱，一定想办法把你们送回去。”

　　“我们如果每天离开笼子，活动上几分钟，”狮子越过医生的肩膀，眺望着远处那起伏的山峦说，“能活动上几分钟，也是好的啊！”

　　“是啊，”豹子说，“那样的话，这日子也好熬一些。对于这四面铁壁的大盒子，我实在住够了！”

　　说到这里，豹子声音哽咽，满面愁容。医生感到实在是必须马上想法子了。

　　“那么，”医生说，“假使我每天晚上让你们出来跑一跑，你们能不能答应我几个要求？”

　　“别说几个，十个八个也全答应。”两个急忙回答说。

　　“你们能不能在30分钟的活动时间结束时，很自觉地返回笼子？”

　　“可以。”

　　“你们能不能庄严保证，绝不吃人？”

　　“不吃。”

　　“那好。”医生说，“每天晚上演出结束后，我就打开笼子，让你们出来活动半个小时。”

　　于是，这个做法也像午后吃茶和小孩的薄荷糖一样，成了杜里特马戏团的一条规矩。所有兽笼到了晚上全部打开，允许兽类们出来活动一阵子，半小时后自动返回。有一段时间，这件事进行得十分顺当。演员们也感到这些兽类们信守诺言，说话算数，也从来不妨碍打扰别人。甚至于夏道莎也习惯了。晚间散步时的狮子、豹子在院子里与她擦身而过，她也不怎么害怕了。

　　“一切都挺好的嘛。”医生说，“怎么我以前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它们跟我们一样，干了一天活，晚上出来转转，不是很应该的吗？”

　　其实动物们只要在围墙以内活动，又不打扰其他演员、饲养员，也就相安无事。动物们不想惊动人们，人们对它们也没什么恶意。尤其是管理员们，早已经隔笼子看够了。

　　可是，有一天晚上，当马戏团转移到这个新城镇时，严重的事故发生了。大约在晚上10点，马克飞跑到杜里特的大车上，报告说：

　　“可不得了啦！狮子没回来！我刚才转了一圈，结果狮子笼是空的！从开始散步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我的天哪！”医生大喊一声，跳起来往兽笼那边就跑。马克紧跟在他屁股后面也跑着，“这是怎么回事？它作了保证不乱跑的呀！我相信它不会无缘无故离开的。但愿还没出什么事！”

　　到了兽笼那里，杜里特直奔豹子笼，问它可曾见到狮子。

　　“医生，我想它大概是走失了。”豹子说，“今天傍晚我们俩一起朝东边那块田野上转了转。这个地方以前从没来过。我们走到一条小河边，没法过去。它朝上游走，我朝下游走，想找一个可以过河的地方。我的运气不好，越往下走，河面越宽。后来听到教堂的钟声，知道回笼的时间到了，就赶紧回来了。我以为狮子先回来了呢，谁知道现在还不见它的踪影。”

　　“你一路上没碰见人吧？”医生问。

　　“没有，连个人影子也没见。”豹子说，“我路过了一个农庄。为了避免碰上人，我是绕着过去的。我想，狮子它会找回来的，您甭着急。”

　　这一夜杜里特一直没睡，等着狮子回来。他还到田野上转了一圈，找到豹子说的那条河，但是那里并无狮子的踪迹。

　　天亮了，狮子还是没有回来。杜里特心里更急了。同时他还得操心马戏团开演的事，因为观众已经陆续到了。繁忙而紧张的演出暂时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开了。

　　到了午后饮茶时间，按照老习惯，医生作为主人招待观众。夏道莎在许多小桌子之间跑来跑去，为大批大批的衣冠楚楚的客人端菜沏水。

　　正当杜里特从桌子间穿过，为一位女士送上一份点心时，突然，他一眼看见那位失踪的狮子老兄，正不慌不忙地从大门走进来。杜里特瞅了一眼正在专心吃茶的顾客们，心中暗想，但愿这家伙悄悄地回到笼子那里去，不要被这些客人看见—可是，唉！就在这时，从剧场中走出几个观众，这是一家人，一个农夫和他的老婆和孩子。他们只顾往前走，没留神撞到了狮子身上！农夫的老婆一声尖叫，抓住孩子撒腿就跑。那农夫把手里的文明棍往狮子身上一扔，掉过头也跑了。前后不到两分钟，大骚乱开始了。女人们发出惊叫，许多张小桌子被撞翻。乱到最后，混乱的人群中终于有个愚蠢的人做了一件愚蠢的事—他开了一枪。这一声枪响，把那头倒霉的狮子吓坏了，它掉转头，没命地跑了。狮子跑了，这里的骚乱才平息下来。但是人们也都吓坏了，谁也没有心思再欣赏节目了。他们纷纷离开这怕人的地方，各自回家。不大一会儿，院子里就走得空荡荡的了。

　　那位狮子老兄呢，好不容易找回家，就又走失了。这一回杜里特更急了，狮子进门这么一惊，再找它比上一次更难。

　　医生组织了几个小组，打算让他们分头出去搜索。这些人还没出门，两个警察进了门。不由分说，就把医生逮捕了。他们宣布说，他的罪行是在大庭广众之中放出野兽，扰乱治安。并且狮子跑出去以后，闯进一家养鸡场，把那里的鸡吃了个精光。医生被押着穿过大街走向监狱时，那个鸡场主人一直跟在他后面。

　　医生在监狱里蹲了一夜。这天夜里狮子跑进了一家面包店。面包师傅也好，别的人也好，都不敢靠近它。里边的人全吓得挤在一张床上。有人往马戏团捎话，叫赶紧打发人把狮子弄走。诡计多端的马克，他明明知道打发养狮人去就行，却故意说能对付狮子的只有一个人，那是杜里特。

　　于是，第二天天一亮，医生就被放了出来，他去面包师傅那里把狮子领了回来。

　　“真是遗憾！医生，真是对不起！”狮子说，“我是迷了路，在那块地方转了半天。直到第二天，我发现了自己的足迹，才慢慢地找到了回马戏团的路。我本打算悄悄溜回笼子里，不要让人看见。可是后来……那傻瓜开了一枪，把我也吓懵了，我就跑了。”

　　“那么鸡场的小鸡呢？”医生问，“你答应过我，出了笼子不惹乱子，不吃人……”

　　“我只是保证不吃人。”狮子说，“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吃吧。我在那野地里转了一夜，饿极了。那些鸡，你得赔多少钱？”

　　“1镑10先令6个便士。”医生说，“按照剩下的鸡冠算账，每个鸡冠11个便士。”

　　“太多了。这简直是坑人嘛。”狮子说，“那鸡又老又难吃。而且，我只吃了9只。”

　　“算了！以后你出来走动，我得陪着你。”

　　说着他把狮子领了回去。城里头惊魂未定的人们从家门的小窗口里往外看着那可怕的庞然大物跟在医生屁股后往回走，那温顺的样子像只小绵羊。

　　现在，杜里特真正有了当家主事的权利。他可以考虑如何使动物们过得更好，他自己也感到说了算的那种愉快。嘎卜—嘎卜为此却又有些担心，恐怕医生只顾眼下的这一摊子，忘掉了布嘟儿巴真正的应该由他来干的工作。

　　我们前面说过，医生的业余时间，主要是用来考虑如何设计排练出新的、妙趣横生的动物演出节目。在这种思考中，他习惯于把观众中的孩子和大人区分开来。他的节目总是为孩子比为大人想得更多。会说话的马和布嘟儿巴哑剧两个节目的巨大成功使他明白，他的动物语言知识在这里大有用途。譬如说他从冯得玛那儿接管的蛇，经过训练，可以表演节目了。医生安排了一个帐篷让它们独立表演，绝对无人指挥。大蛇们随着留声机的音乐翩翩起舞，舞姿独特而优雅。这种舞姿属于瓜德利尔舞和一种小猫游戏动作混合而成。随着时间的流逝，杜里特马戏团的动物小杂耍要逐渐演变成全部无人独立演出。参加这种独立演出的动物很多，它们每一位都讲述了自己在这种独特的演出中的感受。大蛇们感受到自己优雅的风度。医生认为蛇是世界上最有风度的动物。大象则相反，它们表现出的是力量的美。

　　“在动物表演中，不要指望人上去有什么好处。”医生对马克说，“大力士他们不同，他们的节目是人演给人看的。但是在动物表演中，加上一个人！一个狮子钻圈，却有一个穿着明晃晃的衣服的人自以为是地手拿鞭子在那里挥舞！这有什么好看！人们总以为动物是没有感觉和知觉的，其实，你让它们自己演，效果更好。只要你告诉它们，怎么演才能让观众感到滑稽可笑就行了。特别是喜剧演出中要注意这一点。要知道动物的幽默感比人要强得多。许多幽默，愚蠢的人还不曾感觉到，动物们却已在互相打趣取乐了。”

　　总之，医生的马戏团与其他的马戏团真是大不相同。医生对所有演员、观众，一概无例外地和蔼可亲与关心爱护，使得他的马戏团不像是一个赚钱的戏班子，而更像是一个亲密无间的大家庭。剧团里也没有死板的规定。如果小孩观众“想到幕后看看”，或者“想到大象的房子里看看”，这些要求都一概可以满足。这种做法使马戏团更加得到孩子们的喜爱。每当他们车队要离开某一个市镇时，路边上跟着跑的孩子总能排出几公里长。而在他们走了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孩子们还在谈论着这个马戏团，念叨着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再返回这个城市来。因为，各地的孩子们都已经把杜里特马戏团看做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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