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最亮的星星才能在城市的夜空显现，因为城市本身就是灯火辉煌的。晚风吹在身上好舒服。安秋抬头看看星星，又低头看看灯火，自己正穿行在两个世界的中间，这种感觉好棒啊！

　　当上牙仙女的安秋，只有用魔棒在空中点一点，就能看见方圆附近有多少孩子需要她。她吃惊地看见，原来每天都有那么多的孩子在等待牙仙女，会在临睡前把掉下来的乳牙安放在枕头下面。她匆匆忙忙地飞到东，又飞到西，忙个不停。

　　收到一颗漂亮光洁的小乳牙是很令人高兴的，因为能够穿成洁白坚固的项链，她就会慷慨地放上一枚银币；如果是一颗黑乎乎、臭烘烘的蛀牙，她就只能留下铜币，因为这么糟糕的牙齿是不配当装饰品的。唉，收到一颗好牙齿多么不容易啊！现在的孩子们一定太爱吃糖，痛恨刷牙！所以，要是有两个牙仙女同时发现一颗好牙齿，还会打起架来抢呢！

　　安秋一路上遇见好多别的牙仙女，都跟她差不多的样子，穿着一样的仙女服、戴着一样的翅膀、一样的魔棒和钱袋。她们也都是小小的个子，可是从脸蛋上看，就知道她们的年龄都不小喽——精灵都是长不高的。每个牙仙女都像匆匆忙忙的小蜜蜂，只来得及在空中打声招呼，就哧溜一下飞远了。

　　“原来有这么多的牙仙女都忙不过来，难怪有时候需要小孩子的爸爸妈妈来代理牙仙女的工作啦，”安秋想明白了，“那么圣诞老人只有一位，就更加需要爸爸妈妈来帮忙送礼物了吧？”

　　这么想着，她觉得高兴极了，她决定在下一个圣诞节的时候写一张卡片给圣诞老人，要在上面写“对不起”。

　　飞呀、找呀，大半个晚上就过去了。安秋的钱袋里已经换来不少牙齿。此刻，她正在向郊区的一大片新建的住宅区飞去，当她飞进一栋公寓的五楼的窗台，好像一头撞上了什么东西。

　　“叮零零！”窗台上，发出一阵风铃的响声。夜深人静，显得格外响。

　　“牙仙女来了！”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他一骨碌起来，拧亮了床边的台灯，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欣喜地喊着，“果然是牙仙女！”

　　就在这一刻，安秋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又捂住了自己的脸，她害怕自己被认出来。因为，那个男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同班同学江涛！

　　“对不起，我过一会儿回来！”她捂着脸说完，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因为安秋是在清醒的工作状态，而江涛则刚刚从酣睡中被吵醒，所以睡眼惺忪的江涛还没有来得及看清这位牙仙女的脸，只听到她咕哝了一句什么就从窗台上飞走了。

　　“天哪！我犯了什么错误吗？”江涛猜测并责备自己，揪住自己的头发，“难道牙仙女是不可以被看见的吗？啊，啊！那我可要后悔一辈子呀！”

　　幸好他的责备没有超过一分钟，“叮零零”风铃又响了，牙仙女回来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坐在窗台上的牙仙女，在三秒钟的吃惊后，爆发出大笑，因为，这个小个子的牙仙女不仅戴着一副可笑的大眼镜，竟然还长着一把又浓又密的大胡子！

　　“啊，啊！”江涛喊道，“我想了一千遍牙仙女的模样，从来没有想到您是长胡子的！”

　　安秋从窗台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装作生气地看着江涛：“你把风铃挂在那儿，是故意设置的陷阱吗？”

　　“对呀，”江涛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从枕头底下找出小牙齿来，“我妈妈说牙仙女晚上会来收牙齿，我想亲眼看见她！”

　　“你不怕这样吵醒爸爸妈妈吗？”

　　“他们的卧室在客厅的那一边，听不见的，”江涛骄傲地把牙齿拿给牙仙女看，“一颗好牙齿！”

　　牙仙女从胡子上方有点儿艰难地露出笑容，表示对这颗牙齿很满意，然后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银币递给这颗牙齿的主人。

　　“哇！”江涛把银币高高地举到灯下仔细地看着，“多么漂亮的银币呀！一定是从魔法银行里拿出来的！哼，我明天要拿到班上去炫耀，特别要去气气那个叫安秋的讨厌鬼，替全班同学出气！”

　　江涛仿佛听见牙仙女倒吸了一口气，他急忙问道：“您怎么啦？”

　　“没……没怎么呀，”牙仙女转过身来，小声地问：“那个……那个讨厌鬼到底做了什么呀？”

　　“噢，亲爱的仙女呀，”江涛认真地看着牙仙女的眼睛，“我要是今天晚上不能亲眼看到您，恐怕我从此以后只能相信那个讨厌鬼说的话了。她几乎害得我们全班同学都不再相信有仙女了。还有，最最可气的是，她还在我表演魔术的时候告诉别人我的魔术是骗人的！”

　　“噢！那是……那是非常不对的，确实非常不对，非常不对，”现在，牙仙女的声音变得像蚊子一样小了。幸亏她站在灯光的阴影里，又有胡子和眼镜掩盖着面孔，否则江涛一定会发现这位牙仙女的脸已经红得像红领巾一样了。

　　因为心里的怀疑和惶惑已被牙仙女的出现而彻底否定，江涛现在可高兴了，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您知道吗？那个讨厌鬼说月亮上也没有嫦娥仙女，月球上只是一片荒芜；她说牙仙女放的钱币一定是爸爸妈妈来放的，就像圣诞夜的礼物一样，都是爸爸妈妈放的；她说所有的仙女啊精灵啊，都是大人来哄小毛孩的；她还说……”

　　“噢，请不要再说了！”牙仙女呻吟了一声。

　　“啊，仙女，对不起，我忘了仙女听到这样的话一定很痛心！”江涛的眼睛里流露出真诚的抱歉，“我和同学们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和您一样痛心！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没有精灵，没有圣诞老人，也没有仙女，这一切好玩的东西统统都没有，那么这个世界是多么没劲啊！没劲得就像……就像……”

　　“就像一杯跑光了汽的可乐！”牙仙女和江涛异口同声。

　　一个小小的静默，一个深深的默契。江涛仿佛看见牙仙女的大眼镜背后闪烁着一点光芒。难道牙仙女流泪了？

　　过了一小会儿，牙仙女终于开口了：“亲爱的孩子(江涛觉得这种语调听上去有点儿别扭)，有很多奇迹、种群和怪异现象在当代全球的理性主义背景下变得疑似灭绝了，也就是说，不那么容易看到了。但是，这一切真的都在那儿！关于你说的那个讨厌鬼同学，叫什么来着，安……”

　　“安秋！”

　　“啊，对，就是这个名字。我知道，那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她并不像你和同学们想得那样讨厌。来吧，告诉你一个预言，她这两天会生病，不能去学校，等她病好了回来，你们一定会发现她完全变了一个人，一点儿也不讨厌了。那时候你会原谅她吗？”

　　“噢，是吗？”江涛简直无法相信，但是仙女说的话总是不会错的呀，他点了点头，“如果她确实变了，我一定会原谅她的。”

　　“能够拉勾保证吗？”牙仙女热切地建议道，伸出小指。

　　江涛和牙仙女真的拉了拉勾。

　　“现在睡吧，我要继续工作了，”牙仙女一边说着一边爬上了窗台，“晚安，我的孩子，谢谢你这么相信我们仙女！”

　　牙仙女小小的、洁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城市的夜色里了，江涛趴在窗台上一直看着，直到完全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