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告诉小食团儿收集员，说我们那片区域需要新的托盘。4-2号指了指一个方向，她管那里叫‘大缝’。实际上它离我们那儿很近，顺着小食团儿场侧面的一块岩石一直往上。他们吩咐我钻进大缝，在那里我会发现一排别的小猫头鹰也要去仓库，我只要跟牢他们不掉队就行了。于是我就这么做了。”

　　吉菲把故事讲得绘声绘色，赛林可以想象出顺着岩石裂缝前进的每一个拐弯。就好像他当时跟吉菲在一起似的……

　　“大裂缝上还岔出许多小裂缝，有时候还能听见说话声。说来有趣，走在我前面的那些小猫头鹰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小裂缝，也没有听见那些说话声。也许他们经常走这条路，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是我看看四周，发现在裂缝的某个地方能看见天空。是啊，非常美丽，就那么一小道天空，像一条蓝色的小河在上面流淌，接着在一个地方，天空看上去很低。你知道”——吉菲停下来，沉思了一会儿——“赛林，我们来到这里以后，我一直感觉圣灵枭孤儿院是在很深很深的石头峡谷里。峡谷的幽深和陡峭使这里成为一个天然的监狱。可是在那条小路的某个地方，我发现我们在上面的高处，并没有这么深。那里离天空很近。”

　　“离天空很近。”赛林轻声重复。以前，他也曾经离天空很近。以前，他住在一棵大枞树的高高的树洞里，里面铺着爸爸妈妈从胸脯上拔下来的毛茸茸的绒羽。以前，他就生活在靠近那片蔚蓝的地方。那白天的蔚蓝和夜晚的黑暗曾经离他那么近。怪不得一只小猫头鹰在还不会飞的时候就差不多相信自己会飞了。天空是猫头鹰的一部分，猫头鹰是天空的一部分。

　　吉菲继续往下说。“我琢磨着，在返回小食团儿场的路上我要想办法在那个地点好好观察一番。接着我又想到，也许我可以假装往前走。你知道的，就像那个了不起的计划一样。这是一个很好的测试。会有人注意吗？也许不会，而且，那里好像根本就没有监督员。”吉菲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停住话头，希望这个想法能在赛林心里生根，并使赛林相信真的能行得通。

　　“于是，在回来的路上，我就真的这么做了。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什么。他们只是从我周围绕过去，就好像我是突出地面的石墙的一部分。接着，一件特别离奇的事情发生了。一只小猫头鹰似乎在我附近被绊倒了。这是一只年幼的白雪猫头鹰，她朝我眨着眼睛，我想，‘糟了，她发现我站在这里原地踏步了。’于是我指着上面的天空——就好像我是在欣赏风景。‘天空。’我欣喜地说。那只猫头鹰眨眨眼睛，不是表示疑问，而完全是被催眠之后的那种眨眼。他们在睡眠齐步走时重复自己名字的时候，眼睛里就是这样的神情。”吉菲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即将说出最最关键的内容。果然如此。“我这才明白，对于这些小猫头鹰来说，许多词语都像他们的名字一样没有意义，没有任何意义。你能想象吗，赛林？一只猫头鹰居然不知道天空是什么！”

　　赛林想了想，确实觉得无法想象。真的吗？他想起芬妮芬姨说过有些猫头鹰命中注定不能飞。可是赛林又有一个问题。“这只小猫头鹰是不知道这个词，还是真的不知道天空是什么呢？”吉菲眨眨眼睛。赛林确实是个深刻的思想家啊。赛林接着说，“我们家的保姆蛇皮圈太太，我跟你说过她的，她眼睛看不见，但她知道天空。她说所有的蛇，不管眼睛瞎不瞎，都管天空叫‘远边’，因为天空对蛇来说是那样遥远，简直遥远得没有尽头，所以她喜欢帮我们家干活——她觉得那里离‘远边’很近。”

　　“不，赛林，我认为这只小猫头鹰确实被完完全全地月光催眠了。她不知道这个词，对天空也没有任何概念。”

　　“真是太悲哀了。”赛林轻声说。

　　“确实很悲哀，但是你知道，这样我们的逃跑计划执行起来就容易多了。说不定监督员对于词语也被月光催眠了呢。不过，我想跟你说说我停在那个地方时发现的另一件事。”

　　“什么？”

　　“是这样，顺着一条小裂缝往下，我看见一个地方被一只看着眼熟的猫头鹰把守着。说实在的，我真不明白我怎么没有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他是林伯，就是抓我的那只猫头鹰。我经常会想到他。你还记得我们飞往这里来的时候他说的话吗？他说犯不着花那么大工夫，然后抓你的那只猫头鹰提醒他说，如果让斯嘣听到他这样说话，他就要倒霉了。”

　　“记得。”赛林慢慢地说。他不明白吉菲为什么要提到这件事。

　　“是啊，于是我就猜想林伯也许没有被完全催眠，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

　　“慢着！你刚才说如果别人都被彻底催眠了的话，对我们很有帮助，这会儿你又说如果有人，比如林伯，没有被完全催眠，也对我们有帮助。”

　　“赛林，你难道不明白吗？林伯也许是我们的人。他说不定像我们一样假装被催眠了。说句实话，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这样。”

　　“为什么？”

　　“因为我顺着那道小裂缝往下走的时候，我弄清了他在看守的是什么。”

　　“真的？”

　　“对。提问是违反规定的，要套出情报有多大的难度，你知道吗？”

　　“哦，知道！”赛林说。

　　“有两次我差点儿提出了问题，林伯似乎感觉到了。”

　　“那你弄清了什么呢？”

　　“你听说过书吗？”

　　“当然听说过，”赛林恼怒地说，“书和谷仓猫头鹰都有很悠久的历史。”爸爸妈妈曾经拿出他们仅有的几本书，大声念给小猫头鹰们听，那时候他们经常会这么说。“特别是许多谷仓猫头鹰以前都生活在教堂里。我爸爸妈妈有一本赞美诗的书。”

　　“赞美诗？”吉菲果然被镇住了。“什么是赞美诗？”

　　“像歌一样，我想差不多吧。”赛林其实并没有听过几首。但是每次妈妈给他读赞美诗，他都觉得那些话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唱出来的。“可是书又怎么啦？你从林伯那里到底弄清了什么？”

　　“他看守的那个地方是个藏书的地方。他们管它叫藏书室。你听说过吗——藏书室？”

　　“没有。你是怎么弄清这一切的？你肯定没有提出问题。”

　　“当然没有。你知道，那里是禁止入内的。只有斯吭和斯嘣才能进去。我就凭这个才感觉到林伯是我们的人。他似乎没等我想出办法把问题提出来，就知道我想问什么了。我想进去。”

　　“为什么？我认为我们只需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想弄清楚微粒的事。”吉菲说。

　　“微粒？什么微粒？”

　　“就是我们整天歌唱的那种微粒——核心里的闪亮微粒，那些一级分拣员挑选的东西。”

　　“你疯了吗，吉菲？你想呆在这个鬼地方，直到熬成一个一级分拣员？”

　　“赛林，这里正在发生着比月光催眠小猫头鹰还要严重的事情。我感觉到了。非常恶劣的事情。可能会摧毁地球上所有猫头鹰的所有王国。”吉菲顿了顿。“要命的事情。” 吉菲的话似乎悬挂在半空，她两眼一眨不眨地直视前方。

　　“这些小猫头鹰都变成了行尸走肉。我认为像47-2号那样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可是你说地球上所有猫头鹰的所有王国？”

　　“彻底毁灭。”吉菲说。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一样。“你听我说，赛林。我和你一样盼着逃出去。我认为林伯可能会对我们有帮助，但是我们必须格外谨慎，那个装着那些书的藏书室里藏着秘密，我认为那些秘密能帮助我们逃跑，说不定还能帮助其他猫头鹰——你们提托王国的猫头鹰，还有我们昆里沙漠的猫头鹰。难道你愿意其他猫头鹰经历我们正在经历的这些吗？”

　　赛林突然想到了伊兰。他爱伊兰。想到伊兰被抓捕，被月光催眠，他真是感到无法忍受。外面有千千万万个伊兰。他真的愿意他们成为目光呆滞、声音空洞、注定不能飞行的猫头鹰吗？赛林全身打了个寒战。仅仅逃出去是不够的。实际上，他们的任务比他想象的还要重大。

　　一声尖叫划破了大场的黑夜。月亮升起来了，第一轮睡眠齐步走的警报声响起。赛林和吉菲感觉到几千只猫头鹰浩浩荡荡地开始走动。每一只猫头鹰都重复着自己原来的名字，四周响起一片奇怪的噪音。两只小猫头鹰对视了一下，动了动嘴巴，把他们号码变成听上去类似名字的声音——什么都行，只要不是自己的名字。今夜，他们将要第一次尝试那个计划的第二部分。就是吉菲在“大缝”里测试过的那个计划。他们准备原地踏步，假装是在走动，但一直不离开阴影处。既然吉菲在“大缝”里这么做没问题，在这里也应该能行。

　　他们几乎立刻就感觉到周围猫头鹰的推挤。他们屏住呼吸，担心自己的计谋会被发现。但是浩浩荡荡的猫头鹰大军只是饶过他们，就像水流碰到一块石头时分成两股一样。他们被推推搡搡，一名睡姿监督员飞了过去，他们吓得心都凉了，但监督员并没有朝原地踏步的他们再看第二眼。是的，监督员似乎只注意前面那只小个子白雪猫头鹰，因为他上次把脑袋藏在翅膀底下睡觉被发现了。“85-2号翅膀戒备。第四象限的监督员请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