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终于说出了一声“什么”，这感觉太好了，赛林几乎没有听清对方的回答。

　　“你爸爸妈妈没有跟你说过睡在大月亮底下的危险吗？”

　　“什么是大月亮？”赛林问。

　　“你是什么时候孵出来的？”

　　“大概三个星期前吧。反正我爸爸妈妈是这么说的。”赛林还是拿不准一个星期是什么意思。

　　“噢，怪不得呢。在提托有许多大树，是不是？”吉菲问。

　　“是啊。许多许多，上面满是美丽的枞针和松果，还有变成金色和红色的树叶。”其实，赛林也拿不准树叶会不会变颜色，他只看见过金色和红色的树叶。但是爸爸妈妈告诉他，在一个名叫夏天的季节，树叶是绿色的。昆郎就是在绿色季节快要结束的时候孵出来的。

　　“是啊，我是三个多星期前孵出来的。”他们悄悄说话，把声音压得很低，而且保持着睡姿，但两人谁都没有一点儿困意。“我是在月盈期之后孵出来的。”

　　“月盈期？那是什么时候？”赛林问。

　　“是这样，月亮有阴晴圆缺，在月盈期，月亮很细很细，比一根瘦瘦的小绒毛粗不了多少，那是新月亮的第一道光亮。随着每一天过去，月亮就会越来越粗，越来越胖，最后变成一轮满月，就像现在这样。它会保留这个样子三到四天。然后就到了月亏期。月亮不再越变越厚、越变越胖，而是开始缩小，变得越来越细，最后，又变得和一根最纤细的绒毛差不多瘦。然后，它就会暂时消失。”

　　“我从没见过。至少我认为自己没有见过。”

　　“哦，月亮就在天空，但你大概并没有看见，因为你家的窝在茂密森林里的一个大树洞里。而像我这样的精灵猫头鹰是生活在沙漠上的。那里没有这么多树，而且许多树都没有什么叶子。我们几乎总是可以看见整个天空。”

　　“天哪！”赛林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他们告诉我们所有的精灵猫头鹰要警惕满月的亮光。尽管大多数猫头鹰都是白天睡觉，有时候，特别是捕猎之后，会感到疲倦，就会在夜里睡觉。如果睡在外面满月的月光底下就很有危险。会把一个人的脑子弄乱。”

　　“怎么会呢？”赛林问。

　　“我也不清楚。我爸爸妈妈从来没解释过，他们只是说，那只名叫罗锅的老猫头鹰就因为满月的光照得太多，精神失常了。”吉菲顿了顿，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们还说，罗锅经常分不清哪边是上、哪边是下，后来他以为自己是从一株仙人掌顶上起飞，结果撞断了脖子。”说到这里，吉菲的声音几乎哽咽了。“他以为自己是朝星空飞去，其实重重地栽到了地上。这就是月光催眠的危险。你再也弄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幻的。什么是事实、什么是谎言。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那就是被月光催眠了。”

　　赛林非常吃惊。“太可怕了！我们就在遭遇这样的事吗？”

　　“如果想办法阻止，就不会这样，赛林。”

　　“那我们怎么办呢？”

　　“我也拿不准。我们考虑考虑吧。现在，尽量把脑袋歪一点儿，别让月光直接照在上面。记住，在大月亮底下飞行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在月光下睡觉就非常危险。”

　　“我还不会飞呢。”赛林轻声说。

　　“是啊，要保证自己不要睡着。”

　　赛林把脑袋歪到一边，同时把嘴巴垂下来，看着这位小个子的精灵猫头鹰。他暗自惊叹。这样一个小家伙怎么会这么聪明？他满心希望吉菲能想出点什么。想出一个主意。就在他陷入沉思时，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吼叫。“12-1号，直起脑袋，翘起嘴巴！”又是一位睡姿监督员。他感到脑袋侧面又被重重打了一下。他和吉菲都没有睡着，等巡逻的猫头鹰一离开，他们就又开始小声交谈了。可是，一眨眼工夫，又响起了无法逃避的警报声，睡眠齐步走又开始了。还要再经过三个轮回，他们才能在拱门下再次碰头。

　　“记住我告诉你的话。千万别睡着。”

　　“我太累了。怎么能忍得住呢？”

　　“想想事情。”

　　“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都行——”吉菲迟疑了一下，一个睡姿监督员把她往前推去，“想想飞行！”

　　飞行，对啊，想想飞行，这肯定能让赛林保持清醒。没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了。然而这个时候，所有关于飞行的想法都被他不断重复自己名字的声音淹没了。

　　“赛林……赛林……赛林……赛林……”除此之外，还有大家排着队齐步走时，几千只爪子“嗒嗒”敲击坚硬的石头地面的声音。赛林排在红藤和一只大角猫头鹰中间，这只大角猫头鹰的名字混在其他名字的噪声中，听不真切。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三只白雪猫头鹰。每一组大约有二十多只猫头鹰，都拍成松散的队伍，但是他们像一个方阵一样步调一致，每只猫头鹰都没完没了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在这片混杂的噪音中很难听清某个具体的名字，不久，就在第四轮睡眠齐步走时，赛林开始感到自己的名字听着有些古怪。又重复了一百遍左右，它听上去几乎根本不像一个名字了，而只是一个声音。而他，也变成了一个没有意义的生灵，没有自己的真名，没有家人，但是……但是……但是或许还有一个朋友？

　　最后，他们又停了下来。就在他们突然停步的寂静的一刻，赛林突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一切都明白了，特别是当他想起吉菲跟他讲的月光催眠的事。单是这点就能让他保持清醒，直到再次跟吉菲碰头。

　　“他们是用我们的名字给我们催眠，吉菲，”赛林在石头拱门下悄悄凑近那只小猫头鹰，惊愕地说。头顶上空只有星星在眨眼睛。吉菲一下子就明白了。一个不断重复的名字变成了一种没有意义的声音。它完全失去了自己的个性、自己的含义。它将会逐渐沦为一种虚幻的东西。赛林接着说道，“你就动动嘴巴，或者说自己的号码，千万别说你的名字。这样你的名字就会保存下来。”可是，至少还有三个满月的夜晚，然后月亮才会开始逐渐缩小，最后完全消失。

　　吉菲吃惊地看着赛林。这只普通的谷仓猫头鹰自有他的过人之处。这真是太棒了。吉菲更觉得必须想出一个办法，解决在满月的亮光下睡觉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