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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命不值钱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9月17日 19:35  《猫头鹰王国》 

  在你心里变成了真实的!爸爸用低沉的喉音说的这句话,或许就是赛林最后的记忆了,接着他就“啪”的一声,掉在了一堆苔藓上。他抖抖身子,觉得有点儿发晕,便试着想站起来。好像骨头都没有断。但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呢?他肯定没有趁爸爸妈妈外出捕猎时偷着试飞。天哪。他甚至都没有试过跳枝。就像妈妈说的,他离“飞行状态”还远着呢。那么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他只知道,刚才他还在树洞边缘朝外张望,盼着爸爸妈妈捕食归来,接着,就从空中栽了下来。

  赛林歪起脑袋。枞树太高了,而他知道他们家的树洞在靠近树梢的地方。爸爸是怎么说来着——90英尺,一百英尺?但是数字对赛林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不仅不会飞,也不会数数。他不知道这个数字到底是多少。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他有麻烦了——很棘手、很可怕、很恐怖的麻烦。他想起了昆郎抱怨过的那些枯燥的老生常谈。在这黑黢黢的森林里,可怕的事实沉甸甸地压向他心头——那些令人胆寒的话,“小猫头鹰还没学会飞行和捕食就离开爸爸妈妈,是不可能存活的。”

  赛林的爸爸妈妈出去了,到很远的地方捕食去了。伊兰孵出来还没有多少日子,而冬天就要来了,他们需要更多的食物。所以赛林现在完全是孤立无援。他抬头望着这棵似乎消失在云端里的大树,简直无法想象自己有多么孤单。他叹了口气,轻声说,“太孤单了,太孤单了。”

  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什么东西,像一朵希望的小火苗一样隐隐地闪着亮光。他摔下来的时候,肯定是用几乎光秃秃的翅膀做了点什么,用他爸爸的话说,“兜住了空气”。此刻,他试图回味那种感觉。在那短暂的一刻,他竟然感到坠落是很美妙的事。说不定他还能再次兜住空气呢,能吗?他试着竖起翅膀,轻轻地扑扇了几下。不行。在凉飕飕的秋风里,他感到翅膀光秃秃的,很冷。他又抬头看看大枞树。他能不能用他的爪子和嘴爬上去呢?他必须赶快采取行动,不然就会成为某种动物——一只老鼠或一只洹熊——的下一顿美餐。赛林一想到洹熊就感到发晕。他从窝里看到过它们——毛蓬蓬的,面目不清,长着尖尖的牙齿,怪恐怖的。他必须留神听着点儿。他必须像爸爸妈妈教他的那样把脑袋转动着偏向一边。爸爸妈妈听得非常仔细,即使在高高的树洞里也能听见森林地面上一只老鼠的心跳。那么他肯定也能听见洹熊的声音。他歪起脑袋,差点儿跳了起来。他真的听见了声音。一个小小的、刺耳而熟悉的声音,从高高的枞树上传来。“赛林!赛林!”是树洞里的声音,哥哥和妹妹都舒舒服服地躺在纯白色的绒羽里,那些绒羽是爸爸妈妈从自己的拨风羽底部拔下来的。但这声音不是昆郎的,也不是伊兰的。

  “皮圈太太!”赛林大声喊道。

  “赛林……你还……你还活着吗?哦,天哪,你当然活着,不然怎么会说出我的名字。我真是太笨了。你还好吗?骨头有没有摔断?”

  “好像没有,可是我怎么回到上面去呢?”

  “哦,天哪!哦,天哪!”皮圈太太唉声叹气。她在关键时刻也没什么主张。赛林心想,不能对保姆有这么大的期望。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赛林大声问。

  “哦,亲爱的,可能还要很久呢。”

  赛林已经跳到像爪子一样突出地面的大树根上。他现在能看见皮圈太太了,她的小脑袋在树洞边缘晃来晃去,身上那些红红的鳞片闪闪发光。皮圈太太原本应该长着眼睛的地方,有两道小小的裂缝。“我可真是没办法了。”她叹着气说。

  “昆郎醒着吗?也许他能帮帮我。”

  停顿了很久之后,皮圈太太底气不足地回答,“也许吧。”她的声音显得很犹疑。赛林听见她在催促昆郎。“别闹脾气啦,昆郎。你弟弟他……他……他摔下去了。”

  赛林听见哥哥打了个哈欠。“哦,老天。”昆郎叹了口气,赛林觉得他的语气显得并不焦急。很快,哥哥的大脑袋从树洞边缘探了出来。那张心型的白色脸庞上,一双黑乎乎的大眼睛望着赛林。“我说,”昆郎拖腔拖调地说,“你给自己惹的麻烦可不小啊。”

  “我知道,昆郎。你能帮帮忙吗?你对飞行比我知道得多。你能教教我吗?”

  “我教你?我可不知道从哪儿教起。你脑子坏了吧?”他大笑起来。“脑子彻底坏了。我教你?”他又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深深的嘲讽。

  “我脑子没坏。但你平常总跟我说你知道多少多少,昆郎。”这确实是实话。自打赛林孵出来之后,昆郎就一直在吹嘘自己有多么优越。他应该占据洞里最好的位置,因为他的绒毛已经落光,准备长出拨风羽了,所以更怕冷一些。他应该享受最大块的鼠肉,因为是他很快就要学飞了。“你已经举行过你的初飞仪式。告诉我怎么飞吧,昆郎。”

  “怎么飞是没法告诉的。这是一种感觉,而且,这实际上是爸爸妈妈的工作。我要越俎代庖是很不礼貌的。”

  赛林不明白“越俎代庖”是什么意思。昆郎为了把他镇住,经常使用一些大字眼儿。

  “你在说什么呀?越俎代庖?”在赛林听来,这就像“吐食团儿”一样令人费解。可是“吐食团儿”跟教他学飞有什么关系呢?时间一点点过去。白天的光线渐渐消失,黑夜的影子正在落下。洹熊们很快就要出来了。

  “我办不到,赛林,”昆郎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回答,“我作为一只年轻的猫头鹰,在你的生命中承担这样的角色是极不合适的。”

  “如果你不采取措施,我的生命就连两个小食团儿的价值都没有了。你难道不认为让我死掉也是不合适的吗?爸爸妈妈会怎么说?”

  “我认为他们完全能够理解。”

  我的老天爷!完全能够理解!他肯定是疯了。赛林惊得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去找人帮忙,赛林。我去找希尔达。”他听见皮太太用嘶哑的声音说。希尔达也是一条保姆蛇,替河岸附近一棵树上的猫头鹰一家干活儿。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去,老皮。”昆郎的声音恶狠狠的,赛林觉得自己的砂囊都颤抖起来。

  “不许叫我老皮,太没有礼貌了。”

  “你不用再操别的心了,老皮——敢说我没礼貌。”

  赛林眨眨眼睛。

  “我非去不可,昆郎。你拦不住我。”皮圈太太坚决地说。

  “我拦不住?”

  赛林听见上面传来一阵沙沙声。我的天哪,出了什么事?

  “皮圈太太?”此刻只有一片寂静。“皮圈太太?”赛林又喊了一遍。也许她已经去找希尔达了。他只能怀着希望,耐心等待。

  天差不多黑了,刮起一股冷风。没有皮圈太太回来的迹象。“第一口牙齿”——爸爸是不是总是这样形容这些初起的冷风?

  冬天的第一口牙齿。想到这句话,可怜的赛林打了个寒战。爸爸第一次说这句话时,赛林还不知道“牙齿”是什么东西。爸爸解释说,猫头鹰没有牙齿,但大多数其他动物都有。牙齿是用来撕咬和嚼碎食物的。

  “皮圈太太有牙齿吗?”赛林问。皮圈太太厌恶地抽了口冷气。

  妈妈说,“当然没有,亲爱的。”

  “那么,牙齿到底是什么呢?”赛林问。

  “唔,”妈妈想了想,说,“你就想想嘴巴里都是喙——没错,很锋利的喙。”

  “听起来很可怕啊。”

  “是啊,有时候是很可怕,”妈妈回答,“所以你千万不能从树洞里掉出去,也不能在做好准备之前贸然试飞,因为洹熊就有非常尖利的牙齿。”

  “你要知道,”爸爸插进来说,“我们不需要牙齿这样的东西。我们的砂囊承担了所有咀嚼的工作。我一想到把东西放在嘴里嚼,就觉得挺恶心的。”

  “他们说这能增加美味,亲爱的。”妈妈说。

  “我的砂囊能得到美味,足够的美味。那么你说‘我砂囊有数’这句老话是怎么来的?还有‘我砂囊有感觉’,玛莱拉?”

  “诺图,我觉得这跟美味恐怕不是一回事。”

  “就拿我们昨天晚上吃的那只老鼠来说吧——我可以从我的砂囊里知道它最近去过什么地方。它在那片美丽的草地上吃草,草地上还洒着河边那棵珈瑚小树的小果子。我的老天!我不需要牙齿也能品尝到。”

  哦,天哪,赛林想,他可能再也听不到爸爸妈妈这样温和地拌嘴了。一只蜈蚣爬过去了,赛林根本没有理会。黑暗笼罩下来。夜色越来越浓,他从地面几乎看不见星星。这或许是最糟糕的。树木茂密,他看不见上面的天空。他多么想念树洞啊。在窝里,总有一小片天空供他们观望。夜里,天空中或群星闪烁,或云团飘浮。白天,经常是一片可爱的瓦蓝,有时候靠近黄昏,暮色降临,云彩变成了鲜艳的橘黄色或粉红色。这下面的气味很古怪——湿乎乎的,有股霉味。风叹息着刮过上面的树枝,刮过树叶和针叶,然而在地面上……唉,风似乎根本碰不到地面。四下里寂静得可怕。是一种没有一丝风的寂静。这不是一只猫头鹰应该呆的地方。一切都变了样儿。

  如果他的羽毛哪怕长出了一半,他就能把它们支楞起来,拨风羽下面的绒毛就能使他保暖。他想到他可以试着呼唤伊兰。可是她能派上什么用呢?她还这么年幼。而且,如果他大声喊叫,会不会让森林里的其他动物发现他的存在?那些有牙齿的动物!

  他想他的这条小命不值两个小食团儿。可是,虽然命不值钱,他仍然想念着爸爸妈妈。这份思念太强烈了,他甚至感觉到它很尖锐。没错,他确实感到砂囊里有一个牙齿般尖锐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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