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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风开始减弱,雪也小了很多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0月01日 10:30  《狼王》 

  随着太阳的出现,风开始减弱,雪也小了很多。打了胜仗的古北山狼群在狼王卡斯梅的带领下沿着山脊小心地绕到山下,来到了葬送几百只驯鹿的墓地——断崖下。

  入冬以来连日的北风把山脊上的雪都刮到了断崖下,断崖被积雪填得如同平地一般。柯勒第一脚便踏进了雪坑里,一下子淹没了半截身子,吓得它连忙挣扎着退出来。狼群显然对断崖下的地形更加熟悉,它们知道哪里能下脚哪里不能,一个个迈着轻熟的步子踩着积雪走向猎物。柯勒吃一堑长一智,学会了踩着前面狼的脚印一步一步慢慢跟着走。果然很安全,最上面的一层是新下的松软的雪,只淹到柯勒的肚皮,下面的雪层已经冻成了硬壳,踩不塌了。

  坠崖的驯鹿深深地陷进积雪中,从外表看去只剩下一个个黑洞洞的雪坑,有的地方露出一截枝丫般的鹿角或一截腿,还有的地方,几具尸体高高地叠在一起,高出了雪层面。几只尚未断气的驯鹿在雪堆里艰难地挣扎着,平日里惯踏积雪的长腿厚蹄子此刻却不好使了,用尽力气也爬不出深厚的雪坑。殷红的鹿血渗透进了雪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甜味道。

  狼群围着驯鹿尸体最多的地方站成了一个圈。望着面前的美味,嗅着空气中充满诱惑的味道,一双双狼眼露出饥渴、贪婪的光,有的狼甚至从嘴角流出了白色的涎水。

  它们都很饿,一晚上的奔波辛劳使它们的体力几乎透支。为了这顿大餐,狼群也付出了代价。许多狼身上都受了伤,有几只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那是在靠近驯鹿的时候被硕大的鹿角和鹿蹄顶踢造成的。

  现在,该是这些勇猛的冈萨享受胜利战果的时候了,然而,却没有哪只狼敢向前踏出哪怕一小步。

  狼的世界里存在着森严的等级,第一个走向食物的永远是狼王。

  卡斯梅迈着从容的步子检视着猎物,它踩着那些露出雪面的尸体在积雪中跳跃着,顺道给那些尚未断气的驯鹿脖子上补上一口结果它们的性命。它在清点战利品的数量,同时心里默默计算着狼群度过冬季和开春春荒所需要的口粮。假如感觉入不敷出,那么它很快会再筹划第二次围猎。

  片刻之后,它检视完毕,今冬的头次狩猎战果不错,它很满意,于是放下心来,从尸山的顶端挑了一只肥硕的雌鹿,小心地把它拖到一块安全平坦的地方。然后,仔细地用锋利的狼牙剖开尚未冻硬的肚皮。

  尚有余温的食物散发出丝丝白气,卡斯梅吐出嘴里的鹿毛,开始从最美味的内脏部分吃起。

  新鲜的鹿肉翻滚着流过狼王的齿间,向喉咙深处滑去,响起一连串满足的咕噜声。浓郁的香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折磨着每一双眼睛、鼻子和耳朵,也刺激着柯勒的每一根神经,干瘪的胃开始蠕动摩擦。柯勒把流出来的涎水吞了又吞,嘴唇也舔了不知多少遍,它实在太饿了,面前的一切对它来说是巨大的诱惑和折磨。但是它不敢动,几天前的教训历历在目,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它不敢靠近任何一只狼,只站在最偏远的地方,舔着嘴唇静静等着,看着。

  狼王的嫡系子女谨慎地夹着尾巴凑了过去,试探着接近食物。卡斯梅仅仅抬眼扫了一下儿子和女儿们,没有做声。得到默许,几只狼立刻投入到大吃大嚼的行列中,贪婪地撕扯着鹿腿和胸脯上饱含油脂的肌肉。麦琪干脆叼起一只后腿,拖到了一边独自享用,作为地位仅次于狼后的雌性,它时刻注意保持矜持,来显示它与众不同的高贵。

  在古北山狼群内部,第一轮进餐的名单与其说代表着地位等级,倒不如说代表着狼王自己的喜好。卡斯梅有最高权力决定谁可以在什么时候吃。即便是围猎中出力最多的冈萨,也抵不过它的亲生子女。

  终于,卡斯梅用餐完毕,舔着嘴巴从尸体上抬起头来,此刻鹿身上最好的部分已经被掏空了。高壮的冈萨们立即一窝蜂匍匐着围拢上来,争相卑谦地仰着头替卡斯梅清理嘴边的短毛,摇摆着尾巴乞求获准进餐。得到允许之后它们如幼狼一般狂喜地叫嚣着奔向猎物。

  一只公狼试图凑近麦琪与它共享鹿腿,麦琪毫不犹豫地龇起了狼牙,斜着眼狠狠瞪着公狼,公狼见势不妙,知趣地躲开了。

  被狼王一家啃得所剩无几的雌鹿显然不能满足冈萨们饥饿干瘪的胃,它们又先后从堆叠的尸山上扯下了几只鹿撕开剥皮,大啃大嚼。

  卡斯梅毫不在意,放任冈萨们尽情享用战果。它穿梭巡视着,一面清理着自己的毛发,一面看着冈萨们共进大餐。看似悠然自得,可是那一对青灰的眼珠却紧紧盯着剩下的狼群。

  在一旁等待已久的莽古们越发地可怜兮兮,它们的饥饿忍耐也已经达到极限了。但是,它们还得继续等下去,在卡斯梅的家族里生存,每只狼都得守好自己的本分,谁也不能多占不属于自己的份儿。

  在雅利安狼群的内部,永远存在着两个阵营:“冈萨”和“莽古”,冈萨围绕在狼王身边,忠心耿耿骁勇善战,它们负担着狩猎供养整个族群以及保卫狼王一家的重任。作为回报,狼王会给予它们更高的地位和更多进食机会,甚至,个别得到狼王器重的冈萨可以在族群中挑选伴侣生儿育女,组成一个依附于族群的小家族。

  而相比之下,那些游离在族群边缘的莽古们的待遇就是天差地别了,这些莽古们有的是失去父母的幼狼,有的是因为生病、老迈或是其他各种原因被赶出家族的独狼。它们无法独立生存,为了找活路,只能加入别的狼群,混口残羹剩饭也就知足了。

  雅利安每一支成年狼群都有莽古的存在,或多或少。

  对待莽古,几乎所有的狼王都会表现出厌恶。因为莽古大多年老体衰,而且散漫油滑,打猎的时候根本不出力。可是莽古就像跟在狼群后面捡剩饭的秃鹫、渡鸦一样,是赶也赶不走的。尤其是到了冬季,生存环境日益严酷的时候,莽古们就会使出各种死缠烂打的招数,想法留在狼群里。

  但卡斯梅的做法却与众不同。

  一来,卡斯梅是靠着收养异血缘幼狼才将族群扩展成现在的规模的,它总是觉得在莽古当中也可能会出现优秀的冈萨。二来,成为狼王之后,它也有意在其他家族面前显示自己的家大业大,所以对于来投靠的莽古很少拒绝。

  在卡斯梅的大家族里,莽古的数量占了整个狼群的四分之一。这在其他家族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整个雅利安草原,也只有卡斯梅能养得起如此多的莽古。就像雅利安的狼群每个冬天都在峡谷中狩猎驯鹿,却独独只有卡斯梅能想出这么个一举大获全胜的捕猎方法一样。

  但收留不等于宽容对待。

  像这种整个族群倾巢而出的大围猎,莽古们最多也只是在队伍的末尾帮忙驱赶一下驯鹿,还有一些干脆就只是站在半山腰吼两嗓子造造声势。毕竟,谁也不愿意让鹿蹄子鹿角朝自己身上招呼。一场狩猎结束,体力消耗最大、受伤最多的还是冈萨。在奉行多劳多得的狼群中,也就难怪只有冈萨们才有资格享用最丰美的大餐了。

  饿着肚子等待得太久,有几只年轻的莽古实在忍不住了,壮着胆子悄悄绕过尸山,走向一只只有脑袋露出雪面的死鹿。卡斯梅是何等敏锐,早就看在了眼里,它猛地一蹿,跳上前去劈头盖脸一顿猛掐,直吓得那几只莽古缩成了一团,惨叫着求饶。

  终于,冈萨们进餐完毕了。驯鹿只剩下几个完整的脑袋和几堆带着一点薄肉的肋排,莽古们迫不及待地一拥而上,咔吧咔吧地大嚼起骨头来。柯勒终于忍不住食物的诱惑,它试着夹紧了尾巴低垂脑袋弓起身体,一点点向前蹭去。莽古们忙着低头大吃大嚼没空注意到矮小瘦弱的柯勒,柯勒瞅准机会,一口咬住了一块腔骨,拖到了一边,尽管上面并没有多少肉,它还是努力地啃啊啃。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不待柯勒看清是怎么回事,身体就被一股大力撞了个仰面朝天,接着,一口锋利的狼牙紧紧咬住了它的背,柯勒惨叫着扭头,却正撞见几只莽古喷火的眼神。

  捕猎时偷懒耍滑的莽古们,对待同自己争抢食物的外来者却绝不留情。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柯勒吓蒙了,慌乱中它本能地把肚皮翻起来乞求它们的原谅。可是莽古们丝毫没有宽容的打算。锋利的狼牙毫不客气地向柯勒身上、腿上、脸上一个劲地招呼,夹杂着恐吓威胁的吼叫。柯勒明白了,它们要把它从猎食场赶出去。

  柯勒骨子里的傲火又一次被点燃,愤怒的咆哮从稚嫩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它扭头一口咬住了身旁一只黑狼,黑狼一声惨嚎,反过神来的莽古们立刻和柯勒打成了一团……

  一声低沉的厉吼终止了混战,一道白光把柯勒从群狼的爪牙下救了回来。

  白光消失了,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灰色的身影。雄壮的身躯几乎同狼王卡斯梅不相上下,硕大的狼头凑近柯勒。

  父亲!一瞬间柯勒的心脏猛地一颤,它以为父亲回来了,来拯救它了!但很快地它看清了,那不是父亲,这只全身苍灰的大公狼,有着与父亲一样的灰色皮毛,甚至连独眼都一般无二,但那面孔和气息却是完全陌生的。

  这是沙尼亚,狼群中第二位置的公狼。

  沙尼亚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几乎横贯整个面部,一只眼眶是空的,这使得它的样子显得格外丑陋。族群中年轻的公狼们谁也不知道这伤疤怎么来的,但是所有的狼都尊敬它,崇拜它,对于狼群来说,伤疤代表了辉煌勇猛的经历。

  沙尼亚的年龄不小了,身上的毛发已经有些泛白,它平时很少参加狩猎,主要工作是照顾和教导族群中的幼狼。其中自然也包括卡斯梅的子女。除此之外,沙尼亚还有另外一项特别的工作——它是族群中负责调解争端纠纷的“和事老”。

  沙尼亚习惯性地眯起仅有的一只眼睛,微微仰起头,平静地看着狼群,尾巴在身后缓缓地摇动着,无须它多做什么,莽古们见此情景便纷纷收敛了爪牙,掉头走开继续争抢剩余的骨头去了。

  整件事,狼王卡斯梅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表示,始终在默默地观察着柯勒,青灰色的眼睛闪烁不定。沙尼亚看出来了,卡斯梅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收留柯勒。

  于是沙尼亚走向卡斯梅。

  它抻长脖子,用嘴边轻轻碰触着卡斯梅的腮边,尾巴在身后缓缓地摇着,卡斯梅明白沙尼亚的意思:它在请求自己给柯勒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但是卡斯梅没有动。

  沙尼亚知道卡斯梅在顾虑什么。

  像柯勒这样一只不懂族群语言和家族规矩的幼狼,在任何地方都会惹出乱子来,尤其是这只幼狼身上显而易见的桀骜不驯,在与狼群第一次接触时便已经暴露出来,让它加入族群,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沙尼亚顿了顿,匍匐下身子,脑袋和嘴巴挨蹭着卡斯梅,做出极卑微的姿势,尾巴也蜷曲着夹到了两腿空里。它在用肢体语言赞美着狼王的强大,劝说狼王完全不必担心这么一只弱不禁风的狼崽子,只要给它食物,它很快就会变得和狼王收养的其他幼崽一样温顺卑恭。

  持续了片刻,卡斯梅终于被沙尼亚的说法打动了,它扬起头,冲着躺在地上的柯勒发出一声柔和的呼唤。

  柯勒没有听懂狼王的呼唤,它还在喘息着,身体缩成一团,舔着被莽古们的口水濡湿成一团的狼毛,经历了刚才的一场惊吓,它感觉整个身体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一张皮摊在那儿。它就这么瑟缩着,眼睁睁看着莽古们把头扎在驯鹿身上啃啊吃啊

  末了,当最后一只居于族群最下层的狼也吃饱离去之后,柯勒总算聚起了一点力气,它用两只前爪支撑着身体,跌跌撞撞地爬起来。

  狼群又开始忙碌,刨起积雪将盛宴过后狼藉的地面清理干净,把堆积成一座小山的驯鹿拖开,掩埋好。很快,断崖下重新新变得干干净净,而在厚厚雪层下的尸体会保存很长一段时间,成为狼群在饥荒时期的活命口粮。

  完成后续工作之后,狼群又向出发时一样,按照有序的队形,一只接一只地离开了断崖下。柯勒感到一阵茫然,它低垂着脑袋,夹着尾巴瑟瑟发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刚刚挨咬的经历让它不敢再贸然跟上狼群,可是离开了狼群,它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活下去。

  “啪!”一个红红的东西扔在柯勒面前。柯勒吓得一哆嗦,然后看清了,那竟然是一块鲜红的肉!柯勒惊讶地抬起头,沙尼亚小山似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它身边。原来它一直没走,一直在耐心地等着柯勒站起来。

  沙尼亚用仅有的一只独眼温和地看着柯勒。柯勒看看肉,又看看沙尼亚,迟疑着,在饱尝了折磨和惊吓之后它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捉摸不定的成狼了。柯勒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把头紧紧贴在雪面上,它不知道面前这只狼会对自己做什么,它甚至忘记了摇动着尾巴做出卑微讨好的样子来取悦沙尼亚。

  沙尼亚抬起一只前爪,轻轻地搭在柯勒身上,柯勒一个哆嗦,不知道这只成狼要做什么,不知道它会不会像狼王一样伤害自己。可是沙尼亚只是抬着爪子在柯勒肩头拍了一下,稍顷,又轻轻拍了一下。柯勒逐渐明白了,这动作并没有恶意,而是表示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接纳和领导。

  接纳,是的,它接纳了柯勒。

  柯勒把头垂得更低了,耳朵紧紧地抿在颈后,身体贴在雪地里。一股混合了委屈与温暖的溪流淌过柯勒的心房。它终于被接纳了!

  柯勒几口吞下了那块救命肉。

  沙尼亚抖了抖肩上蓬松的皮毛,慢悠悠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回过身来,见柯勒还呆呆站着,沙尼亚便冲它短促地叫了一声。柯勒这才明白过来,沙尼亚是让它跟着来,这次柯勒不再犹豫了,它步履蹒跚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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