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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黎明时分,雅利安上空飘起了雪花(2)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0月01日 10:44  《狼王》 

  没走几步,泰米的哀嚎果然在背后响起来,先是细弱的短叫,几声之后却转化成了撕心裂肺的长嚎,嘶哑的声音仿佛用上了最后的力气,充满痛苦与绝望,揪着柯勒的心,扯着它的脚爪,让它狠不下心来迈开步子。

  顿了顿,柯勒突然昂起头,一连串悠扬绵长的叫声从喉咙里飞出来。

  这不算是狼嚎,实际上柯勒这个年纪还发不出真正的狼嚎,这是母狼呼唤幼子的独特叫声。从前母亲活着的时候,偶尔也会短暂地离开洞穴到附近的小溪去喝水。幼狼们因为见不到母亲而害怕,在洞穴里不安地嗷嗷乱叫,母亲便会发出这种悠扬起伏的叫声。在山野里,这声音可以传得很远,幼狼便知道自己还在母亲的保护之下,乖乖地安静下来。

  虽然柯勒学得不太像,但还是起到了作用,泰米的哀嚎果然停息了。于是柯勒放下心来,一头钻进了断崖前的黑松林里。

  它沿着缓缓的山坡向下跑。

  此时的山林已经大变了样儿。爬满苔藓的枯黄地皮、黑色的山崖、阴暗的沟壑全部覆上了一层薄雪,在微曦的天幕下泛着淡蓝色的幽芒。尽管对面前的景色有些吃惊,但柯勒却不担心迷路,自从独立生活以来,哥俩儿已经把断崖周围的这片林子走得烂熟了。每一棵树,每一条沟,甚至每一块石头都印在柯勒的脑子里。精准的记忆力是狼与生俱来的本能,也是一个优秀猎手必须具备的基本条件。

  山坡上交混生长着黑松、雪松、云杉和冷杉,这些高大的树木紧密地挤挨着,它们是雅利安最具优势的物种。广阔的松林覆盖着峨岚山脉的大部分,它们像是山的皮肤和毛发,从雪线以下的草地边缘到山脚形成一条又宽又长的森林带。这些树木深谙高山寒地的生存之道,和平原上稀疏低矮的树种不同,高山树木必须抱成一团扎堆在一起,一棵棵枝干彼此交错,根系互相纠缠,只有这样才可以抵御雪崩和洪水的猛烈冲击。在狭小的空间里,为了争夺每一缕阳光,它们只能拼命向高处延伸躯体,它们舍弃了细小的枝丫,没有华丽铺张的身姿,把一身力量都集中在粗壮的主干上,笔直得像一根根巨刺扎向苍穹,像乌云一样遮蔽着森林的上空。山林里,即使在白天也是阴暗一片,缺乏阳光照射的地面上,除了苔藓之外寸草不生。此刻,这阴暗的黑松林却正好遮蔽了柯勒的身形,为它提供了绝佳的伪装。

  雪一直不停,很快堆满了松树的枝头,地上的积雪也由薄变厚,雅利安狼特有的宽厚脚掌踏雪无声。它低头嗅闻着地面,两只耳朵不断转动着倾听周围的动静,搜寻猎物的踪迹。敏锐的嗅觉和听觉是上天赐予的两件珍贵礼物,是捕猎时候的利器,也是躲避危险赖以保命的护身符。但是,真正的掠食者不能仅仅依靠天赋,狩猎成功的关键在于技巧和经验。这恰恰是柯勒没有的东西。

  从幼狼蹒跚出洞的那天起,母狼便开始带着它们在洞穴附近放风玩耍。幼狼们在纠结的树根之间磕磕绊绊地乱跑,啃树皮,啃灌木,逮虫子,捉地鼠,玩玩闹闹间便认识了周围环境。尽管幼狼的乳牙还啃不动厚皮粗肉,父母也经常会叼来整只的猎物——兔子、土拨鼠、长毛猪、鹿,让幼狼学着在猎物身上撕咬扑打,熟悉不同动物的气味。这些便是狩猎的启蒙课。

  正统的狩猎课程则是在幼狼满一岁之后才开始的。可惜柯勒没有机会跟着父母亲眼看一看真正的捕猎。它脑子里仅有的经验,除了幼儿时对父母行为举止的记忆之外,便是自己独自生存以来吃到的所有苦头。

  实际上,即便有了父母的指导,幼狼的狩猎也照样不成功。幼狼的身体尚未成熟,无论是速度、力量、应变的灵敏程度还是技巧经验,都远不足以应付猎物,在出生的第一年,它们只能依靠长辈养育。虽然柯勒兄弟在失去照顾的状态下撑过了夏天和秋天,但它们却从来没有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狩猎。

  兄弟俩能够活到现在,其实完全应该归功于一种非常不起眼的小动物——灰地鼠。

  灰地鼠是雅利安最小的陆地动物,尖尖的嘴,尾巴极短,灰褐色的圆鼓鼓的身躯跟一片黄杨叶子差不多大。它们掘洞为家,吃地面上各种矮小植物的果实和嫰枝,渺小的身躯注定了它们处于雅利安巨大食物链的最底层。而它们的生命正如同体形一样,从生到死,不过两三个春秋。短暂的生命迫使着它们一生都忙碌不停:觅食、挖洞、交配、育子……在植物茂盛的夏季里,灰地鼠随处可见,随便扒开一堆落叶就能发现它们四散奔逃的身影。为了储备足够的食物过冬,灰地鼠几乎是不分昼夜地频繁活动。它们跑得并不快,数量又很多,甚至毫不费力就可以捉到。对于成年狼来说,灰地鼠不过是塞牙缝的点心,但对柯勒兄弟却是活命的口粮。走运的时候一天可以捉到七八只,靠着这些灰地鼠,它们得以维持生命到现在。

  但是,随着天气日渐转冷,灰地鼠的活动也从地面转入了地下,它们已经扩充好了洞穴,备足了食物,今后的日子将以吃和睡为主,再用不着抛头露面了。捕捉变得越来越困难,在饥饿的驱使下,兄弟俩不得不将目光放到了那些满山遍野乱蹦乱窜的雪兔身上。

  秋季里草黄果香,雪兔终日饱食各种浆果,正是膘肥肉满的时候。但是雪兔反应快又狡猾,更绝妙的是它们的皮毛,能够四季不停地变换颜色,夏季里的雪兔是绚丽的五花色,近乎开满野花的草地;秋季雪兔则变成灰褐色,随便往枯叶灌木丛里一钻,足以令掠食者无法分辨;到了冬季,雪兔干脆变成纯白色,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便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毫无经验的兄弟俩总是被它们耍得团团乱转,一次次的疲于奔波,却一无所获。挫败感和饥饿的双重折磨终于让泰米变得暴躁起来,它不再小心翼翼,贸然出击,结果失足坠崖,让兄弟俩的境遇雪上加霜。

  柯勒突然停住了脚步。空气中出现了一丝让它兴奋的味道,腥膻中带着一点淡淡的甜味。它猛地抽了几下鼻子,毫无疑问,是一只雪兔,就在不久前从这里经过!心脏瞬间跳动加剧,撞得胸腔砰砰地疼,浑身的血液也一个劲地往头上冲,眼睛似乎一下子明亮了十倍,各种感官也变得更加清晰敏锐。它甚至感觉到自己干瘦的身子在轻微地颤抖,这不是由于饥饿,而是兴奋——猎手见到猎物时那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它拼命忍住内心的激动,把头压得低低的,鼻子贴近地面仔细搜索。不断落下的雪稀释了空气中的各种信息,地上的足迹也被越落越厚的积雪所掩盖,要想确定雪兔的精确位置很不容易。柯勒在气味较为浓厚的地方停了下来,随着空气从鼻腔里不断地吸入和呼出,各式各样可疑的气味源源不断地被过滤下来,传入它的大脑。它筛选着,翻捡着,搜索着……终于,它找到了正确的源头。柯勒毫不犹豫,朝那个方向一溜小跑撵过去。

  事实没有让柯勒失望,果然越往前走气味越浓烈,在靠近一条浅沟时,柯勒再次停住脚步,这个时候,那双锐利的狼眼已经穿过树干的间隙,越过横七竖八的蓬乱灌木,准确地找到了那个蠕动着的苍青色斑点。真是一只大雪兔,它还没来得及换好白色的冬装,身上残留着的苍青色斑点在洁白的雪地里分外显眼。

  雪兔对逼近的危险毫无察觉,它正蹲在那里全神贯注地享受眼前的美味——带刺灌木上的紫色小果实。骤然的降温使得这些浆果越发香甜,引得雪兔闻风而来,它频频活动着三瓣唇,细碎的咀嚼声穿过寂静的晨色,清晰地传入柯勒的耳中。

  柯勒不知道是这场雪帮了它的大忙。

  雪兔是很喜欢偷懒讨巧的家伙,如果没有哺育儿女的负担,它们便很少储备食物,总是赶在大雪封门之前出来饱餐一顿,然后就躲回地洞里睡它个昏天黑地,既不担心掠食者,也不害怕外面的天寒地冻。

  不过,偷懒往往也是丧命的根源。甜美的浆果产生了某种迷醉作用,让雪兔的感官敏锐性大大降低,它转动耳朵的频率越来越慢。柯勒虽然不是个经验丰富的掠食者,但也看出了这是个好机会。背身对着它的雪兔,肥■■的屁股一翘一翘地颤动着,好像在挑逗柯勒的胃口。

  柯勒吃过兔肉,它忘不了那味道是多么甜美。对食物的记忆复苏了,本能反应让柯勒的唾液如泉涌一样迫不及待地往外流。柯勒拼命吞咽着口水,更糟糕的是,干瘪成一团的胃也开始分泌消化液,烧得柯勒火辣辣地疼。

  这一切煎熬柯勒都忍住了,它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即便没有父母的教导,一次次的失败也已给了它足够的教训:在树林里,必须跟猎物靠得足够近,近到不能再近,才有可能一击命中。否则,那些乱七八糟的树干、灌木、沟坎不但能让捕猎一无所获,更会付出伤痛的代价。

  柯勒知道自己还不够近,必须再靠近一些。

  它稳住神,在雪地里慢慢趴下来,饿得瘦瘦的腰塌下来,撅起屁股,屈着腿,把干瘪的肚皮贴紧地面,轻轻挪动四只白爪子,尖尖的胸骨无声无息地划开地上的积雪,滑水一样向前移动。这一刻,它尽量表现得沉着老练,像一个真正的猎手那样慢慢靠近猎物。

  离得越近,暴露的危险就越大,哪怕一个最微小不经意的动作都可能让猎物从眼前消失掉。柯勒移动幅度非常小,踏出的每一步都很小心,先伸出一只脚爪,在地上轻轻试一试,确定脚下没有枯枝之类可能发出响声的东西,才踏实地踩下去。短短的距离,柯勒用了很长的时间。

  雪兔仍浑然不觉地拼命大吃着,虽然它的长耳朵不时地来回转动着,但是却没有听到一点声息。柯勒踏雪无声的厚脚掌和匍匐的姿势起了关键作用,它终于一点点进入到了最佳猎杀距离。

  一瞬间,柯勒突然从地上弹起来,像一颗流星飞射而出。几乎是同时,雪兔也意识到了危险,后腿猛一蹬地,身子飞蹿向沟底,可惜来不及了,狼的步幅远大于兔子,没蹿两步,柯勒热乎乎的鼻息已经喷到了雪兔的后背上。接着,利爪和雪亮的狼牙同时赶到,柯勒狠狠一口,结束了雪兔的性命。

  柯勒成功了!

  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狩猎,这是它捕捉到的第一只“大家伙”。这是一次完美的猎杀,经过了许久的酝酿,所有动作都在瞬间内一气呵成。这是柯勒生命中第一次真正的狩猎!它终于成功了!

  天大亮了。

  苍穹仍旧乌云密布,阴霾重重,雪依然下个不停,看样子今天的太阳是不会出来了。柯勒叼着尚有余温的雪兔,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回赶。

  今天是柯勒的幸运日,这只雪兔个头够大够肥,足够它跟泰米饱餐一顿的。饿了太久,它几乎都要忘记雪兔那甜美的味道了,而现在,冻僵了的胃被热乎乎的兔血暖化了,缩成一团的五脏六腑又重新舒展开来,柯勒通体舒泰,感觉混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吃东西的感觉真好!

  断崖近在眼前。柯勒边走边侧耳倾听,并没有听到泰米哀怨焦急的声音。它钻进洞穴里,只见泰米静静地躺在洞穴深处,身子缩成一团,把头埋在股间,连柯勒的到来也没有察觉。柯勒用鼻子拱了拱它,泰米没有反应,它的身体一点暖和气儿都没有。

  柯勒把雪兔放到一边,在泰米身旁趴下来,用温热的躯体紧紧偎依着泰米给它取暖,拱着泰米的脑袋,细声细气地呼唤它。它觉得泰米很快就会醒来,用湿润的舌头舔它的脸颊,向它乞食,它迫不及待想要同泰米一起大口吞吃美味的兔肉,分享第一次成功狩猎的喜悦……

  但是无论柯勒怎么努力,泰米始终一动不动。最初的兴奋过后,体力透支的疲惫感涌了上来,柯勒渐渐睁不开眼睛了,它拥着泰米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柯勒嗅到了什么,它猛地惊醒,一骨碌爬起来,怀中泰米的躯体已经变得硬邦邦冷冰冰,像一块石头。同时,狼洞里到处弥漫着强烈刺鼻的可怕味道。这味道穿过柯勒的鼻腔,直达脑中,刺激着柯勒的每一根神经,它猛地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

  泰米死了。

  断腿、失血、饥饿以及寒冷的折磨,足够杀死泰米这样一头幼狼了——至少它也努力支持了好几天。柯勒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泰米那么害怕自己离开——它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它只是想在死的时候能有柯勒陪在身边。

  柯勒的叫声在黎明的黑松林里回荡着,尽管此刻它的嗥叫还不够标准,可是,这稚嫩的声音里却已然染上了一层成年狼才有的苍凉和悲伤。这嗥叫,是柯勒仅能做到的祭奠兄弟的唯一方式。

  同时,也宣布了孤独生涯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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