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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戏团

  6

  我们当中,发起好孩子协会的人这时候开始担心了。

  他们说都已经一个多礼拜了,我们还没有做过一桩真正高尚的事,就是说,做的都是不值一提的事,现在应该是马上从头再开始的时候了———“尽心尽力去做。”戴西说。于是奥斯瓦德说了:

  “好吧,不过样样都该有个结束。让我们每人都想出一件真正高尚无私的事情来,大家一起完成,就像我们当时寻宝那样。人人参加做的好事写进好事册里,下面用红墨水画两道线,像爸爸在一笔账的末尾做的那样。用这个办法,有人自己要做好事,也完全可以照做。”

  发起办协会的人不欢迎这个聪明主意,可迪基和奥斯瓦德很坚决。

  于是他们也只好同意。奥斯瓦德一坚决,一切反对意见和固执态度也只好让步。

  多拉说:“把村里所有学童请到围场来吃茶点和做游戏是一件高尚事情。他们会觉得我们很好。”

  可迪基告诉他,这不是我们的好事而是爸爸的好事,因为爸爸要为茶点付钱,他已经给了我们钱买纪念品送那些兵,又花了大钱给运煤的驳船。老要别人花钱,哪怕是你爸爸,这也算不得是高尚的好事。这时候又有三个人同时想出了主意,开始七嘴八舌告诉大家。

  我们都在餐厅,也许太吵了,这就不能怪———奥斯瓦德就不怪———艾伯特的舅舅打开房门说:

  “我想我不能求你们绝对安静。那太过分了。可如果你们又吹口哨,又顿脚,又尖叫———不是静静地谈话……”

  奥斯瓦德体贴地说:“我们实在抱歉。你很忙吗?”

  “忙?”艾伯特的舅舅说,“我的女主角这会儿正面对一件事在犹豫不决,这件事好歹将影响她以后整个一生。你们总不希望在这种吵闹当中作决定吧,连自己想的东西也听不见?”

  我们说:“不,我们不希望。”

  这时候他说:“这样明媚的仲夏日子,应该会有什么户外活动让你们喜欢的吧?”

  于是我们全出去了。

  这时候戴西对多拉说悄悄话———她们总在一起。戴西已经不像刚开始时那样像只白老鼠,不过似乎仍旧怕在大伙儿当中大声说话。多拉说:

  “戴西的想法是,想一个游戏我们可以玩一天。她认为在艾伯特的舅舅让他的女主角做出正确决定时不去打搅他,这是个高尚行为,值得写进好事册,同时我们又可以玩。”

  我们都说:“对,可是玩什么呢?”

  冷场一会儿。

  “说吧,戴西,我的孩子,”奥斯瓦德说,“不要害怕,坦然说出你忠实于内心的真正想法。”

  戴西格格直笑。我们自己的姑娘从来不格格笑,她们或者大笑,或者是不响。她们好心的兄弟教会了她们这样做。于是戴西说:

  “一定要想出一种游戏让我们不去打搅他。我曾经读过一个故事讲动物赛跑。每个人有一只动物,随它们去跑,跑第一得奖。其中有乌龟,有兔子,有孔雀,有羊,有狗,有猫。”

  这个建议我们一听像艾伯特的舅舅爱说的,心都凉了,因为我们知道奖品谈也不要谈。虽然你可能愿意做任何事情而不为什么,然而有奖品,就是有奖品,这件事也就完了。

  这一来,这主意就作罢。迪基打哈欠说:“让我们去谷仓造个堡垒吧。”

  于是我们去造堡垒,用稻草。稻草不像干草那样会给弄坏。

  谷仓楼下———我是说楼梯下面———也很好玩,特别对平切儿来说。那里可以大捉老鼠。马撒也要捉,可它忍不住在老鼠旁边好意地跑,好像和老鼠并排跑似的。它高贵的叭喇狗的那种文雅善良的天性显露出来了。那天我们全都觉得捉老鼠好玩,可最后当然以姑娘们因可怜老鼠而大叫结束。姑娘们受不了这个,我们不能怪她们,她们有她们的善良天性,和叭喇狗的一样,正因为这个缘故,使她们在安慰病床上的病人和照顾受伤的英雄方面如此有用。

  总而言之,堡垒、平切儿、姑娘的哇哇叫、背上给拍拍———这一切让我们开开心心地过到吃中饭。中饭有烤羊肉加洋葱调味汁,还有果酱卷布丁。

  艾伯特的舅舅说,我们当真使自己全然消失了,就是说,我们没有打搅他。

  因此我们决定下午照老样子继续干,因为他对我们说,他那位女主角还没有走出迷宫。

  起先很好过。果酱卷布丁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使你起先不在乎没有什么好玩。可过了一会儿,这种麻木感觉开始过去。奥斯瓦德第一个恢复常态。

  他本来在果园里趴着,这时候他翻身朝天,踢着腿说:

  “我说,让我们找点事做做吧。”

  戴西看上去在动脑筋。她嚼着黄色的软草叶,可我看得出来,她还在想那动物赛跑。于是我向她解释,没有乌龟和孔雀是没有什么趣味的,她也看到这一点,虽然很不愿意。

  霍·奥说:“跟动物一起随便玩点什么太棒了!只要它们肯。让我们来办个马戏团吧!”

  一听这个字眼,奥斯瓦德记忆中关于布丁的最后那点念头消失了,他伸伸懒腰,坐起来说:“霍·奥,妙啊。就干这个吧!”

  其他人也不再东想西想,坐起来说:“干这个吧!”

  我们一生中从来没有指挥过这么一支快活的动物队伍。在农场这些活生生的动物面前,我们不久前令人遗憾的丛林游戏中的那些兔子和豚鼠,甚至所有玻璃眼睛的鲜活标本全黯然失色,没什么意思了。

  (我希望你们不要认为我用的字眼太长。我知道这些字眼用得对。艾伯特的舅舅说过,风格会随着你读的书发生一点变化。我最近在读大仲马的小说《布拉日罗纳子爵》。我所有的新字眼都是从那里来的。)

  “马戏团最糟糕的是得教动物演戏,”多拉说,“一个马戏团,演戏的动物不学会演戏,就不行。让我们花上一个礼拜先教会它们演戏,再来办马戏团吧。”

  有些人没有时间观念。多拉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不明白,当你要做一件你实在要做的事,你就不像做别的事,哪怕是你自己的事,可以把这事拖到一个礼拜以后。

  反正奥斯瓦德说,首先是物色演戏的动物。

  “说不定,”他说,“我们会发现它们拥有它们粗心的主人一直没想到的隐藏着的才能。”

  于是丹尼拿起铅笔,把需要的动物记下来。

  这份名单是:

  我们要办的马戏团

  所需动物名单

  1头公牛———斗牛用。

  1匹马———同上(如果可能)。

  1头山羊———做阿尔卑斯山上大胆绝技。

  1头驴子———玩跷跷板。

  2头白猪———一头有学问,一头和小丑演戏。

  许多火鸡———越多越好,因为它们会发出观众鼓掌的声音。

  一些狗———担任各种角色。

  1头大黑猪———游行时当大象。

  几头小牛———当骆驼,还要站在木桶上。

  戴西本应当团长,因为部分是她的主意,可她让奥斯瓦德当,因为她性格内向。奥斯瓦德说:

  “第一件事是把所有的动物集中起来,果园旁边的围场正合适,因为有围篱围着。等演戏的动物齐了,我们可以开个节目单,然后给它们穿上角色的服装。可惜除了火鸡没有观众。”

  我们按照丹尼的单子一一找动物。第一是公牛。它是黑色的,不跟其他牛一起住在牛棚里,单独住在离开两块地的房子里。奥斯瓦德和艾丽丝去把它牵来。我们用缰绳去牵它,还有根鞭子,不过不是要打它,只让它知道有鞭子就是了。

  我们走后,其他人设法去弄匹马。

  奥斯瓦德照常脑子灵活。

  “我想那公牛一开头会害羞,”他说,“得用赶牛棒把它赶上马戏场。”

  “这会弄痛它。”艾丽丝说。

  “不会,”奥斯瓦德说,“它皮厚。”

  “既然不痛,那公牛为什么要在乎赶牛棒呢?”艾丽丝问道。

  “正规养大的牛要听从它,因为它们知道它们应该听从,”奥斯瓦德说,“我想我来骑牛,”这勇敢的小家伙说下去,“一场斗牛,牛背上无畏的骑士和它同甘共苦,这可能是新花样。”

  “你不能骑公牛,”艾丽丝说,“除非公牛的背像母牛的背那样突起来。”

  可奥斯瓦德认为他能骑。这公牛住在一个用木头和有刺荆豆树枝搭的棚里,门口有个院子。棚顶是很粗糙的。

  我们到那里时,公牛正半个身体在棚里,半个身体在院子里,摇着尾巴赶走烦人的苍蝇。这天很热。

  “你看吧,”艾丽丝说,“这不用赶牛棒。它会很高兴出来走走,像只温顺的小牛那样低下头贴着我的手,一路乖乖地跟我走。”

  奥斯瓦德叫它。他说:“公牛,公牛!公牛!”因为他不知道它到底叫什么名字。公牛不理他。于是奥斯瓦德捡起一块石头向公牛扔过去,一点不用力,只是要引起它注意。可公牛一点没把它放在心上。于是奥斯瓦德把身体从公牛院子的铁门上探过去,用鞭子轻轻拍拍它。这一回公牛真注意到了。当鞭子碰到它时,它吃了一惊,转过头来,发出一声百兽之王受了伤的那种怒吼,低下头向我们站着的铁门冲来。

  艾丽丝和奥斯瓦德不由自主地转身就逃。他们不想再惊动这公牛了,穿过田地有多快跑多快,好不让其他人等他们。

  当他们跑过田地时,奥斯瓦德有一种幻想,那公牛也许狠狠一撞,已经把那铁门撬了出来,破铁门插在角上,这会儿它正一路向他和艾丽丝追来。我们赶紧爬围篱间的台阶,回过头去看,可公牛还在铁门里面。

  奥斯瓦德说:“我想我们只好不要公牛了。它好像不要来。我们对牲口应该善良。”

  艾丽丝又是哭又是笑地叫道:“噢,奥斯瓦德,你怎么能不要!”可我们还是没有要公牛,不过我们狼狈而回这件事没告诉其他人。我们只是说:“公牛似乎不想来。”

  其他人没闲着。他们牵来了拉大车的马,那老“红花草”,不过它除了吃草什么也不会做,因此我们决定不用它演斗牛,而用它当大象。大象是温和动物,“红花草”算得上一匹大马,可以当只小象。然后黑猪可以演有学问的猪博士,其他两头猪演别的。他们还牵来了山羊,它给拴在一棵小树上。

  驴子也有了。丹尼用缰绳把它牵来。

  狗当然也有———它们本来就一直在那里。

  因此我们现在只要弄到火鸡来喝彩,再弄到小牛和猪就行了。

  小牛很容易弄到,因为它们在它们自己的牛棚里。一共有五头。猪也在它们的猪圈里。我们花了长时间耐心地工作,把它们弄了出来,骗它们自动走进围场,那是我们的马戏场。办法是装作赶它们走另一条路。猪只知道两条路———你要它走的路和另一条相反的路。可是火鸡知道几千条路,全要走走看。它们吵成那样,我们只好放弃听它们喝彩的打算,离开它们溜走。

  “算了吧,”霍·奥说,“它们以后要后悔的,这些不知感激的该死东西,这一来,它们就看不到马戏了。我们想别的动物会告诉它们马戏有多好看。”

  当火鸡弄得我们头昏眼花时,迪基找到了三只绵羊,它们似乎很希望参加这欢乐的马戏团,我们让它们参加了。

  接着我们关上围场大门,让这些不会说话的马戏演员在我们化装时互相熟悉起来。

  奥斯瓦德和霍·奥当小丑。这很容易,只要穿上艾伯特的舅舅的睡衣裤,在头发和脸上扑上粉,抹上红砖粉就行。

  艾丽丝穿上粉红色夹白色的短裙,头发和衣服上簪上玫瑰花。她的衣服是姑娘们房间梳妆台上铺的粉红色台布和白色纱布,用别针别起来,再用小浴巾扎在腰间。她要做无畏的女马术家,骑猪或者绵羊,哪一种我们觉得更野骑哪一种,表演她的惊险马术。多拉穿成演高级花样骑术的样子,就是穿女式骑装,戴高帽。她戴迪基穿伊顿校服时戴的大礼帽,穿佩蒂格鲁太太的裙子。戴西的装扮和艾丽丝一样,她没有先问一声就挪用了佩蒂格鲁太太梳妆台上的纱布。我们没有一个劝告过她别这么做,事实上我们都认为用完会放回去的。丹尼和诺埃尔打算扮拦路抢劫的强盗,靴子上套上牛皮纸做的高靴筒,戴着阔边帽,披上大浴巾,可他们一下子停止打扮,朝窗子外面看。

  “天啊!”迪基说,“快来,奥斯瓦德!”他像头羚羊那样飞跑出房间。

  奥斯瓦德和其他人匆匆看了一下窗外,跟着她就跑。诺埃尔也穿着牛皮纸靴筒的高统靴,披着大浴巾。霍·奥正等着多拉把他化装成小丑,只穿着衬衫和吊带灯笼裤。他就是这样跑出去的———其实我们也都这副模样。这没什么奇怪的,因为当时马戏场的围场里真出了件惊心动魄的事。那些狗在追那头绵羊。我们这一回在乡下待得够长,这才了解我们这些狗的凶恶天性。

  我们全都跑进围场,大叫平切儿、马撒、“小姐”。平切儿几乎马上就过来了。它到底是一只有教养的狗———是奥斯瓦德训练它的。马撒好像听不见。它聋透了,可它问题不大,因为那绵羊很轻易就挣脱了它。它走得不快也不威风。可“小姐”是条猎鹿犬。它经常追捕森林中的带角快手———鹿,它跑得太快了。它这时候在围场老远那一头,肥羊就跑在它前面。如果说有人像小说书说的,吓得眼镜从脑袋上落下来,那我断定我们当时就是如此。

  大家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我们眼见“小姐”这就要扑倒它的猎物,即使不说我们的感情,我们也知道一头绵羊值多少钱。

  这时候我们尽力狂奔大叫。要跑得像那支离弦之箭那样快是办不到的,更何况像我这样穿着大人的睡衣裤,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追过了迪基。他后来说,是他的牛皮纸靴筒落下来绊他的脚。艾丽丝跑第三。她提起那梳妆台台布,跑得很好。可等我们赶到那要命的地点,那头绵羊也就完了。我们听见扑笃一声,“小姐”一下子停下来回头看。它一定听到我们追上来时的大叫声,接着就向我们喜冲冲地跑回来,可我们叫着“该死!”“坏狗!”,还是坚定地一路跑去。

  我们来到作为围场北边边界的小溪,看到那绵羊在水里挣扎。水不深,只要它站起来,我相信没问题,可它不站。

  岸很陡。艾丽丝和我下去,把腿伸到水里,然后迪基也下来,我们三个一起抓住羊的肩膀把它往上拉,直到艾丽丝和我坐在岸边,它躺在我们身上。我们把它拉上来时它一个劲儿地踢脚。它最后额外又踢了一脚,挺起来了,我告诉你们,那湿淋淋、气喘喘、沉甸甸的蠢驴般的绵羊像只宠物狗那样蹲在我们的膝盖上,迪基用背在下面死死顶住它的肩,不让它再滑到水里,这时候其他人去把牧羊人叫来。

  牧羊人一来,他骂我们你想得出的种种骂人话,然后说:“还好主人没到这里来。他会把你们骂个狗血喷头。”

  他把羊拉上去,把它和其他一些动物带走。小牛也给带走了。其他演戏的动物他似乎不管。

  艾丽丝、奥斯瓦德和迪克对马戏团这玩意儿几乎玩够了,于是我们在太阳下坐着把身体晒干,同时写下马戏团的节目单。节目单如下:

  节目

  1.绵羊从陡峭的悬崖上惊跳下去。真的水,真的悬崖。英勇抢救。奥、艾和迪·巴斯塔布尔(这件事虽然已经结束,又属意外,但我们想可以放到节目中)。

  2.在训练有素的猪伊莱扎背上赤脚表演优美骑术。艾·巴斯塔布尔。

  3.滑稽小丑幕间插曲,介绍受过训练的狗平切儿和一只白猪。霍·奥和奥·巴斯塔布尔。

  4.跷跷板。几头受过训练的驴子(霍·奥说我们只有一头驴子,迪基说霍·奥可以当一头驴子。吵完后转入5)。

  5.多·巴斯塔布尔的美妙骑术表演。高级花样骑师骑在训练有素的大象“黄花草”身上,这大象来自委内瑞拉平原。

  6.大胆地攀登阿尔卑斯山表演。由著名杂技演员山羊比利攀登。(我们想,可以用围栏什么的做成阿尔卑斯山,这样可以避免老发生的倒霉事。)(这是意料不到的。)(这是爸爸老对我说的话,可我看到我已经打了三个括号,因此我趁没再打括号之前,赶快打反括号。)

  7.那头黑而有学问的猪(“我敢说它懂得什么事情,”艾丽丝说,“只要我们能发现那是什么事情。”我们很快就发现了)。

  到此为止,我们再也想不出什么来了,再说我们的衣服也几乎已经干了———只除了迪克的牛皮纸靴筒靴子,它们浸了小溪的水后走起路来发出叽咕叽咕的响声。

  我们回围场去给动物们打扮。我们用戴西的法兰绒裙子什么的做成英国国旗,正把它围在有学问的黑猪腰间时,忽然听到房子后部哇哇尖叫,我们一下子看到,演马戏的山羊比利已经挣脱把它拴在树上的绳子跑掉(它把吃得到的树皮都啃了,不过到第二天我们被一个大人领到那里才发现)。

  围场的院门打开,壕沟桥那边通房子后门的院门也打开了。我们赶紧朝尖叫声跑去。我们循着叫声一直跑进厨房。我们一路跑时,向来思想悲观的诺埃尔说,他怕是佩蒂格鲁太太给抢了,甚至给杀了。

  到了厨房,我们看到诺埃尔的话照旧又错了。两者都不是。只见佩蒂格鲁太太在前面尖叫得像汽笛,晃动着扫帚。后面远远的是个女仆,也在沙哑单调地尖叫,想要躲进晾衣架。可在餐具架上———是踩椅子上去的———正是玩杂技的山羊比利,它正在表演它的攀登阿尔卑斯山节目。它自己找到了它的阿尔卑斯山,甚至当着我们的面,抬起头,把它转过来转过去,转过来转过去,让我们看看它安静的外表底下藏着什么神秘的目的。一转眼,它把它的犄角低下来对住倒数第二排盘子的头上一个,把一排盘子沿着桩扫过去。盘子乒乒乓乓落到阿尔卑斯山较低山峦的那些汤盘和蔬菜碟子上,它们全跌碎了。

  佩蒂格鲁太太的尖叫声几乎淹没在雪崩一样落下来的餐具破碎声中。

  奥斯瓦德虽然被恐惧和理所当然的后悔弄得呆住了,可他还是保持住最大的镇静态度。

  他不管佩蒂格鲁太太正用拖把胆小但生气地一个劲儿戳比利,而管自跳上前去,同时向他的忠实手下大叫:“过去抓住它!”

  可迪基也已经想到同样的事情,不等奥斯瓦德实现他长期渴望的将军发号施令的威风,已经一把抓住比利的腿,把它掀倒。这山羊一下子倒在下面一排盆子上,急忙在一堆汤碗和船形调味汁碟的碎片中站起来,可又倒下,这一回倒向迪基,两个一块儿重重地倒在地板上。那些忠实的手下被迪基和他狮心哥哥的大无畏精神镇住了,因此没过去抓住任何东西。山羊倒没受伤,迪基却扭伤了大拇指,脑袋上也起了个黑色大理石球形门把手似的疙瘩,只好去床上躺下来。

  佩蒂格鲁太太说了什么话,我就略过去不说了。还有艾伯特的舅舅说的话,他被她的尖叫声弄到这破烂现场上来。我们无话可说。有时候聪明点就是不要争辩,反正出了这样的事,全是我们的错。

  他们说够了以后,把我们放了,我们全都到外面去。这时候艾丽丝用泄气的口气说(想充硬汉也充不起来了):

  “我们就把马戏团的事放弃了吧。让我们把玩具放回盒子里———不,我不是这意思———是把动物送回原来的地方———把整件事情作罢算了。我要去读书给迪基听。”

  奥斯瓦德有百折不挠的精神。他痛恨被打败。可他只好听艾丽丝的,因为其他人也这么说。于是我们去把演戏队伍召集起来,要把它们送回原来的地方去。

  天啊!我们来得太晚了。在我们不知道佩蒂格鲁太太是不是让强盗给抢了赶来那会儿,我们让两道院门都开着。老马———我是说从委内瑞拉来的训练有素的大象———倒还在,那些狗也在(在节目单第一幕说的那只勇猛绵羊跳下悬崖以后,我们把它们打了,拴了起来),两头白猪也在,可驴子不见了。我们听到它朝“玫瑰王冠饭店”那方向跑去,蹄声越来越轻。就在门柱那儿,我们看到红、白、蓝和黑色的东西一闪,这无声的信号告诉我们,有一头猪朝完全相反的方向跑了。它们为什么不朝同一个方向跑呢?朝一边跑的是猪,朝另一边跑的是驴子,正像丹尼后来说的。

  戴西和霍·奥去追驴子,我们其他人同时去追那猪———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猪静静地一路跑,在白色的路上看上去很黑,背上扎的英国国旗的结在它跑时很鲜亮地一跳一跳。起先我们以为追上它很容易。可是错了。

  我们跑得快,它也跑得快,我们停下来,它也停下来,它还回过身向我们把头点点(我猜想你们不会相信,不过你们最好相信。这是的的确确的,就像讲山羊的那些话。我向你们保证)。我告诉你们,那猪的确拼命地点头,好像说:

  “噢,算了吧。你们以为追得到,可你们追不到!”接着我们一动,它又走了。那猪将我们一路上牵着鼻子走,在陌生的乡下走了多少英里多少英里。可有一点,它始终走在路上。一看到人———这很难得———我们就大叫,请他们帮忙拦住它,可他们只是挥挥手,哈哈大笑。一个蹬自行车的家伙几乎从车上摔下来,于是他下车把车子靠在一个院子的门上,干脆坐在树篱旁哈哈笑个痛快。你们记得,艾丽丝这时候还是花枝招展的女马术家打扮,披着红红白白的梳妆台台布,戴着花环,这时候十分疲惫,脚上袜子也没穿,只穿着白色的帆布鞋,因为她想,在优美的表演中,这样比穿着靴子更容易在猪的背上保持平衡。

  奥斯瓦德扮的是小丑,脸上涂着红砖粉和白面粉,穿着睡衣裤。穿着大人的睡衣裤实在不可能跑快,因此奥斯瓦德把它们脱掉,就穿着自己那条棕色灯笼裤。他把睡衣裤围在脖子上好容易拿些。艾丽丝叫他先放在沟里,可他不放心,因为他不认识路,也怕被人踩坏。如果这睡衣裤是他自己的,那就不同了。下个冬天我要请爸爸买一套,它们在许多方面太有用了。

  诺埃尔是拦路抢匪,扎着牛皮纸做的绑腿,披着浴巾,戴报纸折的三角帽。我不知道他怎么让它们不掉下来。那猪身上围着我们国家威风凛凛的国旗。不过我想,要是换了我,看见一帮小家伙拼命追一只猪,也不管这帮小家伙和这猪是怎么个扮相,我准会帮上一手,却不是坐在树篱旁大喊大叫。

  没有穿成这模样追过猪的人,怎么也不会相信会这样热。面粉从奥斯瓦德的头发上落到他的眼睛和嘴里。他的额头跟村里铁匠的额头一样汗淋淋,而且不光是额头。汗从脸上流下来,把红色砖粉冲成一道一道,他一擦眼睛,就成了个大花脸。艾丽丝得双手提起马术家的大裙子跑,我想牛皮纸靴筒从一开头就妨碍诺埃尔。多拉把她的裙子拉到手臂上搭着,一只手拿着高帽子。就算当做是追野猪游戏也不行———我们早已没劲了。

  最后我们终于遇到一个人可怜我们。他是个好心人。我想他自己有只猪———或者自己有孩子,光荣归于他的名字!

  他站在路当中挥动双手。猪奔过一道院子门进了一个私人花园,沿着车道跑。我们紧追不舍。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我倒想知道?

  那有学问的黑猪好像识路。它先转向右又转向左,来到一块草地上。

  “现在大家一起上!”奥斯瓦德使尽力气,用他有气无力的声音下达命令,“包围它———断它的退路!”

  我们几乎把它包围住了。它向房子挨过去。

  “现在我们逮到它了!”老练的奥斯瓦德叫道,这时那猪溜到红屋墙附近的一个黄三角花坛里。

  一切本该好好的,可丹尼最后在他应该勇敢地和猪正面相遇、把它捉住时,他却退缩了,竟让猪在他身边溜了过去。紧接着只听清清楚楚一声叫:“它到那里去了!”那猪冲进了房子的落地长窗。追赶的人也并不停步。已经没有时间客气。接下来,猪被捉住了。艾丽丝和奥斯瓦德在一张桌子底下用手臂箍住了它。桌子上本来有好些茶杯,如今桌子弄得一塌糊涂。猎人和猎物周围站着一群给穷人做衣服的教会成员,她们真给吓了一大跳,那猪把我们卷到了她们当中。当我们把我们的猎物追到她们的桌子底下时,她们正在宣读一篇教会报告什么的。甚至在猪进门槛时,我还听到说:“黑弟兄为了等候收割脸都发白了。”所有的太太在牧师向她们读报告时,正在为黑人穷人缝制法兰绒衣服。你们想,她们看到猪和我们时一定都尖叫了?你们想得不错。

  总的说来,这不能怪那些教会人士。奥斯瓦德解释说这全是猪闯的祸,很抱歉让太太们受了惊。艾丽丝说我们非常抱歉,可这一次实在不怪我们。牧师看上去有点不客气,可有太太们在场,他只好尽量控制自己的火气。

  我们解释完以后说:“我们可以走了吗?”

  那牧师说:“走得越快越好。”可这一家的那位太太问我们的名字和地址,说要写信给我们爸爸(她写了,我们也听说了)。奥斯瓦  德本以为那牧师会把我们怎么样,可没怎么样。她们放我们走了。

  我们向她们讨根绳子牵着那猪。

  “万一它回到你们这漂亮房间来,”艾丽丝说,“那不是糟透了吗?”

  她们让一个穿着上了浆的围裙的小姑娘去拿绳子。我们在猪脖子上拴上绳子就离开了。起居室里这个场面为时不久。

  那猪走得慢吞吞的。丹尼说:“犹如慢慢流淌的小溪。”

  就在院子门旁边,矮树丛沙沙响着拨开了,那个小姑娘走出来。她的围裙里兜满了小蛋糕。

  “来吧,”她说,“你们走了那么多路,一定饿了。你们遇上这么大的麻烦,我想她们该请你们吃茶点。”

  我们千谢万谢地接过蛋糕。

  “我希望我也能玩马戏团游戏,”她说,“给我讲讲吧。”

  我们一边吃蛋糕一边告诉她。等到讲完,她说听也许比做好,特别是关于山羊和迪基那件事。

  “不过我实在希望姑妈请你们吃茶点。”她说。

  我们对她说,不要对她的姑妈要求过高,因为对大人只好宽容。我们走时,她说她永远不会忘记我们,奥斯瓦德把他的纽扣钩连同瓶塞钻送给了她做纪念。

  迪基和山羊的事(这是真的,不开玩笑)是那天惟一载入好事册的事,我们在追猪的时候,他亲手记上了。

  艾丽丝和我捉住猪的事没有记。我们不屑写自己的好事,不过我想,我们全走了迪基觉得太无聊,他无聊就必须可怜他而不是责怪他。

  我不给你们讲我们怎样把那猪赶回家了,或者那驴子是怎么捉到的(比起捉猪来,这件事没什么值得说的)。我也只字不提对坚忍不拔地追捕有学问的黑猪的猎人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反正有趣的事我都跟你们说了。其他的事就不必追问。最好把它们埋葬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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