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看到了不少小动物，猫啊，狗啊，鸡鸭鹅呀，它有很多机会抓住它们，可是它遏制了杀生欲，想走通一条与人为伴的新路。

　　它附耳于地，谛听这座城市。老鹦鹉大姐姐说得不错，这里宠物真多啊！这个城市的空气呢，也真是百味杂陈，复杂无比。而有些气味，是别的城市不可能闻到的，甚至，布拉风都感到陌生。

　　布拉风急于知道九桥城人养不养狼。它利用并不长的时间，串遍了这个城市。答案出来了：狼，是有的，可是没人当宠物养，只在动物园里才能见到。

　　狼是怎么了？老虎、狮子有人养，鲨鱼、鳄鱼有人养，狼怎么就没人养呢？这也太奇怪了！

　　没用多久，布拉风就找到了九桥城不养狼的答案——一首古老的《狼谣》，在这个城市流传甚广，真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大狼来了吃了房

　　二狼来了吃了床

　　三狼四狼都来了

　　先吃爹爹后吃娘

　　娃娃从降生到长大，这首歌谣听得太多了。

　　世界上不是许多国家都有类似的故事和歌谣，大同小异地，一代传一代地，“赞美”着狼吗？狼的名声太臭了，臭名昭著，臭名远扬，遗臭万年！

　　连房子和床都吃了？布拉风咂摸着那首歌谣，把什么都吃掉？生来就是吃东西的？没一点别的事干？

　　夜深了，星星出齐了，一道天河，像秋水一样汪在苍穹，波光粼粼。树棵里的虫子一声声鸣叫，叫人愁肠百转。布拉风回想起司马医生来，心里空落落的。他现在怎样出行呢？雇到谁了？他过得开心吗？那个一肚子坏水的朱排骨，是不是又暗算他了？

　　“你这可怜的狗儿，唉唉，找不到家啦？”

　　一个人，在布拉风的面前蹲下来，披一肩头的月光，像在自说自话。

　　布拉风早已看见了这个50来岁的男人。他怀里抱着一只受伤的老猫头鹰呢。

　　“流浪猫，流浪狗，流浪猫头鹰，流浪儿童，都是可怜见儿啊！”那人探过头，望着布拉风说。

　　“我是流浪狼！”

　　布拉风心里说。

　　“唉，跟我走吧！”

　　那人说。

　　布拉风撅起鼻子，嗅了嗅人家。鼻子告诉它，这人不算坏。坏人都有一股“坏气”的，特别是在发作“坏”的时候，“坏气”尤为浓重，刺鼻。

　　“你要饿昏了，肚子瘪得像只空袜子，来，我抱着你吧！”

　　布拉风觉得，叫人家抱着就太不客气了。它站立起来，抖了抖皮毛。

　　“也好，我的腰间盘从三年前就跟我捣蛋了，怕吃劲，你自己能走就跟我走吧！”

　　布拉风就颠颠地跟着，来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第一件让它高兴的事，就是吃了一顿饱饭——玉米粥糊糊拌虾皮——那是人家的猫食。

　　主人养着三只猫，一只老鼠，五条鱼，还有这只刚刚捡来的老猫头鹰。猫是嗜睡的大路货。老鼠会推磨，在笼子里推个不停，可能算自娱自乐。鱼是热带鱼，没什么特殊的。主人说猫头鹰养好伤就放生的。看来这一家的宠物够不上名贵，可能经济状况比较一般。

　　“你是一条狗，不好办，”主人对布拉风说，“如果是一条狼，我可以送你到九桥城动物园，动物保护协会是干这个的。可你是狗，不是狼，动物园里不养狗，送不进去，不好办啊！”

　　“看你的眼力多糟糕！”布拉风心里说，“我是狗吗？我是狼啊！”

　　其实，也不应该责备苏先生眼力差，因为人们很难想到城市里会有狼，很难想到一匹狼会混得这样落魄，只以为这是一条杂种狗。

　　布拉风不敢轻易说出自己是狼不是狗。它有教训了。

　　“狗儿啊，你也别急，等我把你养强壮了，给你找个人家！现在九桥城有3200多条狗，再多你一条，也不算多！眼下你这样子，病病歪歪的，怕是没人要你哩！”

　　布拉风住下了。

　　它很快知道，这50来岁的男人叫苏家鸟，怪怪的名字。苏先生是九桥城动物保护协会的会长兼秘书长。苏先生的爱人在动物园里上班，负责饲养爬行动物。苏先生的儿子上中学，一个天真活泼、喜欢养老鼠的男孩。苏家人对布拉风很关心，给吃给喝不算，还给它洗澡，梳毛，在阳台上给他搭了个三面透气的窝窝。

　　大约是10天以后，苏家鸟先生的老父亲从另一个城市搬来了，是苏家鸟的弟弟送来的。老人家七十多岁，双目失明，由两个儿子轮流赡养，一对半年。

　　苏先生一家人的善待，感动了布拉风。在一个深夜，苏家鸟的老父亲因为内急去厕所，摸摸索索地探不准方向，不慎打翻了新买的鱼缸，让苏家鸟先生痛惜不已——布拉风犹豫再三，还是抖起胆子对苏先生说了话：

　　“先生啊，良心要我告诉你，我会导盲啊。”

　　无论布拉风说得多么平静，也要把苏先生吓死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住地东张张西望望。谁会说出“导盲”这个词呢？一家四口人，都不会说。

　　“先生，让我给老爷爷导盲吧！”

　　布拉风又说了一遍，语气竭力平和，声音很小。

　　苏先生发现竟是狗儿在说话，瞪了半天眼睛发呆，缓过神儿来以后，才蹲过来，恭恭敬敬地说：

　　“我听是你说话了。你——不是妖精吧？你是狗精不是？天地良心，我可没害你啊！”

　　“看您说的，先生！我不是妖精啊。”布拉风说，“您一家都善待我，让我给老爷爷导盲吧！”

　　“我是不是在做梦呢？”

　　“您没有做梦，先生。您的鱼缸，到明天早上仍然是一堆碎玻璃！”

　　“可是，狗会说话吗？”

　　“说得不好。”

　　“还说不够好！神啦！”苏先生觉得他家的电灯不够亮，取来了手电筒，照过布拉风的脑袋照身子，照了身子照尾巴。

　　“你从哪儿来呀？你是谁家的狗哇？你为什么会说话呢？我真是不相信我没做梦！”

　　“我是一条流浪狗，叫布拉风。我没有家。我觉得说话有用，就下功夫学会了说话。”

　　苏先生收留了布拉风，布拉风开始了给苏老爷爷导盲的新生活。

　　苏先生嘱咐布拉风，在外面，千万不要说话，以免招来是非。“古语说得好，才高于众，……狗必非之！你会说话，太出色了，连狗们都会跟你闹意见的！”

　　“司马医生就这样嘱咐过我！”布拉风心里说，“看来当一条狼真难，当一条会导盲的狼，更难！”

　　它记住了，在外面不说话。

　　苏老爷爷如司马以宁一样，也是一位后天的盲者。他曾经在九桥城拉三轮20来年，对大街小巷了如指掌。因喝了一瓶假酒而失明后，他只能无奈地闭着眼睛，神游那些磨光了他60多条轮胎的去处了。现在，有布拉风领着，他几乎天天上街，真是喜气洋洋的，遇着电线杆都想聊几句。

　　“来，喝杯酒啊！”老爷爷乐糊涂了，跟布拉风说，“兄弟别客气，这不是假酒啦，是我儿子从正儿巴经的超市里买来的嘛！”

　　“不不，”布拉风道，“主人您喝您喝，我呢，啃块骨头就行啦。”

　　“来，爷爷搂着你睡觉，天不早了，想听故事吗？”

　　“听听也好。”

　　“那你听着——大狼来了吃了房，二狼来了吃了床，三狼四狼都来了，先吃爹爹后吃娘！”

　　布拉风想，又是这？这也算故事呀？

　　“还有呢？”布拉风问道，“别的故事呢？”

　　“睡觉吧，别的我不会讲啊！我从小光听这个故事了。大狼来了吃了房，二狼……”

　　“好吧，就睡。别压着我的尾巴啊。”

　　人的呼噜和布拉风的呼噜混着打，温馨，又热闹。

　　在宠物城，动物保护协会的苏会长养了一条不赖的导盲狗，给他老父亲当眼睛，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