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指引着赛西风来到一个大铁门外，它属于那座富丽堂皇的留园大饭店，门口有一个尽职的老看门人。他们隔着铁栅栏向院子里看去，这是个大四合院，靠楼一边种着两棵梧桐树，它们高大翠绿，枝叶婆娑。梧桐树下有一个大花坛，郁金香和芳草在里面生长得很好，除此以外整个后院就只剩下水泥地了。

　　天色很快黑暗下来，看门的老头抱怨送饭的人来得太迟，他拿起板凳，嘟嘟囔囔地走回值班室去了。在他刚刚打开房门，前脚还没有迈进去时，他觉得背后有一股凉风吹过，他回头看了看，什么都没有，于是他自言自语道：“ 这一定是幻觉，看来我实在饿得够呛了，这些懒蛋送饭总是不及时。”然后他走进房子里，重重地把门摔上了。

　　赛西风跑到了花坛后面，坏小子从它背上跳下来，站在花坛沿上四处观望。他注意到老狼狗的耳朵像两把尖刀一样竖立起来，于是在征得它同意后，他强行把它们压伏在脑壳上。

　　过了一会儿，他沿着墙角跑到一间屋子门口，打算看看灰雁是否在里面。可是还没有等他进到屋子里去呢，突然一个人手里拎着菜刀走出来，他从门槛上迈过去，差点踩到躲在那儿的坏小子。安布伦一下子钻到门槛下面去了。

　　厨师走到院子中间，在一块磨刀石面前蹲下，霍哧霍哧地磨起刀来。

　　他一边磨一边向屋子里大声嚷嚷：“阿肥，快点儿！客人们已经就座了，他们是来头不小的大官儿，怠慢了会发火的。”

　　这时两个人抬着一箩筐青菜向这间屋子走来，当他们走过门口时，并没有注意到有个小家伙抓住箩筐，三下两下钻到青菜里去了。

　　箩筐摇摇晃晃的，黄瓜上的小刺儿扎得男孩子浑身不舒服。不一会儿箩筐被放到了地上。等到抬筐的人都走开了，男孩子才拨开白菜叶，从箩筐的缝隙里向外探头。首先他看见了一个穿白袍的厨师，他正在宽大的菜板上挥舞菜刀。在他脚下的大铝盆里，两条活鲤鱼嘴巴一张一合，喘着最后几口气。在他后面是一台巨大的烤箱，旁边是一口只有军队才会用的大锅，腾腾热气从锅边冒出来，发出一股炖肉的味道。然后男孩子又看见了一字排开的二十口炒锅，二十个厨师不停地挥动胳膊，那些平底锅、圆底锅、浅口锅、深口锅在他们手里翻转打滚，在铲子的碰撞下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偶尔有几滴油星跳到灶台上，火苗立刻便爬到炒锅里，发出轰然喧响。可是那些厨师并不着急，因为他们是故意那么做的。各种菜的香味充满了整间屋子，男孩子扒着箩筐沿，吞了许多口水。

　　尽管跑堂的伙计像走马灯似的来去，端走了一盘又一盘热气腾腾的五香鸡、黄油牛柳、红烧偏口鱼和烤大虾，也端走了一罐又一罐香气四溢的奶油土豆羹、海参捞饭、燕窝鱼翅汤和扣肉，甚至端走了一屉又一屉刚刚出锅的小笼包、奶油花卷、豆沙汤圆跟竹筒饭，但是二十个厨师一刻也不敢停歇下来，即使他们的胳膊和手腕早就酸麻难忍，也没有敢放下来喘口气，因为餐厅里的客人们都在用筷子敲打碗边，抱怨他们快要给饿死了。

　　男孩子的眼睛围着盘子打转，可是不久他便收回目光，因为他惊喜地发现，那只被捆住的灰雁就放在水缸脚下，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现在他忘记那些美味，开始盘算如何搭救灰雁。要是他不赶快想出办法，他最好朋友的爸爸就得给拔毛净膛，放进油锅里受罪。男孩子越想越着急，热汗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如果没有别的办法，等会儿我就冲出去拼命，把莫于的爸爸从这里救出去！”小人攥紧拳头想，情急之下他忘记自己已经变成小人，根本不堪一击。

　　这时切肉的厨师放下菜刀，打开烧热水的锅看了一下，然后向门外喊道：“阿青，水热了，刀还没磨好吗？”

　　“来了，来了！”大胖厨师提着磨好的菜刀跑进来，他们两个一起抬出一只大盆，看样子马上要动手杀掉那只灰雁了。男孩子立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就算他现在冒着被抓住的危险跑出来，恐怕也来不及，因为他割开绳子便要好几分钟。

　　大胖子厨师挽了挽袖子，拿起刀向那只厄运临头的灰雁走去。

　　突然，门外汪地响起了一声怒吼，一条凶猛的大狗吠叫着冲了进来，直向大胖子厨师扑过去。这只狗怒目圆睁，双耳倒立，嘴里白森森的尖牙看得清清楚楚，要是它愿意，随时都能在胖厨师的腿上留下几个窟窿。

　　大胖子倒退一步，拿起菜刀护在胸前，并且杀猪般地惊叫起来：“谁的狗，快把它弄走！你要干什么，干什么？想吃肉别找我！”

　　旁边的厨师也被吓了一跳，急忙操起一根擀面杖胡乱地挥舞起来，但是那条老警犬并没有真的扑上去咬他们的腿肚子，只是冲着他俩狂叫，吓得他们不敢乱动。

　　男孩子听到它大声咆哮：“坏小子，你不抓住这个时机动手，割断捆住灰雁的绳子，把它带离犯罪现场还等什么！汪汪！”

　　男孩子一下醒悟过来，他从菜筐里钻出来，三下五除二割断了绳子，俯身在莫于爸爸的耳边说：“想活命就不要声张！等我爬到你的背上，你就开始飞！可是你一定要确认我已经坐好了才能那么做，否则我就倒霉了！”

　　他们在目瞪口呆的厨师们头顶上飞了出去，而那条老警犬也从人们的包围之中跑出来，在大惊失色的老门卫眼皮底下跑出了饭店大院。

　　苏州郊外有一条无名的小河，傍晚时分微风拂动，河面上泛起道道涟漪。有一只刚刚获得自由的灰雁浮在河面上，仔细听小人讲话。

　　等它听完这一切，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真是想不到，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看起来我获得了不幸中的万幸。”然后它心事重重地把嘴巴插进水里，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它又抬起头来，无比感激地注视着老警犬和小人说：“朋友们，原谅我一时疏忽，竟然忘记感谢你们了。没有你们的帮忙，大概我已经变成一只烤雁了。”

　　“别那么客气，你只是我救过的许多人中的一个。不过依我看，重获自由并不能使你开心……”老警犬赛西风回答道。这时候有一辆六轮大拖拉机从附近驶过，隆隆地淹没了他们的谈话。

　　夕阳西下，暮色沉沉，劳累了半天的老警犬步履轻快地向家里走去，多日来的郁闷一扫而光，不知道为什么它如此愉快？

声明：本文由著作权人授权新浪网独家发表，未经许可，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