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心吊胆地上了楼，来到床边，伸手去床底拿他的新运动鞋。他没有毁坏妈妈的花坛他知道，这是铁的事实。他踢完足球回家，吃过晚饭，把新运动鞋擦干净，就上床睡觉了。事实上，他还特别下了个决心不跳花坛！

　　贾斯廷把运动鞋从床底下拿出来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感到脖子后面的头发竖了起来，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新运动鞋的黑色皮革鞋面和银灰色鞋带上沾上了泥，鞋侧的锯齿状白色装饰条纹上粘着土。最糟的是，左边那只鞋的鞋带之间有一片红色花瓣。不不可能是这样，贾斯廷心想。贾斯廷知道自己并没有穿上新运动鞋，造成那样的破坏。但是，如果他没有干，

　　是谁干的呢？难道会有人在他睡着时溜进他们家，拿了运动鞋？这个想法，甚至比妈妈的怒火更骇人。贾斯廷越往下想，越心神不宁。他睡着时一定有人进入他的卧室，穿上运动鞋，毁坏了妈妈的花坛，然后又把运动鞋送还。贾斯廷喉咙口发紧。为什么有人要做这样的事？

　　“贾斯廷！”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我在洗东西，”妈妈在楼上叫道，“如果你有东西要洗，现在就去拿来，拜托。”“等一下！”他不加思索地说，从他的卧室里飞奔而出，冲向浴室，手里抓着那双运动鞋。他反锁上了浴室的门。“你听到了么，贾斯廷？”妈妈不放松地叫道。他听到了楼梯上的脚步声。“我说我要你把脏衣服拿来洗。”她一边继续向楼梯平台上走，一边说。贾斯廷打开了水池里的水龙头。“知道了，妈妈，我过一分钟就来。”他叫道。他把左边那只鞋推到水龙头下，开始洗上面的泥。“你在里面干什么？”妈妈叩着浴室的门，问道：“你没事吧？”贾斯廷洗好了左边那只鞋，然后慌忙地开始洗右边那只。“没事！”他一边大叫着回答，一边擦洗鞋带孔里的泥，“只不过得跑跑厕所。一定是我们昨天晚上吃的比萨有问题。”他匆忙地用卷筒厕纸将鞋擦干，然后把湿纸冲掉。运动鞋搁在水池上，皮子闪闪发亮，鞋带又变得干干净净。“我不会再等了下楼的时候把你要洗的衣服带下来，”妈妈不耐烦地叫道，“我还要去花园里呢。”贾斯廷目不转睛地看着运动鞋，然后匆忙拿着鞋回到他的房间里，把它们塞到床底看不到的地方。他抓起脏衣服，跑下楼，在去后花园的路上把它们扔在洗衣机顶上。妈妈在后花园里等着他呢。她朝扫帚和耙子的方向歪了歪脑袋。“我就把你交给它们了。在你把这个烂摊子清理好之前，可以把去游泳这件事忘了。”“妈妈……”贾斯廷刚开口，她已经冲着他的抗议把后门关上。贾斯廷兀自地抱怨着，拿起耙子，开始耙花坛上的土。“这一次你干了什么好事？”这声音让贾斯廷抬起了头。他们家和隔壁人家之间有一道低矮的树篱隔开，那边露出一张憔悴、酸腐的脸，向这边窥望着。他是威尔逊先生，一个将近六十的人，单身独居。贾斯廷叹了口气。这是他现在最不需要的东西。

　　“又惹麻烦了，是不是？”威尔逊先生接着说道，上下打量了贾斯廷一番，摇摇头。“我什么也没干，威尔逊先生。”贾斯廷告诉他说。“我听见你妈说的话了，”威尔逊先生看着他说，“你为什么要去毁她的花坛呢？”“我没有！”贾斯廷激烈地否认，回过头去继续耙土。“如今啊，像你这样的小子对什么都不尊重，”威尔逊先生接着说，“你们唯一关心的东西就是你们自己。”上午的阳光直射在贾斯廷的脖子后面，热哄哄的，对他的情绪毫无助益，威尔逊先生的刻薄言词使事情十倍地糟糕。贾斯廷能感觉到怒火正随着气温往上升。“像你这样的坏小子，需要一个好爸爸来管住才行，”威尔逊先生断言，“否则只会胡作非为。”他停顿了一下，上下打量贾斯廷一番，然后摇摇头。“你爸爸扔下你们跑掉毫不奇怪。”贾斯廷扔下耙子。现在他已经怒不可遏。“我爸爸没跑掉。”他厉声说道，向树篱逼近一步：“只不过是他和妈妈合不下去了。是巧合！”他说完了，牙齿咬得格格响。

　　威尔逊先生向后退了一步。“别碰我！”他大叫，抬起手，像是要保护自己。那两只手上沾了黄色油漆。他在油漆他的正门、窗框和车库门，漆成令人作呕的暗黄色。“我要告诉你妈，你威胁我你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个小歹徒！”贾斯廷正要回敬他，却注意到妈妈正透过客厅的窗户向这边看。她用一根手指指着花坛的方向，好像在提醒他别忘记自己的任务。贾斯廷感到喉头发紧，捡起耙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用它打我，是吗？”威尔逊先生指着耙子，责问道。贾斯廷垂下头片刻，使劲儿控制住自己脾气。他想起了爸爸教他的一个克制怒火的窍门：如果有人惹你心烦或者生气，只要想像他们头上套着一个袋子就行了。纸的，塑料的或者帆布的。素色的或者有图案的。那无关紧要。他抬起眼睛，看见威尔逊先生仍然在树篱另一边怒视着他。贾斯廷一边回瞪着他，一边想象着威尔逊先生头上套着一个皱巴巴的棕色纸袋子。一个笑容浮上了贾斯廷的脸。“你咧着嘴笑什么？”威尔逊先生怀疑地询问道。“没什么，威尔逊先生，”贾斯廷一边回答，一边回过身去继续耙土，“什么也不笑……”心里的秘密使他笑得更欢了。电话铃声在温暖的空气中漂流着，威尔逊先生转过身去，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贾斯廷望着威尔逊先生的背影，“去接你的电话吧。也许是首相，告诉你什么时候去领你的年度龌龊邻居奖。”

　　贾斯廷清理完花园里那个烂摊子，加入到朋友们中间去游泳的时候，已经设法把他和威尔逊先生的争吵丢到脑后一大半。他们换上游泳衣，然后急匆匆地跑到外面的游泳池旁，笑闹着跳进水里。他们在游泳池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游来游去，互相比赛，歇下来聊天。保罗赢了憋气竞赛，但是在最后一场比赛中，马克击败了贾斯廷和保罗。三个朋友爬出池子，向更衣室走去，但当他们走进门的时候，他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三个的存物箱全都大敞着。他们的运动袋被拽了出来，扔在湿漉漉的瓷砖地上，袋口张开着，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两双运动鞋被丢到了角落里。“瞧瞧我的T恤！”马克一边抗议，一边捡起湿淋淋皱巴巴的衣服：“要是给我妈看到她会气疯的。这是一件生日礼物！”“好像有人在上面踩踏过。”保罗一边咕哝，一边举起他的牛仔裤，检视着上面的湿脚印。他把一只手伸进裤子口袋。“里面有五英镑的，天啦，被人拿走了。”

　　贾斯廷走向自己的存物箱，他的心砰砰直跳。他向里面张望着。虽然他的衣服也被扔在地上，那两只新运动鞋却还在箱子里，并排放得好好的。他把鞋举起来，看见鞋底是湿的。有一样东西沾在左边那只鞋的鞋底。是一张五英镑的钞票。贾斯廷感觉仿佛有人把冰水抽进了他的血管里。先是毁坏妈妈的花园现在又干了这个。难道有人在跟踪他？穿上他的新运动鞋，不断制造麻烦，好让他挨揍？但是原因何在？谁会想这么干？贾斯廷琢磨着自己有没有得罪或惹恼过什么人。但是，即使有过，他们犯得上用这样的手段来报复他么？

　　贾斯廷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张钞票，把它揉成一团，希望没人看见它曾沾在他的鞋子上。他急忙从湿漉漉的地板上捡起自己的牛仔裤，把那张钞票塞进裤子口袋。他得想个办法，在保罗不知道的情况下把它偷偷地放回保罗身上。“他们弄坏或拿走你什么东西没有，贾斯廷？”马克问道，声音里依然带着恼怒，为了他的T恤。贾斯廷摇摇头，眼睛不敢直视他的两个朋友，动手收拾另外几件散落在地上的湿衣服。

　　穿上衣服后，贾斯廷套上运动鞋，弯下腰去系鞋带。系完之后，他意识到系得太紧了。他又弯下腰想把鞋带松开些。它们不动。事实上，给人的感觉是它们好像在收紧。他松开手，站直身子，小心翼翼地把重心移到一只脚上，然后换一只脚。收紧的感觉似乎消失了。贾斯廷的心稍稍宽了些。一定是因为鞋带是湿的，他在心里推断道。“真幸运，他们没碰你的新运动鞋，贾斯廷。”他们准备离去时，马克说。贾斯廷低头看着脚上闪闪发光的鞋，平静地说，“是啊，真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