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在读小学五年级，快八年的事了，当时我们家还没有买车，老是我爸爸的大学同学……我叫他龙叔叔，他在一家外贸公司做老总，让他开车拉上两家子，到乡下去玩，大人们钓鱼，我跟他儿子龙飞九到处调皮捣蛋。有一次，我们用汽车上的清洁仪表盘的喷雾罐去烧一个马蜂窝。”

　　赵义玫插嘴说：“那种喷罐可以燃烧吗？”

　　胡艾说：“火还不小呢，那是些丁烷、丙烷什么的配制的，火喷出来呼呼直响。”

　　“倒霉在那只罐里没有多少清洁液了，那只马蜂窝也够结实。三下两下火小了，马蜂一只接一只往外爬，开始几只爬出来就掉到草丛里。”谷杰凡苦笑了一声，仿佛糗事发生在前两天，他至今还惊魂未定，“谁知道掉出来的那些是靠近洞口的，没准还是让里面的复仇大军给推挤出洞口的也不一定，反正接二连三的马蜂开始朝我们冲过来，像日本轰炸机冲向珍珠港一样。我和龙飞九还有旁边看热闹的孩子一片鬼哭狼嚎，真像武侠小说里形容的邪派弟子，跑起来直恨老爸老妈给少生了两条腿。也绝了！马蜂好像看过警匪片，知道往什么方向追，真不知道它们身上什么地方装了对讲机，一呼百应，围追堵截。

　　“农村亲戚家孩子有经验，蹿到池塘边，三下两下扒掉衣服，举着就跳了下去。我边逃边还在猜，为什么要脱掉衣服呢？原来池塘的水不深，小孩子跳进水里，蹲着全身才能浸进去。脑袋留在水面，一只手拿着衣服猛摇，像风扇一样。后来他们告诉我：‘如果在别的地方，往水里憋气潜一分钟，马蜂就会飞走，但他们这里的马蜂特别鬼，你潜水吧，它就在水面上到处巡逻，就等你把鼻子露出来。’”

　　“那你是怎么逃掉的？”胡艾急得轻轻跳脚。

　　“我当然是中了头彩了！那么多穷凶极恶的马蜂，我跑得气若游丝还是被咬成了奥迪车标，一字排开四个大包，画进漫画绝对是闪闪发光的那种。当时我就痛得走路都歪歪斜斜、找不着平衡了。”

　　“我的天，怪不得你学习成绩这么好，原来让最狡猾、最智慧的马蜂叮过。”赵义玫眉飞色舞地比画着双手。

　　“谁说不是，”谷杰凡搔搔后脑勺，“龙飞九才一个包，另两个孩子也只两个包。我是亲自下手的主犯，马蜂当然要重点款待我。不过跟你们说句实话，叫老虎咬一口也比让马蜂吻一下好受。那个疼痛的滋味，比泰山还要重。”

　　胡艾绞着手指，想笑又笑不出来：“那后来呢？”

　　“我们家乡下亲戚的孩子比我大一点点，是个女孩子。那天，住在山拐角那一边她的同学，来问她借杂志。我至今记得，是一本《今古传奇》。两个女孩子看我痛得死去活来，就赶紧跑了出去，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只粗瓷碗来了，里面是些腥味很重的奶，对！是人奶。是来借书那个女孩子的姑表姐，刚生下小孩一个星期。来借书那个女孩子用手掌沾奶揉那四个包，慢慢就没有那么痛了。”

　　赵义玫说：“那个女孩子长得好不好？”

　　谷杰凡故意装着想了一下的样子：“你们记得《红楼梦》里形容惜春的美丽用的句子吗？”

　　赵义玫一拍胡艾：“这要问我们的红学家嘛。”

　　“好像是，‘身形未满’吧？”

　　“临走的时候，爸爸带我让借书的女孩子领路，我问她的名字，她说她叫肖红玉。我们专门去感谢她的姑表姐———我要说实话，她们姑表姐妹长得太像了，而那个刚生小孩的表姐，丰满又漂亮，抱着一个胖婴儿，一脸的幸福。如果将来我学画油画，我敢保证把她画出来会给人中国圣母玛利亚的印象。”

　　“啧啧啧，马屁拍得如此登峰造极，”赵义玫直晃脑袋，“至于吗？”

　　谷杰凡一指天空：“快看。”

　　鸽群又一次掠过不远处的高楼之间，鸽哨清亮悦耳，不绝如缕。

　　趁赵义玫视线转移，谷杰凡朝胡艾眨眨眼：“作文写到最后，总是表决心，做总结，提升觉悟的老一套，我就不讲了吧。”

　　赵义玫不甘心地追问：“等等，你平白无故不会讲这么一段出糗的事吧？说说看，下回分解是些什么东东？”

　　“哈，我这么大方坦诚地曝光一个童年的洋相兼免费传授一招因地制宜治疗马蜂叮咬的秘方！你还要什么，真贪心！”

　　谷杰凡几句话一打岔，话题就再没转回来。

　　放学回家的路上，谷杰凡向胡艾讲起一星期前发生的事。

　　谷杰凡当然知道自开学以来胡艾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说句实话，谷杰凡从好多女生眼中都看到这种眼神，他小心翼翼，保持距离地一视同仁，他听爸爸一位学佛的朋友说过两句话：情里面容易生缘；缘里面容易折福。虽不完全懂里面的意思，他知道有一层意思是：不能随便，人一动感情，纠缠就会很深，容易伤到最脆弱最柔软的心！

　　胡艾的一句话让他刮目相看：“你连唐老鸭的嘴巴都不捏了。”

　　对一个人如此留意和关注，应该可以分享一周来给他压力的秘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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