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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大吃一惊的是那不久后的事。吃盒饭的时候,美穗像往常一样,将漂亮的饭盒放在漂亮的手绢上,打开了。
“下学期我要转学了。”
美穗用非常普通的口吻,就像是说“今天来我们家住吧”似的。
“哎?”
我喝了一口牛奶咖啡,不禁大声地喊了出来。
美穗很沉着。
“爸爸妈妈要离婚了,我要跟妈妈一起住到外婆家去。”
“在哪儿?”我问。美穗回答说,横滨。美穗的睫毛又长又浓。
美穗说,以前说去听音乐会、去外面吃饭什么的,都是瞎说,其实他们是去法院或是回老家了。
我想起了照片里的美穗的妈妈。那个白白的、瘦瘦的、褐色头发笑着的女人。
“夫妻像傻瓜!”
美穗说。头低下去的时候,眼泪落了下来。
“我会给你写信。”
我说。美穗沉默不语。
女人真可悲,美人儿也一样可悲。
美穗用手绢将饭盒包好,紧紧地扎了起来。鬈发在她的肩头摇来摇去。
“你也可以来横滨住。”
美穗的那张小小的、白白的脸,显得很倔强。“嗯。”我回答说。
在横滨的学校,美穗的鞋箱里照样也会有许多信。不过,美穗大概还是会不感兴趣地把那样的信收进书包里。
“先要准备期末考试。”
美穗爽朗地说。
晚上,我呆呆地坐在电视机前,一心想着美穗的事。爸爸回来了,把白兰瓜往桌子上一放,说了声“礼物”。
我愣了一下,说:
“糊涂虫!”
每年姐姐过生日的那天,爸爸都会买白兰瓜回来。可是今天姐姐已经不在这里了。
“还是拿到岛木那里去吧。”
听我这么一说,妈妈从厨房里叫道:
“特意买回来了,还是我们留着吃吧。”
洗完澡,妈妈,奶奶,还有我吃了白兰瓜(爸爸买回来的,自己却不吃,一个人坐在饭厅里,一边看体育新闻,一边喝啤酒)。白兰瓜已经熟透了。
“那是生加代子的时候。”
妈妈说。
“是难产啊!生完之后,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医院里气氛阴沉沉的,每天闷热得心烦。”
“是吗?”我用勺子舀了一块绿色的瓜放进嘴里。凉气一下子扩散开来。
“我说我想吃白兰瓜呀,爸爸立时就去买了回来。”
话说到这里,妈妈停住了。随后,奶奶和妈妈互相望了望,就哧哧地笑了起来。
“怎么啦?”
“你爸爸他呀。”
妈妈悄声说:
“他说:‘只要你快点恢复健康,从此以后每年都给你买白兰瓜吃,一直到死。’”
奶奶哧哧地笑,妈妈也憋不住想笑,又说了一遍:
“你爸爸脸色严肃地说:‘一直到死。’”
我无言以对。想到因此就真的一年一年往回买白兰瓜,我笑不出来,倒是惊呆了。
我向饭厅望去,爸爸的背影依然是那么冷淡。我一勺一勺地舀着白兰瓜,想起了美穗那像洋娃娃一样的侧脸,和她说的那句话:
“夫妻像傻瓜!”
白兰瓜既甘甜,又冰凉,凉得牙都疼了。
(摘自《芳香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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