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低头行者苏亚玲渐渐和开皮豆、豆豆咪搭上了火，就不像以前那么沉默了，有时还有说有笑，走路也不再低着头了，至少是平视。豆豆咪趁机打听苏亚玲的身世，天！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苏亚玲的妈妈在两年前因车祸断了一条腿，狠心的爸爸就在妈妈出院不到一个月，就离她们而去。苏亚玲不得不一边上学，一边帮妈妈料理生活。妈妈想出去找工作，可没人愿意聘，最后不得不摆个小报摊维持生活。

　　豆豆咪听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很想帮苏亚玲一把，可苏亚玲是个很倔犟的人，从不轻易接受别人的援助。上一次，豆豆咪想送一支钢笔给苏亚玲，苏亚玲硬是没要，搞得豆豆咪差点儿下不了台。

　　自从居老师接手班主任，豆豆咪连续一个多月认真完成作业。妈妈曾和豆豆咪签订过一份合同，其中有一条是“连续一个月无老师投诉电话，奖励五十元”。凭豆豆咪和居老师的关系，居老师当然不会打电话投诉，所以，豆豆咪把手向妈妈面前一伸，妈妈就只好乖乖地掏出一张老黄牛给她。豆豆咪说了，谁敢违约，她就起诉，当然，法官由爸爸担任。

　　豆豆咪拿着五十元奖金，心里就开始盘算：自己的存折上还有几百块，加上这五十，正好可以买一个不错的MP3，杠耶！她喜滋滋地带着存折和奖金到学校，准备放学之后拉上开皮豆，一起去买MP3。

　　开皮豆一听也来了精神，因为豆豆咪买一个，就相当于自己买了半个嘛——借过来听呗。两人一天都在谈论到网上去下哪些歌，说到歌星，开皮豆简直在行成了教授。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课外活动的时候，居老师突然拿着一个捐款箱走进教室，说是要为希望工程自愿捐款。捐款之前，老师讲了自己在大学期间到山里学校实习的经历，说那里的孩子别说上学，就连吃饭都成问题。说得大家热泪盈眶，纷纷走上讲台往箱子里扔钱。开皮豆也走上去丢了钱，回到座位上，见豆豆咪正满脸通红，坐立不安，就问：“怎么？不舒服？”

　　豆豆咪摇摇头，说：“你能借我十块钱吗？我这里就一张五十的。”

　　开皮豆耸耸肩，说：“你不早说，我应该把那张十块的撕一半给你。”

　　“去你的！”豆豆咪打了他一拳。

　　开皮豆痛得咧了咧嘴，说：“不捐没事，都是自愿的嘛。”

　　听了这话，豆豆咪心里似乎得到了一点安慰，静静地看别人一个个走上去丢钱。班长高莉丢完钱，还故意走到开皮豆面前问他丢了多少。开皮豆伸出一个手指。她就不屑地说才一块，真小气。豆豆咪气得够呛，班长这话明明是说给自己听的，可自己气短，又不敢发作。

　　就在豆豆咪憋着一肚子气的时候，她突然看见苏亚玲也走上了讲台。她心里一惊：苏亚玲上去干什么？想捐一块表示自己的姿态？可笑！没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她一边想着一边盯着苏亚玲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天！是一张二十的。这对一般同学可能算不了什么，可是，对苏亚玲应该算是一笔巨款了。

　　豆豆咪简直惊呆了，她的脸这时已经由红转白了。苏亚玲捐完款正好从她身边走过，停下脚步问：“你不舒服？脸色好难看。”

　　豆豆咪连忙摇头，小声说：“你不该那样做！”

　　苏亚玲轻松地笑了一下，说：“没什么，这是妈妈给我买书包的钱，我的书包虽然破了点，但还可以用。我想，有人比我更需要钱。”

　　不知为什么，豆豆咪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潮湿，她没再说什么，站起来走上讲台，把那张妈妈给她的老黄牛狠狠地丢进了箱子里，没有半点犹豫。回到座位上之后，她突然觉得心情无比轻松，就像胸口堵的一块石头被搬走了。

　　豆豆咪的举动把开皮豆吓了一跳，开皮豆伸手摸摸豆豆咪的额头，问：“你没有发烧吧？”

　　豆豆咪一把打开他的手，说：“你不觉得我的脸色好多了吗？”

　　捐款结束之后，居老师突然让大家安静一下，很激动地给台下鞠了一躬，说：“我没想到，没想到我们的同学都是这样慷慨，尤其是豆豆咪同学，她捐出了五十元，五十元啊！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份量都不会太轻啊！所以我建议大家鼓掌，给自己掌声，给豆豆咪掌声！”

　　哗——掌声雷动，直冲屋顶。豆豆咪心里别提多美了，在美滋滋的时候，她也没忘记偷眼看班长，班长也在鼓掌，不过表情似乎不太自然啰。嘿，可算盖了一回！

　　美完之后就是难题——MP3买不成了。回家的路上，开皮豆拍着胸脯说：“别发愁，白了少年头，不就差五十吗？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就把钱给你，就算我入股吧。”

　　豆豆咪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说：“收招吧，你爸爸给你记了一个账本，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找他要五十块钱买MP3，最终只可能买到五指扇。我实话告诉你，我家的跌打药已经用光了。”

　　开皮豆不服气，说：“我就不兴骗他一回，说老师让交什么费。”

　　“小儿科！”豆豆咪挥挥手，“你爸爸一个电话，你就不是五指扇了，二掴头，懂吗？眼冒金星的那种。”

　　开皮豆真的被吓住了，支支吾吾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好像刚被谁掴了一圈似的。

　　豆豆咪见他服气了，就柔和地说：“算了，我不想买MP3了。”

　　“为什么？你不想我还想呢！”开皮豆没想到豆豆咪会来个180度大转弯。

　　“你想你自己慢慢攒钱吧。”豆豆咪瞪了他一眼，“你知道苏亚玲捐的钱是哪来的吗？是她妈妈给她买书包的，她的书包实在不能再用了，从外面都能看到里面装着几本书。”

　　开皮豆猜出了眉目，说：“你是想帮她买书包？可是你别忘了，她连一支钢笔都不要你的，书包更不会接受。”

　　豆豆咪神秘地一笑，说：“我保证她会接受，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赌什么？钱，我可没有。”开皮豆心虚地盯着豆豆咪，好像豆豆咪马上就要逼他给钱。

　　“你想赌钱，我还不干呢！刮鼻子怎么样？十下，不准躲。就像这样——”豆豆咪说着，就刮了开皮豆一鼻子，撒腿就跑。

　　开皮豆没有防备，挨了一下，鼻根酸辣酸辣的，在后面边追边喊：“这一下算数，已经记到账上了！”

　　过了几天，居老师说上次捐款，学校要统一抽奖，要每个捐款人用纸条写上自己的名字，由老师转交上去。同学们都按老师说的做了。就在当天下午，老师就来宣布了好消息，说苏亚玲中奖了，奖品是一个带磁性按摩的书包。大家都为她鼓掌，可她迟迟不肯上去接老师手里的书包。老师只好把书包送到她面前，她却不接，盯着老师的眼睛问：“为什么是我？”

　　老师一愣，一秒钟之后又笑了起来：“为什么不是你呢？抽奖就是运气，不讲任何道理。我们所有的人都很羡慕你的运气哟！”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有的甚至说让她去买体育彩票，说不定中个几百万，天天请全班同学KFC。

　　开皮豆似乎明白了什么，捅了豆豆咪一下，说：“你的计划？”

　　“不准瞎说！”豆豆咪小而狠地警告，“小心我刮掉你的鼻子！”

　　“除非你赢了也不刮我的鼻子。”开皮豆趁机讨价还价，他感到自己要输定了。

　　豆豆咪没再理他，因为她看见苏亚玲已经从老师手中接过书包，而且还把眼光扫了过来。豆豆咪接住她目光的时候，觉得心慌，连忙笑了一下，就侧过身避开了。

　　放学之后，苏亚玲一人跑到曹校长办公室，因为是特困生，校长对她有印象，开口就叫出了她的名字：“哟，这不是苏亚玲吗？找我有事？”

　　“没，没什么事。”苏亚玲有点胆怯，“我想问问学校抽奖的事。”

　　“抽奖？什么抽奖？”校长取下眼镜，又戴上，好像问题全在眼镜上。

　　“就是前两天捐款，不是说抽奖吗？”

　　校长笑着摆摆手，说：“那又不是彩票，抽什么奖？是谁造谣？”

　　“没，没，没有，是我自己想的，没事了，我走了。”苏亚玲一溜烟跑了出来。

　　苏亚玲正在下楼，迎面碰到了居老师。居老师奇怪地问：“你找我吗？”

　　苏亚玲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急中生智，说：“刚才有道题想问你，可现在又会了，所以，不用麻烦你了。”

　　居老师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说：“这书包真漂亮，老师上学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好的书包呢，要好好珍惜！”

　　苏亚玲觉得眼睛潮乎乎的，怕自己的眼泪会掉下来，使劲点了点头，就跑开了。

　　晚上，豆豆咪正在抓耳挠腮地写作业，电话突然响了。她扔掉笔，抓起电话，是苏亚玲打来的。苏亚玲开口就说：“我今天找了曹校长。”

　　豆豆咪一愣，说：“找他干吗？一般都是他找我，我躲还躲不及呢。”说着，就笑了几声。

　　苏亚玲没有笑，话气很平稳：“他说没有抽奖，根本没有。”

　　豆豆咪哑住了。

　　苏亚玲的嗓子已经有些沙哑：“我知道是你，一开始我就知道，但在那种场合我不能拒绝，我不想伤害你，你知道吗？可是，可是这么贵重的礼物我真的不能接受，我……”

　　“你冷静点。”豆豆咪定了定神，“我告诉你，我这个人决不白送人礼物，你既然已经接受了，就被我套牢了，也就是说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条件？”

　　“对，以后所有的难题你都要帮我解答，谁让你考试第一名呢？我就盯上你了。”

　　一阵沉默之后，电话里传来了笑声。豆豆咪长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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