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新浪少儿 > 文学馆 > 《怪医杜里特的故事》 > 正文
泥巴脸儿
9 泥巴脸儿
又走了一天，真是水蛇说过的那样，路越来越好走了。水面也宽了，头顶上变得开阔。叉叉呀呀的红树树丛少了，也不象先前那么粗壮。眼前是一片灰蒙蒙静悄悄的望不到头的水洼，水洼中间星星点点地散布着一些小岛。往前赶路是容易多了。在一条较深的水道上，医生已经可以自己划桨前行，用不着水蛇的帮助。而且，也能看见天了。不象原来那里头老是遮着一层红树杈子。沉沉的天幕上，偶欠可以看见野鸭野雁们排着队向东飞去。
“这说明，我们快要接近完全开阔的水面了。”嘎卜—嘎卜看着天说。
“是这样的。”水蛇赞同道，“野雁们正飞向丛林泥嘎，那里可以找到吃的东西。”
小船沿着一个小岛的泥岸一直走到这一天下午的五点左右，终于把这个小岛甩在后边，走进了一个更开阔的水面。这就是神秘湖。
医生首次看到神秘湖时留下的印象便是极为深刻的。如果说，前边走过的这一路沼泽景象使人感到无限沉闷的话，那么这里的一切就更加荒凉寂寞了。放眼望去，神秘湖水无边无涯，只能看到水天相连的地方是一条白线。向东看去，天际上一片乌黑，混浊的湖水和阴沉沉的天空渐渐溶成了黑糊糊的一团。左右两边可以看到沼泽边缘上的树丛沿湖排列，向南北两个方向延伸，静静地消失在远方。
弥漫的雾气搅着嗖嗖的风，一会儿分开，一会儿合住，滚动着低低地压在湖在上。
“我的天！”医生自言自语地小声说，“这个地方真是停留在大洪水时代！”
“这里可是个乐园。”船尾上传来了不值钱那粗野的声音。“这里的雾气多么象伦敦。再看湖周围雾气投下的黑影，倒像是老诺亚穿了件睡衣领着全家人在
一起做游戏呢。你们看，越看越像。”
“那些雾气老是聚在那里，”水蛇说，“多少年来就是那个样子。世界上的第一道彩虹就是从那里升起来的。”
“如果这块地方是我的，”不值钱说，“我就便宜点把它卖了，连雾一块卖。嗯，从这里到泥巴脸家，到底还有多远？”
“不很远了。”水蛇说，“它住在往南去湖岸不远的湖水中间，现在我们加把劲，天全黑以前，说不定就可以赶到。”
于是水蛇重新到前边带路，后边跟着这一串，又出发了。这一回他们走得快多了。
天越来越黑了，湖左岸的红树丛中传来几声呜呜的鸟叫，吐—吐告诉医生说，这是猫头鹰的叫声，不过这种猫头鹰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估计，”医生说，“这一带一定还居住着许多世界其它地区所没有的鸟类和动物。”
最后，一直到天黑，到几乎看不见东西的时候，小船向左一拐，再次进入两边长着树丛的水道。在微弱的光线里，小船又进入了一个小湾。在这个小湾的尽头，独木船突然碰在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上。医生正要斜出身了去看看出了什么事，突然从他头顶上很近的地方的黑暗中传来了一个非常非常低沉而苍老的声音：
“欢——迎——你，约翰•杜里特，欢迎你光临丛林泥嘎。”
医生抬头一看，在水面中间一个像是用泥巴堆起的小岛上，一个巨大的海龟的轮廓，像座小山似的矗立在黑灰色的天幕里。
这次漫长的旅行终于结束了。
医生这个人外出旅行从来不爱带行李。这一次出来所带的几件零碎都胡乱卷在一个篮子里，其中当然有那个黑色的小药箱。此外，还有几个蜡烛头。多亏了这几个蜡烛头，它们大家才可以安全上岸。
可是在大风中点蜡烛又很不容易。后来吐—吐猫头鹰用薄树叶子织了两个灯笼，才把蜡烛放进去点上了。光虽小，也够照路了。
上岸以后，第一个发现就使医生大吃一惊！原来，这个远远看去像个泥巴堆起的小岛上虽然布满了泥脚印，实际上却不是泥巴构成的。它是个石头岛。而且，整个岛子是用凿子凿成的一个整齐的四方形！
医生正在非常好奇地观察着岛子，海龟又说话了：
“告——诉——你吧，这是被毁灭的城市的一部分。本来我是习惯呆在泥水里的。后来我得了关节炎。我想干燥点的地方也许好些。就搬到了这里。这块大石头是一所王宫的屋顶。”
“王宫的屋顶？城市？！”医生向四外那黑洞洞的湖水看了看，不可理解地问，“城市在哪里？”
“城市就在这湖底下，海龟指着宽阔的湖面说，“在这底下，几千年以前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名叫莎巴市。多么好的城市啊！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在那个城市里住上多久，才算是个够！莎巴市当时是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都市，是由一个名叫马斯杜的国王和他的臣民们建设起来的。那时的马斯杜算是世界上最骄傲的君主了。现在呢，不可一世的马斯杜的屋顶，却成了我泥巴脸的安身之处，多有意思！哈哈！”
“你的声音里有一种苦味，”医生说，“是不是那个马斯杜欺侮过你呢？”
“可以这么说吧！”泥巴脸儿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愤恨，“不过那是大洪水时代的旧账了。你等来自远方，我想你们是该歇一歇，吃点东西了。”
“是的，您说的对，”医生说，“不过我最爱听故事，您的故事讲起来长吗？”
“说不定得讲上三个礼拜。”不值钱小声说，“乌龟们干什么事都是慢腾腾的。我听说它的故事是世界上最长的。我说医生，咱们还是先吃点东西，再睡上一觉。明天听故事也来得及嘛。”
于是，尽管医生是急不可耐，讲故事的事情，还是推迟到了第二天。嘎卜—嘎卜给大家安排了晚饭，它找来了许多淡水鱼当饭，吐—吐采集了一些沼泽地浆果。这些浆果作正餐后的水果，是再合适不过。
接下来遇到了一个大问题：怎么过夜，往哪儿睡？虽然海龟的这个屋顶岛是石头的，但很难找到一小块干一点的地方让人躺下。医生想到了小独木船，然而小船底很窄，睡上去太不舒服。而且，船底里也满是泥。那是他和嘎卜—嘎卜的泥脚带进去的。在丛林泥嘎这个天地里，最难办的事情，就是怎样才能不沾上泥巴。
“当诺亚一家刚从方舟上下来的时候，”海龟说，“他们是睡在一个吊在两棵树树根上的小床里。”
“啊，吊床！”医生大声喊道，“不错，正是用吊床的地方！”
吉扑—吉扑和嘎卜—嘎卜当帮手，医生马上动手用柳条编织了一个很合适的吊床，然后把它牢牢绑在两棵比较大的红树上。刚一绑好，医生就爬上吊床，拉开一条毯子盖在身上睡下了。由于加上了杜里特的重量，两棵树向中间弯下腰去，使得吊床的底部几乎挨着了水面。但是那两棵红树特别结实，所以断不了。它们这么一弯腰，倒叫人感到好像是睡在钢丝床上。
月亮升起来了。到处泛出一片绿油油的色彩，而倒映在湖面上的丛林的投影，却变成了蓝色。丛林泥嘎的独特夜色真是世间少有。医生吹灭蜡烛，吉扑—吉扑蜷缩起身子，卧在医生脚底下。当大家都要入睡时，海龟却突然在月光下开始用它那低沉的声音哼趣了一种小调。一边哼着，一边还把它的脑袋一左一右地摇晃着。
“您在哼唱什么？”医生问。
“《大象进行曲》”海龟说，“当年莎巴市皇家马戏场里大象队行进时，人们就常演奏这首曲子。”
“好了好了，有话明天说吧，我们还要睡呢。”不值钱抬起头来嘟囔了一句，说完，又马上把小脑袋缩进翅膀里去了。
当太阳还没有从灰暗的神秘湖上升起的时候，医生就开始起床。他的动作把吊床弄得咯吱咯吱的响，吉扑—吉扑也被他弄醒了。
不大一会嘎卜—嘎卜也起来了，它立刻在很困难的条件下，尽最大努力为大家准备早饭。
接下来是不值钱醒了。它带着睡意啁啾地叫了几声。把脑袋从翅膀下伸出来，睁开眼看了看这一片泥水的世界，又急忙把头缩回去睡了。
然而再睡觉是睡不成了。因为整个营地上的朋友们都动起来了。医生是一门心思想听故事，所以他早早下了吊床，这会已经蹲在湖边上稀里哗啦地洗脸呢。不值钱抖动了一下全身的羽毛，用伦敦腔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然后从树上飞下来，落在医生身旁。
“我说，医生，”不值钱小声说，“待会儿听故事时，你要注意，别让那个泥巴脸叨叨起来没完没了。你猜看见他我想起谁来了？我想起那些参加过许多战争的老兵油子们。那些老兵们一坐到一块，就爱回忆他们在战场上的经历，就是那一套，而且没完没了。你告诉老海龟，让它讲得短一点，挑有意思的讲一讲就行了。早一点离开这泥巴世界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昨晚上我睡在露天地里，这会儿全身直抽筋。你也别老呆着不想走。整天让双脚蹲在这么潮湿的地上，时间一长，你不怕脚趾头长到一块去？”
刚刚吃完早饭，医生就削尖铅笔，拿出小本本。催着老海龟讲大洪水的故事。因为怕记不全，他又叮咛吐—吐好好听，也帮着记。
不值钱算是说对了。虽然讲这个故事没用两个礼拜，可是也整整讲了一天。讲啊讲，从日出讲到日落，不慌不忙、慢慢悠悠地讲述着很久很久以前它亲眼见到的那些奇事怪事。医生手中的铅笔发出沙沙的响声，飞快地抖动着，小本本翻了一页又一页。海龟讲得嗓子发干了，就低下头，在泥水里喝上几口，润润喉咙。有时医生学得停下来，询问一些太古时代的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只有这种时候，才有些小的停顿。
嘎卜—嘎卜为大伙准备了午饭和晚饭。为了不干扰故事的进行，它上饭时特别小心，轻手轻脚地。入夜以后，泥巴脸还有继续讲着。约翰•杜里特点起了蜡烛接着记录，除过吐—吐以外，他的朋友们都困得睁不开眼，东倒西歪地打起盹来。
最后讲到十点半左右，海龟才终于说：
“约翰•杜里特先生，到此，我们就可以结束大洪水的故事了。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
海龟的故事结束以后，很长时间没有人讲话。甚至爱开玩笑的不值钱也没有出声。静静的夜空像是倒扣在湖上的一个大圆盖，在圆盖顶端那深蓝色的天幕里，月儿弯成了一把镰刀，小星星眨着眼睛。远处那密密的红树丛林里传来几声猫头鹰的鸣叫。吐—吐仔细地倾听着这叫声，没说什么。好管家嘎卜—嘎卜看到医生合上了小本本，悄悄地吹灭了蜡烛。
最后，医生说道：“泥巴脸，我一生中听过许多故事，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有趣的。我能有机会来到这里，真是让人高兴。”
“我也很高兴。你杜里特先生是当今世界上唯一掌握了动物语言的人。如果不是你来看我，大洪水这一段历史也许将不能传诸后世。我的岁数确实不小了。这辈子不打算离开丛林泥嘎了。”
“可不可以请您再办一件事情，”医生说，“您能否给我从湖底下的那个城市里捞起一点什么东西，一点文物什么的，作为纪念。”
“可以，”海龟说，“我这就下去试一试。”
就像一个远古时代的巨形怪兽一样，海龟缓慢地移动它那巨大的躯体，穿过小岛，轻轻地向下一滑，一点水花也没有溅起，就悄没声地没入了湖中。只是在它下沉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漩流。
大家都在沉默中等待着。医生想象着这位身体伟岸的朋友此刻在湖底下那粘糊糊的泥水中到处爬着，寻找被大洪水冲走的遗物。医生非常希望海龟能带上一本书来。或者哪怕是写了几个字的东西。
海龟终于出来了。浑身的湿水在月色下闪着亮光。它没有带出书来，而背出来了一个用石头雕刻的窗框，看上去足有一吨多重。
“这是我能找到的最轻的东西。”海龟说着，大喊一声，把背上的东西翻滚在地上。整个小岛跟着一震！然后它又说：“我本想找一个古式花瓶或是盘子之类的东西。可是没有，小些的东西大概都早已沉入烂泥之中，这个窗框是从我讲的第二个故事中那个宫殿，也就是皇后的卧室的窗户上硬掰下来的。我想也许你会喜欢看看这个东西。可惜就是重了一点，恐怕你带不走它了。这上面雕刻的花纹图案还是很美。让我待会儿用水把这上边的泥洗掉，花纹就会全露出来了。”
医生又重新点亮蜡烛，把石头窗框上的泥巴洗掉，然后又仔细地观察、研究，并在小本本上画了图。
医生把这一切干完，夜已经很深了。除过吐—吐以外，所有的朋友都已入睡，吊床上传来吉扑—吉扑的鼾声。医生爬上吊床，拉过毯子盖上。他吹熄了蜡烛，才发现周围一片漆黑。不知在什么时候，月亮已经落了。
声明：本文由著作权人授权新浪网独家发表，未经许可，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