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杜里特被捕了

　　杜里特慢慢转过身子一看，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揪住他的领子不放。这人穿着像是水手服之类的上衣。

　　“你是谁？”杜里特医生问。

　　“港口警卫。”那男人回答。

　　“你想干什么？快松开我的衣服。”

　　“你被捕了！”

　　“为什么？” “谋杀。”

　　医生还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看到又有人从先前看见的那个房子里走出来。他们来到跟前，那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汤姆，逮住那家伙了吗？”

　　“逮住了，当场抓获。”

　　“刚才看见的那个是什么？”

　　“是个女人。”港口警卫说，“正在他把那女人推下大海时，我抓住了他。吉姆，你跑步去码头，开船去救那女人，也许还来得及，不过恐怕希望不大了。我把他送到监狱去。如果找到那女人，到监狱来告诉我一声或者捎个话来。”

　　“那肯定是他的妻子。”那个女人用恐惧的目光盯着杜里特说，“谋杀自己的妻子！你是个兰胡子！汤姆，我听说有个土其国，那里的人想杀死妻子，就把她扔到水里去。这个人，可能就是土其国来的！”

　　“不，他不是土其国来的，”港口警卫说，“他讲英语。”

　　“那就太可恶了！不知羞耻！”那女人说，“又不是土其国人，干吗干这种缺德事！心这么狠！”(说着她又探头朝悬崖下看看，浑身哆嗦)“抢救恐怕是来不及了，我好像看见什么东西漂起来了。心肠这么狠！可怜的她，这下子什么烦恼都没有了。遇上这么个人面兽心的男人，死了也好！”

　　“那不是我的妻子！”医生绷着脸说。

　　“那么她是谁？”港口警卫问，“反正是个女人，对吧？因为我看见的，你抱着她。”

　　医生稍微思索了一下，决定对这个问题再不作任何解释，因为现在已经被捕了，最终他必须承认扔的是苏菲，一只海豹。但是这件事说来话长，得等到上法庭才能再从头说起。没到法庭之前，是说不清的。聪明的办法，还是保持沉默。

　　“说呀，她是谁？”那男人继续追问。

　　杜里特沉默不语。

　　“当然是他的妻子，”那女人说，“你看这个人，他的眼睛长得就挺缺德的。肯定他还有五六个老婆藏在什么地方，等着他害死呢。可怜的女人们啊！”

　　“好！你可以保持沉默，”港口警卫说，“但是我应当告诉你，”他转过脸，非常严肃地对医生说，“你现在所讲的每句话，到法庭上都将是可以作为证据的。好了，走吧，现在跟我到法庭去。”

　　还算走运，此刻天还没有大亮。他们越过高地进到城里时，街道上还是空无一人。那个女人也没有随他们一块儿来。这样，医生和那个警卫一直来到法院，一路上连个鬼也没有碰上。

　　当他们正要先去法院隔壁的警察局时，那个叫吉姆的港口警卫也跑来了，他的胳膊上搭着苏菲的斗篷，手里拿着那顶无边小圆帽。

　　“不行，汤姆，找不到尸体，”他说，“只有这些衣帽在悬崖下面的海面上漂着呢。我把杰利留在海上继续寻找，把这些东西先送来了，上法庭时这都有用。”

　　“是的，这都是证据。”汤姆说着，从吉姆手里接过那些东西，“你最好回海上去继续搜寻，我把他交给看监的，先关起来，然后也到海上去帮你找。”

　　这样，倒霉的杜里特被带进了警察局，警察先是询问了他的姓名、年龄等等一大堆问题，并登记在一个本子上。随后他就被送进了一个小小的石头牢房。牢房里仅有的一点面包和水，陪伴着他陷入了苦思冥想。

　　牢门丁丁当当地关上了，门闩也稀里哗啦地锁上了。杜里特打量了一下四周，墙的上部那装了铁棍的小窗里，正有一缕黎明时分那灰蒙蒙的光射进来落在他的胳膊肘子上。

　　“唉，唉！”他看着光秃秃的石头墙壁，叹了口气，“监狱！还是进来了！我高兴得太早了。马克说他在这个城市坐过牢，也不知是不是这个。”

　　早晨的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照在对面的墙壁上，墙上隐约好像可以看到先前的犯人刻上去的字母。杜里特走过去，仔细地看了看，却发现许多字迹中间，有写得特别难看的两个字母“M•M”。

　　“对了，”他说道，“马克也在这儿待过，这是他的留名。好像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呢！唉，这可笑的世界！”

　　看完留名，他拿起发给他的面包一掰两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可是饿极了。

　　“这面包可真香啊，”他自言自语道，“刚出炉的，待会得问问看牢的他这面包哪儿买的。这床也挺不错的。”他边用手压了压床垫边说道，“我也该睡一觉了，好几天没正经睡过觉了，有多长时间了，我也记不清了。”

　　他一边说着，就脱下上衣，把上衣卷成一个枕头躺下睡了。

　　大约10点钟的时候，警察局的头头进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高高的白头发先生。他们发现犯人已经四仰八叉地睡在帆布床上，正打着震天响的呼噜。

　　“嗯，”那位先生说，“这人看样子不像个恶人。你说呢？”

　　“噢，”另一个摇摇头说，“威廉先生，这就叫罪犯！把自己可怜的妻子扔到海里以后，他竟然睡得如此香甜。”

　　“好了，让我和他单独待一会儿，”老年人说，“一刻钟之后你再来。还有，你暂时先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好吧，威廉先生。”警察头头说着走了出去，回身把牢门锁上。

　　白头发先生走到床前站住，他低下头久久地注视着医生那安详平静的面容。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拍拍医生的肩膀。

　　“杜里特，”他叫道，“约翰，你醒醒！”

　　杜里特慢慢睁开眼，用胳膊肘撑住床翻身坐起。

　　“我……我这是在哪？”他迷迷糊糊地说，“噢，想起来了，是在监狱里，没错儿。”

　　说着，他看见了站在床边的人。看着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老天在上！这不是威廉•皮布德先生吗？”他大声说道，“哎！是威廉！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应该是我问你：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那人说。

　　“唉……唉！咱们，”医生只顾自己感叹，“咱们有10年没见了吧？让我想想看，最后一次见面……咱俩都发了脾气。你还记得不？那是争论关于禁猎狐狸的问题，是赞成还是反对。现在怎么样，你赞成禁猎了吧？”

　　“不！”威廉先生说，“我仍是每周有两天出去打猎。大约5年前他们让我当了个兼理一般司法事务的地方官。其实我的工作，也就是出去打打狐狸。”

　　“要我说，打狐狸实在是该禁止的。”医生激动地说，“当然了，你可以说你是多么的多么的喜欢这项运动。但是这对狐狸公正吗？一只狐狸能顶12条狗。它们为什么就该被人们猎杀？狐狸和你们一样，有自己的权利。那么多成年人骑上马，带上一大帮猎犬，满山遍野乱跑乱叫，追赶、捕杀那么一只可怜的小动物。这不公正，不合理！这不是荒谬绝伦吗？”

　　老先生挨着医生在床边上坐下，摇着头笑了。

　　“唉，还是那个老杜里特，一点没变！”他笑着说，“有谁见过这样的人：自己蹲了监狱，罪名是谋杀，我来看望他，见了面不谈别的，却要挑起辩论！争论关于禁猎狐狸的问题！约翰，自从我见到你，自从你还是个小孩子，在学校里拿着个放大镜观察甲虫的时候起，你就是这么个怪脾气。现在听着：我来这里，不是讨论什么狐狸的权利不权利的。我对你明说了吧，现在我是地方长官，有人对你提出起诉，你可能要在法庭上接受我的审判。你被控告的罪行是谋杀妻子。我是偶然在预审记录上看到你的名字的。据我猜想，你有了妻子并杀了她，那女人一定是糊涂到家了才嫁给了你。但是，这个案子的最大疑点是：你是否真的有个妻子？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说你把一个女人扔到海里去了？”

　　“那不是个女人。”医生回答说。

　　“那是什么？”

　　医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靴子，扭捏不安地倒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学生。

　　“那是只海豹，”他终于回答，“那是一只打扮成女人的马戏团的海豹，马戏团主人待它极不公正，所以它想走，逃回到阿拉斯加它的老家去。我帮助了它，我克服了难以想像的困难，从阿斯比经陆地把它带到这里。为了不被人怀疑，我不得不把它化装成女人。马戏团的人一直在追捕我们。就在我刚到这里，把它送下大海，让它从海路尽快回到故乡的时候，你们的一个海港警卫看见了我，把我逮捕了。你笑什么？”

　　威廉•皮布德先生在听这个故事的过程中，一直尽量地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听到这里，他实在憋不住了，索性哈哈大笑起来。

　　“我一听他们说是你妻子，”威廉强忍住大笑，嘻嘻地说，“我就想到这可能又与什么鱼有关系！怎么样？我猜对了。你现在身上还有一股腥味呢！”

　　“海豹就带这种味嘛，”医生不高兴地说，“有时我不得不扛着它走。”

　　“你呀，永远像个孩子。”威廉先生摇着头，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说道，“现在你告诉我：在什么地方，你和这位私奔者，你们一起还被别人发现过。因为，我可以使你免掉谋杀罪，但是你还有个盗窃海豹罪。这个麻烦不大好对付。你觉得是不是一直有人跟你到这里？”

　　“不，没有。离开阿斯比城以后，马戏团的人就再没有见过我们。只是途中有一段路我们乘了马车，错被当成了绿林大盗，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在那以后，再没有出过麻烦，也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一直到……

　　“一直到你把亲爱的夫人扔到悬崖底下，”威廉插嘴说，“你被抓到这里时，还有别人看见吗？”

　　“没有。”医生说，“除了三个港口警卫和一个女人大概是他们之中谁的妻子吧，我猜一——谁也没看见我。我来监狱时，大街上空无一人。”

　　“这样吧，”威廉先生说，“我们也许可以处理好这件事。但你得待在这里，直到设法让人家撤销起诉。到那时，你就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那些港口警卫，”医生说，“他们还在寻找尸体吗？”

　　“他们已经放弃打捞工作了。”威廉先生说，“他们找回了被你害死的人的斗篷和帽子，此外再无收获。这样吧，我干脆就说你把一些旧衣服扔到海里去了(起码部分是真实的)。由我来解释，他们不会反对的。即使人们中间有些议论，估计也传不到你们那个马戏团去。但是你要注意，杜里特，你得答应我：再不能把任何马戏团的动物带到这里来从悬崖上扔下去。如果你这么时不时地习惯性地往下扔东西，那我就不好解释了。此外，你那么干，岂不是毁了人家的马戏团？现在，你待在这儿，等我去想法子把这件事了结。一旦有人通知你可以出去，你要立刻离开这个地区，明白吗？”

　　“明白，明白！”医生说，“多谢，多谢！可是你也要注意：关于禁猎狐狸问题，请你设身处地地为狐狸们想一想……”

　　“你又来了！”威廉先生站起身来说道，“我拒绝就此问题和你展开辩论。杜里特，你听，警察头头的脚步声……我们这个地区，狐狸数量太多，所以要控制它的增长……”

　　“威廉先生，你们的监狱条件还是蛮不错的嘛。”看到警察头头进来，医生就说，“对于你的来访，谨表谢意！”

　　威廉先生和警察头头走了。医生开始在牢房里活动手脚，锻炼身体。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一帮朋友们，在他外出的这段时间里，它们不知过得怎么样。他又想起了动物们提出的重建马戏团的建议。就这么走着想着，一直过了半个钟头，一个警察十分彬彬有礼地出现在门口。

　　“先生，我们的警察头头派我来转达他的敬意。”他说，“我们的头头为了已经造成的误会向您表示歉意。不过，造成误会的原因不在本警察局，而在港口警卫方面。他们逮捕了您，他们真是愚蠢之至！起诉已经撤销，先生，现在您自由了，您可以走了。也就是说，您想上哪就上哪吧。”

　　“谢谢！”医生说，“我该走了。你们的监狱不错，我蹲过的监狱中，你们的算得上是最好的了。请转告你的上司，不必道歉。我在这通风条件如此好的地方酣睡一觉，这是将来值得写上一笔的地方，难得的安静，空气又这么清爽，可惜我有要事，不得不离开了。好啦，祝你好运。”

　　“祝您好运！先生。”那警察说，“由此向前，便是出口。”

　　走到警察局门口，杜里特又止住了脚步。

　　“我的身上，”他小声自语道，“一分钱也没有，回阿斯比要乘马车，得买票啊。威廉先生，不知他愿意借我点钱不？”

　　他又返身回去，来到警察头头的办公室，人家告诉他说威廉先生已经走了，他打猎去了，明天中午才回来呢。

　　他又再次走出警察局。刚走到门口，他又停止了。

　　“我应该把那一半面包带走，”他自言自语道，“反正那是属于我的一份。再说我要回阿斯比去，这一路上还没干粮呢。”

　　于是他又急忙返回那个小牢房。

　　那里有一个警察正在收拾房间。

　　“对不起，”医生说，“但愿我没打扰你的工作，我只是进来取一点我忘了带的东西。哎，对了，就是这个—我的面包。好，谢谢了。你们这里的面包，可说是质量上乘！”

　　拿上面包后，他又到办公室去了一趟，了解了一下是哪家面包店给局里供应面包的，这才夹着半截子面包走出监狱，逍遥自在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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