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夜里转”狐狸

　　身无分文然而却高高兴兴的杜里特穿过这座海港城市，来到了市中心的一个小广场。有三条大路从不同方向通到这个市场：一条向北，一条向南，还有一条向东。

　　这个城市的市政大厅是一座极为富丽堂皇而又历史久远的大楼。杜里特在这座楼外转了半天，瞻仰了一番，就沿着朝西的大路出发了。还没走多远，他又停下来站在那想心事。他突然想到，聪明的办法应该是走另外一条路回阿斯比，而不是走原路回去。

　　于是他改变了方向，沿着朝南的大路走。他想绕个弯子转回去，免得在路上碰见在马车上和小旅店见过的人。

　　这是一个晴朗而迷人的早晨。太阳冉冉升起，麻雀在歌唱。胳膊下夹着半截子面包的杜里特在大路上昂首阔步，他深深地感到，人活在世上，只要有这样美妙的早晨，就算是心满意足了。

　　不久，城市的房屋渐渐稀少，医生又置身于开阔的乡间田野上了。到了中午，他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有一块路牌指着一条景色秀丽的乡间小路。那路牌上写着：“通向阿布勒得克，16公里。”

　　“这条小路看上去可真美，”医生自言自语道，“而且这个方向对我也合适，这个地名也这么好听—阿布勒得克。”

　　这样，他在离开港口城市后不久，就拐弯走上了通向阿布勒得克的乡村小道。

　　没走多远，肚子又饿了，他东张西望地找了一番，想找点干净的溪水，一来可以把干面包泡软，二来吃完面包还可喝上几口。在他的右边，他看见一道向下的斜坡，通向一处长满了树丛的凹地。

　　“但愿那边有条小溪，”医生嘟哝着，“这里可真是一派田园风光。”

　　说着，他离开小路，先上了几步坎，然后又向下，顺坡朝那块凹地走去。

　　那里果然有条小溪，溪水边是一溜大树投下的阴凉处。在这个地方来一次野餐，真是再理想不过了。他先在小溪中畅快地喝了一通，然后舒心地吹了几声，走到枝叶舒展、绿阴如盖的橡树下，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取出那半截子面包吃了起来。

　　这时，有一只燕八哥在他不远处蹦跳着玩。医生就给它扔过去一些面包渣渣。燕八哥吃渣子的时候，医生注意到它的一只翅膀有点不正常，又仔细看了看，那翅膀被一块柏油粘在一起了。柏油干了，翅膀就张不开。医生三下两下，就把柏油弄掉。小鸟儿又张开翅膀，飞着忙它的事儿去了。吃完午饭，医生想，如此美妙的场所，何不睡一觉再走呢？于是他往后一靠，斜倚在大橡树树干上，耳朵里鸣响着那潺潺溪水弹奏出的动听的音乐，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睁眼一看，身旁端端正正坐着4只狐狸：1只雌狐，3只小崽。它们耐心地静候他睡够了午觉醒来。

　　“您好。”雌狐说，“我的名字叫夜里转。关于您，不用说我们早已久闻大名。然而您大驾光临此地，可是一点也没有想到啊！我早就有意专门去一次布嘟儿吧，想拜见您。这下可好了，竟然在此巧遇——是一只燕八哥告诉我您在这儿的。”

　　“噢，是这样，”医生坐起身子说，“见到你们很高兴。那么您找我有事吗？”

　　“我的一个孩子，”雌狐指着3个幼崽说。这3个都用敬畏的目光瞪着杜里特医生。“这3个中，有一个的前爪子不知怎么了，很不舒服，所以想请您给瞧瞧。”

　　“这好办。”医生说，“过来吧，小家伙。”

　　医生握着小狐狸的爪子仔细打量时，雌狐又说，“跑起路来，总是不对劲，这对我们影响不小呢。就因为它们跑得太慢，有时危及到我们的生命。譬如说猎犬们猛追我们的时候，别的都能利利索索地跑，它不行。您给看看，是怎么了！”

　　“好的。”医生说着把小狐狸抱起来，四脚朝天放在他的膝盖上，把4只爪子分别在空中摇了摇说，“它属于扁平足，因此脚掌肌无力，脚肌无力，就不能紧抠地面。让它多锻炼锻炼。一早一晚，用脚尖立一下，站一下；再立一下，再站一下。像我这样：一、二；一、二……”说到这里，医生站起身来做了几个示范动作。这种动作，对人可增强脚弓的力量，对狐狸可锻炼爪子上的肌肉。

　　“如果你督促它每天早晚各练20次到30次，要不了多久，速度就会快起来。”医生说。

　　“真是感激不尽！”雌狐说，“唉！让我的孩子持之以恒地做点事，难着呢！现在你们听见了吧，医生说了，每天早晚30回，把脚尖踮起来。我们家可不要扁平足的孩子，我们……天哪！瞧！！”

　　狐狸妈妈突然止住话头，它那漂亮的尾巴竖起，鼻子前伸，双眼露出恐惧的目光。就这么静了一刹那以后，从西北方向远处那隆起的地面上，传来了足以使每个狐狸都闻之丧胆的声音。

　　“号声！”雌狐的牙齿得得打颤，“他们来了！这是猎人的号角声！”

　　看着这些吓得魂不附体的动物，杜里特想起已经有一次他在路上遇到过一只被追得筋疲力竭、已经垂死的狐狸。从那时起，他成了一个坚决反对猎狐的人。

　　号角又响了。可怜的雌狐围着几个小狐转来转去，像疯了一样。

　　“这可怎么办呢！”它呻吟道，“孩子怎么办！要不是孩子，我还可以一跑了之。唉！我怎么会大白天把它们全带出来见您呢！我怕晚出来，您已经走了。现在可好，从那边的牧场一直到这儿，我已经把气味留在田野上了。这一回明明白白地把气味留下了！明白得跟您脸上长着鼻子一样呀。而且我是在风头上过来的！我真糊涂！怎么办！怎么办呀！”

　　号角第3次吹响，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其中还夹杂着猎犬的狂叫声。小狐崽们窜到母亲身边，蜷缩到母亲的身体底下。

　　杜里特医生表现出坚定的神情。

　　“这是一群什么狗？”他问，“你知道它们的名字吗？”

　　“像是一群迪尚种的狗，又有些像威特种的。它们常沿着这一条路线打猎。但是更像是迪尚——是这一带最厉害的一群狗。我们上个星期就被它们追捕过，后来我妹妹从费通山上交叉跑来，才把它们引走，但最后我妹妹却被它们捉走了。听，号角又响了。唉！我真傻！大白天把孩子带出来！”

　　“你听我说，夜里转，先别急！”医生说，“就算是迪尚和什么威特加到一块来了，今儿个，它们也逮不住你和你的孩子。现在，先让小崽们钻到我的衣袋里来。来，跳，小家伙。这样跳。现在，夜里转，你从我外套的胸口钻进去，然后转到我背后，把你的脚和尾巴放在我的燕尾服后面，等我这样把衣扣扣上，你就完全被遮起来了。怎么样？你待在我后边，能出气不？”

　　“能，出气倒行，”雌狐说，“可是，这不一定是个办法，猎犬们能闻出味。它们是靠典子闻味追赶我们的。”

　　“这个我知道，”医生说，“但是猎人他们闻不着。至于猎犬，我自有办法。你只要注意，不要让打猎人看见你。你们安稳地待着，要像一块石头一样，无论出现了什么事情，都不要动，也不要跑。”

　　前后都藏着东西的杜里特就这么挺胸凸肚地站在绿郁郁的谷地中的一块林间空地上，等待着大喊大叫的迪尚猎犬的到来。

　　随着人声、马声、犬声加上号声混合而成的嘈杂声越来越近，前面的高地上出现了第一群猎犬。那领头的猎犬呆立不动，在空气中闻着，然后朝凹地冲下来。在那高地上，又出现了第二批猎犬。紧跟在猎犬后面的，是骑在马上的打猎者。他们身穿红色猎装，胯下的坐骑膘肥体壮，行走如飞。

　　在打猎者头里，飞快地奔跑着一个人。此人上了岁数，有些消瘦，头发全白。他不是别人，却原来是地方司法行政长官威廉先生！下到半坡时，他在马鞍上回身朝一个骑着灰色化的马的男人打招呼，让那人靠近他。

　　“江森，猎犬们冲向小丛林了。快点！最好在猎犬冲进去之前，我们先把小林子包围起来。你注意那个领头猎犬，它名叫‘法国种’，就是冲在最前边的那个。注意不要过早地把狐狸从那头赶跑了，盯住‘法国种’。”

　　骑灰马的人赶紧策马向前，挥动着一根长鞭高声喊叫：“‘法国种’，过来！‘法国种’，过来！”

　　透过树叶，杜里特看到那只带头的猎犬已经离得很近了。这是个经过特别训练的狗。一听主人的召唤，这只“法国种”立刻放慢步子，停在离树林几米的地方，大声咆哮着，呼唤它的伙伴。

　　在那边的高地上，更多的打猎者从后边跟了上来。有的肥头大耳，骑着肥壮矮小的纯种马；有的乡下绅士模样，骑着租来的马；还有文雅的女士，骑着娇小俏丽的马。几乎所有的这一带的上等人全来了。

　　“我的天哪！”医生自语道，“所谓的上等人可以无聊到这种程度！这么大呼大叫，煞有介事的，就是为了几只毫无抵抗能力的狐狸！”

　　在那个挥动着长鞭的男人的指挥下，猎犬们号叫着散了开来，把小树林的所有方向都围住了。打猎者互相呐喊狂叫着，阵阵的喧闹声震耳欲聋。

　　“行啦，开始动手吧，”一个骑着小马驹的大胖子高声建议，“猎犬们已经围住了，气味就在此地。这一回可算是‘搂’住了！等江森把它们赶出来，咱们就动手！”

　　“还是别动手吧，”医生自言自语地说，那种坚定的表情又出现在他的脸上，“我的老朋友，起码你今天是动不成手了。”

　　猎犬们不耐烦地等着，它们吸着鼻子原地小跑着，个个显出急切的样子，就等着一声令下冲进去，一举完成这次狩猎。

　　突然，进攻的命令下来了，所有的猎犬立刻从四面八方向里直冲。

　　猎犬们开始进攻时，杜里特站在原地。他两只手压住衣袋，脑袋却前后乱转。他想把各个方向来的进攻都看个清楚。可是还没容他看清，4条大狗已直扑他的后背，把他弄倒在地上。紧接着一片嗥叫声在他的身上同时响起。他手忙脚乱地抵挡着，差点没昏过去。

　　他又拳打脚踢地挣扎一番，才东倒西歪地站了起来。

　　“走开！”他用狗语喊道，“把打猎的人引到别处去，这些狐狸是我的。”

　　猎犬们一下子就明白了，刚才被它们撞倒在地的这个小子是他，杜里特！

　　“哎呀，对不起，杜里特医生，”“法国种”说，“一点也没想到是您！您知道，方才我们是从您背后扑上来的，所以……怎么不早点打个招呼，趁我们还没冲过来。”

　　“我怎么打招呼？”医生余怒未消地说，一把推开正闻他的口袋的一只狗，“你们一个个大嚷大叫，吵成一片。我怎么打招呼？你们看，打猎者们过来了，不要让他们看见你们在闻我。‘法国种’我要求你立刻把猎犬带走，离开这片地方。快点！”

　　“遵命！医生。但是据我嗅觉，您的口袋里有不止一只狐狸。”“法国种”说。

　　“我衣袋里有一家子狐狸，”医生说，“我打算收留它们。”

　　“您能否交出一只？”猎犬问，“他们偷鸡摸狗，小偷小摸，还吃兔子，这您也知道。”

　　“不！”医生说，“我不能给你们。它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寻找些食物。你们有人养着，饭来张口。走吧，快走！”

　　这时威廉先生骑着马跑过来了。

　　“咦？杜里特！”他大声说，“你怎么也在这儿？你看见狐狸了没有？”

　　“就算是看见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威廉，”医生说，“对于猎杀狐狸，我是个什么观点，你很清楚。”

　　“这才怪了！”威廉先生看着猎犬们突然变成无目的地在树丛里乱闻，小声说道，“怎么突然就断了气味？刚才它们是冲着这里的嘛！——噢！我明白了！你身上有股子海豹鱼腥味，猎犬们是跟着这股味来了！我的天！”

　　就在这时，一个打猎者大叫一声。原来猎犬们发现了新的气味，朝南奔去了。威廉刚才已经下了马，现在赶紧拉缰上马。

　　“该死的杜里特！”他大喊道，“都是你的鱼腥味，把猎犬们弄糊涂了！早知如此，我就不放你出狱！”

　　最后几只猎犬已离开了小树林。威廉先生也开始往外飞奔。

　　“哎呀！我怎么忘了！”医生说，“我还得向威廉借点钱呢！”

　　于是身上装着6只狐狸的杜里特跑了几步，追上了威廉。

　　“威廉，”他追着喊道，“借给我一个金币行不行？我要赶回阿斯比城。我现在身上一点钱也没有。”

　　威廉拉住缰绳，在马上回过身子。

　　“杜里特，只要你赶紧离开这块地方，再不要把我们的猎犬搅得不知东南西北，我借你5个金币、10个金币都行。”威廉先生说道，“给你，拿着。”

　　“谢谢！”杜里特接过钱，装到上面装有小狐狸的口袋里，说道，“我会通过邮局，把钱还给你的。”

　　杜里特站在树林边，呆呆地看着这一群打猎者吆喝着飞奔而去，一直消失在南边的地平线上。

　　“多么幼稚、多么愚蠢的运动！”他说，“我真不懂，这种玩意就那么有趣？老大不小的一群男子汉，骑着马冲过来冲过去，洋铁皮吹着，就为追赶一只小小的动物！真是小娃娃的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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