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更糟了。

　　好像有一只黄蜂在蒂姆的左耳深处嗡嗡地叫它的小螫针不停地扎着。

　　他走出谷仓，发狂地摇晃脑袋，捅耳朵。

　　突然，蒂姆发觉他的指尖在耳朵里触到某种奇怪的东西，它随着他的指尖缩进弹出。

　　他用手紧紧捂住耳朵，大脑飞快地转着。他冲向屋子，上楼进了浴室，对着镜子照起来。

　　他把头偏向右侧，看着自己的左耳。有样东西在从里面往外探。

　　一个绿色的、尖尖的东西。

　　蒂姆捏着两个手指头，想把那东西拽出来，但它很难抓住，而且粘得很牢。

　　蒂姆突然感到害怕。

　　他的心嘭嘭直跳，又试了一下。这一次他抓住了那东西。他开始拽。

　　它慢慢松动着，噗地一下，出来了。蒂姆盯着它看。

　　是一片叶子。

　　他一直盯着它看，感觉好像看了很长时间。

　　一片叶子……在他耳朵里？它怎么进去的？

　　也许是他出去骑车时，叶子从树上飘落下来，落在耳朵里的。但是怎么可能进去那么深？

　　蒂姆俯视着树叶的时候，听见那鸣声又响了。接着又开始痒但这一次是在他的右耳朵深处。

　　有样东西在耳朵里面活动。

　　蒂姆扭过头去，对着镜子审视他的右耳朵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一片绿绿的、卷起的东西在使劲儿往外钻扭动着翻转着要见光亮。

　　蒂姆头昏脑胀，感到恶心。他等了片刻，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然后走出了浴室。这一天非常奇怪，先是苹果籽，接着是班乔对他的奇怪反应，然后是蜘蛛，现在是树叶！非常怪异。

　　蒂姆吃完晚饭看电视的时候，感到已经精疲力竭。

　　“也许你得了什么病吧，亲爱的。”奶奶摸着他的额头，说道：“你真的感觉没什么不好？”

　　有那么一会儿，他真想说一说咳出来的苹果籽和树叶，但还是决定闭口不提，“我只是真的累了，奶奶。我想上床去，看一会儿书，然后睡觉。”

　　“好主意，”奶奶表示赞同，“稍微过一会儿我端点热牛奶给你。”

　　“谢谢奶奶。”蒂姆一边说，一边疲惫地向楼梯走去。他在楼梯底下停住脚步：“你见到班乔没有？”

　　“大约一小时前它回来吃晚饭，但后来我就没见过它。”奶奶答道。“他不知为什么不愿意进屋。它等到我把它的食盆放到走廊上，然后才吃。不过天黑以前它会回来的它太爱它的睡篮了！”

　　蒂姆点点头，上楼进了浴室。在他穿上睡衣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肚子中央有个大肿块，他呆怔了一秒钟，眼睛定定地看着身上多出来的这一块可怕的粉红色东西。

　　蒂姆轻轻地碰碰它。不痛。

　　他往下凑近些看见肿块周围的肉发亮，仿佛它是从里面拱出来的一样。他又戳它一下。感觉好像有人在他皮肤下塞了个网球。

　　肿块移动了。

　　蒂姆大声叫喊。这时他呼吸急促，嘴里发干，感觉到恐惧像胃酸一样泛到了喉咙口。

　　他用颤抖的手指又戳了一下那肿块。它，又移动了。

　　现在它到了肚脐下面。蒂姆有一种奇怪的冲动，他想用两只手按住鼓起来的地方。有一刻非常恐怖，他以为肚皮要裂开来了。

　　他的肚脐眼张开来，像一只打哈欠的嘴，吐出一个圆圆的东西，然后又合上了。

　　那东西滚过浴室的地板，当蒂姆看清它的模样时，不禁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

　　躺在地板上的，是一只大红苹果。

　　蒂姆看着那发亮的红果子，向后退，仿佛它是一颗快爆炸的炸弹。

　　“蒂姆，你没事吧？”

　　他听见浴室外奶奶的声音，但他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红得令人呕吐的苹果上。

　　“蒂姆！”奶奶又叫了一声，砰砰地敲门。

　　蒂姆把目光投向浴室的门，这个过程中他瞥了一下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

　　他的左肩膀又出现了一个肿块。

　　这一个小一些，但是当蒂姆抬手去摸它时，那东西在手指下面鼓了起来。

　　另一个在他胸脯一侧拱他的肉。

　　奶奶又在门外叫他。

　　蒂姆想大声答应，说他很好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好。一切都跟“很好”差得太远了。

　　他紧紧抓住水池的边沿，因为在镜子里，他的鼻子和耳朵在萌生出细细的卷须。

　　像碧绿的芽叶。

　　“蒂姆，我想看看你有没有事，亲爱的。”奶奶不肯罢休，砰砰地敲浴室的门。

　　蒂姆靠近镜子，他的脸离镜子只有几厘米。镜子里的影像瞪着他，那模样是恶梦中才会见到的。

　　在一霎那，他眼睛里的血丝在膨胀，蔓生开来，仿佛就要爆裂，最后两只眼睛变得通红，红得好像老比尔·科尔果园里的苹果。

　　蒂姆感到神志不清，使劲儿眨眼睛，发现镜子里他的眼睛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他出了什么事？

　　他转过身来背对着镜子，面对浴室的门。他确信，只有一个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比尔·科尔。

　　他用颤抖的手重新穿上T恤，然后用力拉开浴室的门。他急匆匆地从奶奶身旁走过，对她的叫声不理不睬，径自飞奔下楼。

　　蒂姆冲出正门时，仍然能听见奶奶在叫唤他的名字，但他没有停下。

　　他用尽全力向着树林飞奔，翻过高墙，在果园里落了地，全然不顾荆棘和石墙划破他皮肤。

　　他用尽全力向着老比尔·科尔家飞奔。匆忙之中，他绊到一根落下的树枝，一个大马趴，差一点撞到旁边的一棵树。

　　蒂姆气喘吁吁地扶着树干，抬起身子。起先，他以为自己的眼睛在跟他开玩笑，但接着他万分惊恐地意识到，它们没有。

　　多瘤的树皮上有一张脸。

　　第二棵树是。

　　第三棵树也是。

　　他周围的每一棵苹果树都有一张人的脸庞，刻在树皮上，就像某个疯狂雕刻家的惊悚作品。

　　蒂姆惶恐地注视着它们。有的是男孩。有的是女孩。有的张着嘴，仿佛在尖叫求救。有几个鼓着眼睛，那些惊慌失措的木头眼睛透出他们的恐惧和绝望。

　　蒂姆头昏脑胀，他摇摇晃晃地向主屋走去，但是感到腿很沉重。他停下来，气喘吁吁地靠在一棵弯曲的老树上歇息。

　　这棵树上的瘤比别的树上多。

　　他想摆脱头昏眼花的状态。但这时他不由得张口结舌，既惊恐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树上的脸是他爷爷。

　　蒂姆想尖叫，但叫不出声来。

　　他再一次拔腿想跑，可是他发觉某种又黑又硬的东西在他左臂的皮肤上迅速蔓延开来。然后是他的右腿。

　　蒂姆没感觉到疼痛，只觉得他的四肢在变难看、变沉重、变僵硬。他费了好大劲儿，气极败坏地低下头看着自己。从他的胳膊和腿上，正伸展出粗粗的、长着树皮的树枝。

　　突然，他的右脚踝上绽出了一样东西，好像是乳白色的树根，它钻进了旁边的泥土里。

　　蒂姆设法抬腿扯断它，但树根，和他脚上绽出的其他树根纠缠在一起。

　　它们使蒂姆生了根。

　　他再一次想大叫求救，但这时他的下巴被牢牢地固定住了。他已经不能再转动脑袋。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硬，曾经是皮肉的地方，正在长出树皮。

　　他听见附近有脚步声。

　　老比尔·科尔的人影阴森森地出现在他的正前方。蒂姆看得出老头一边笑，一边看着树皮开始长上蒂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