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学时,陈文峰父亲来接他走。陶璐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像落入了冰窖,浑身冰凉。她感觉到一点点绝望。
陈文峰的成绩越来越差,每考一次都不轻不重挨他父亲一顿训。有天上体育课,他对陶璐说他活累了活怕了活腻了。陶璐攀在单杠上愣了半天,想到那句话心里一慌,差点从杠上摔下来。
王可清一次因为什么事和陶璐直接闹了矛盾,从此就在背后骂陶璐“狐狸精”。
“有其母必有其女,大狐狸生小狐狸呗!”
“你知道陈文峰他老爸为什么把他管得那么凶,还不是因为那事!”
“陈文峰成绩一落千丈,不都是因为‘小狐狸’的缘故。”
那天陶璐从厕所回来,王可清来不及收口,陶璐全听到了。扑过去,抓下王可清的眼镜往地上掼,揪住她头发用手扇了两巴掌。两个人扭在一起。等老师赶到时,王可清的鼻子已经出血,耳朵被咬去了一角。陶璐的脸也被王可清的长指甲抓破,抠去了一块皮,几道血痕爬在鼻翼两侧。
陶璐被学校开除了。她捧着镜子哭泣,眼泪流下来渗到伤口,刺辣辣地疼。那张美丽的脸已不复存在。镜子落到地上,碎成千片万片。
陈文峰送陶璐回家,背后的人们看着他们远去。夕阳里,两人的影子拖曳得老长老长。
陈文峰的父亲来学校接他,得知他送陶璐回去了。他坐在自家楼梯口等儿子,脚边散了一地烟蒂。
陈文峰回来了,低着头,走得散漫而疲惫。父亲“腾”地站起来,揪住他耳朵,一巴掌劈过去。
“你给我听着,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许再去找那个狐狸精!”
“她不是狐狸精!”陈文峰发了疯似的吼起来,撞着身子想挣脱父亲,“我不许你骂她!我不许你骂她!”
“没有她,你成绩会那么差!”父亲又一巴掌过去,打在他嘴巴上面,火辣辣的,像炭烙过,鼻子出血了,黏稠稠地直往下冒。他觉得头晕。他眼前突然闪过一次又一次挨打的情景,那无情的巴掌!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反身狠狠朝父亲撞过去。父亲没提防,一个趔趄沉重地摔在地上。陈文峰转身冲进了夜幕。
星星一颗一颗。楼梯口昏黄的灯下,父亲跌坐在水泥地上,愤怒而凄惶地喊着:“兔崽子,你给我回来!回来……”
陈文峰跑到陶璐家,鼻子还在流血,衬衫领子都湿了,血红一片。陶璐给他端来一盆水,绞了条雪白的毛巾,一点一点把血给擦掉,脸上,脖子上。
陈文峰的鼻血止不住,陶璐抱着他哭了。
“文峰,我不想活了。”陶璐抬起脸,泪光背后眼神却平静如雪。
“我也讨厌这个世界。”陈文峰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你有勇气跟我一起走吗?”
“嗯。你走,我也走。”
灯拉灭了,门锁了。陶璐把那串灰色的钥匙扔进路旁的垃圾桶。路灯下,那只垃圾桶张着墨黑的大口,有点狰狞。
他们沿铁路走了很久很久,走出去很远很远,手牵着手。天上的北斗星异常的亮。“文峰,你看!北斗星!”陶璐举起手,食指指向远处的天边。
“你怕吗?”
“不怕。你呢?”
“也不怕。”
等了好久好久,火车没有来。他们坐在枕木上,还在仰望星空。陶璐的头靠在男孩肩上,一条长长的马尾辫垂下来,有一点点乱,风吹着,发梢轻柔地拂散开。她手里捏着一根青草,刚才从路基旁摘的,青草上有一朵紫色的野花,非常非常小,像夏夜河边的萤火。陶璐用薄薄的手掌护着那点紫色,生怕它被风吹折了。偶尔也拿指尖轻轻去触柔软的花瓣,有那么那么淡的一丝香气,她低下头嗅了嗅,眼睛闭着。然后,她把青草举到男孩的鼻尖下,侧着头看他,两个浅浅的酒窝笑着,那双眼睛,很调皮。她又站起来向背后看了看,那座城市的灯火留在星空下的某角落,闪烁着,忽明忽暗像要被风吹灭了。
“文峰,天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星星?”
“因为地上死过很多很多的人。小时候奶奶说人死后就会变成星星,眨着眼睛看地上的人们。”
“我不愿再看到地上的人们,一切。”
“只要星星闭上眼睛,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地上的人们也看不见那颗星星,那叫黑星。”
“那我们就变成那样的星星,做两颗黑星。”
风止了。远处有一颗特别特别大的星星,落在铁轨的尽头。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像月亮一样大了,像太阳一样亮了。黑暗没有了,他们融入了光明中、温暖中。他们睁大眼睛,高举双手招着摇着欢呼着,像要拥抱那一团向他们飞驰而来无限扩大的光。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火车的轮子轧过铁轨,轰隆轰隆。轰隆,轰隆。呜———
声明:本文由著作权人授权新浪网独家发表,未经许可,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