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结了“油茶壶”

　　她——四岁。土家族。今天是除夕夜，吃过“团年饭”，按土家族风俗，她和哥哥端着菜饭，给房前屋后的果树喂年饭。她是第一次喂年饭……

　　……树蔸蔸像头大肥猪，躺在火炕里。今年爸爸寻的树蔸蔸特别大呢，婆婆笑得合不拢嘴。婆婆说，腊月三十树蔸蔸越大，来年喂的猪就越肥……

　　……树蔸蔸一动也不动，像大肥猪在酣睡。可是她老是觉得眼皮子在跳，老是怕这树蔸蔸会突然嗷嗷叫着跑掉……

　　……婆婆，婆婆，我的眼皮子在跳……

　　……婆婆连忙问道：是左眼皮还是右眼皮？

　　……左眼皮……

　　……婆婆拍手笑了。不要紧！“左眼跳财，右眼跳崖”，左眼跳，有财喜！有财喜！

　　……婆婆把她抱起，亲了好半天……

　　……蓑衣饭真香。盖面肉真香。

　　……她用艾蒿水洗了澡洗了邋遢，换了新衣。哥哥吵着要去给柑橘梨树喂年饭。

　　婆婆早就告诉她了，么样喂饭，么样问答。哥哥扯着她早就问过了，她晓得答应。

　　……屋后种着一片香柑。

　　……她和哥哥端着饭和菜，来到一棵柑树前。哥哥用杉刀在树干上砍了一条缝(她哆嗦了一下，对哥哥说：“轻一点，蛮疼呢。”哥哥说：“这是树的嘴巴。你张嘴疼不疼？”她不做声了。反正她觉得树会疼的)，哥哥用筷子夹了一点饭，一点菜，“喂”给树吃。然后，哥哥恭恭敬敬地问树了：“结不结？”

　　她马上答道：“肯结。”

　　哥哥又问道：“落不落？”

　　她马上答道：“不落。”

　　哥哥又问道：“甜不甜？”

　　她马上答道：“清甜。”

　　她说对了。全家都高兴得笑了起来。妈妈抱着她笑抱着她亲，爸爸也抢着抱着她亲。哥哥在一旁噘起了嘴巴。婆婆连忙又亲哥哥。婆婆笑着说，明年的柑子一定结得多……

　　……婆婆说每一棵果树都要喂到。哥哥给每棵树都划了一刀……喂饭……糯糍粑。蓑衣饭。盖面肉……“结不结？”“肯结。”“落不落？”“不落。”“甜不甜？”“清甜。”……

　　……树蔸蔸在火炕里燃烧。

　　……爷爷和爸爸在咂酒。

　　……柑子树还有梨树吃了年饭还没喝茶呢，口一定干哒。要给它们喂油茶哒。

　　……她端了一碗油茶，走出了后门。

　　……她听见柑子树在喊：“口干哒！”

　　……她听见梨子树在喊：“口干哒！”

　　……可是么样喂呢？哥哥用杉刀砍开的“口”太高了，她够不着。她着急了。

　　……她听见柑树和梨树争着喊了起来：“就泼在树下就行哒！”

　　她明白了。她将一碗油茶泼在树根根附近。一碗茶刚倒完，还没等她转身，碗里的油茶又满哒！

　　她给每棵果树都喂了一碗油茶。碗里的油茶总是满的。

　　树儿喝了油茶，都快活地舒了一口气，笑着说：“嘿！喝了油茶暖和多哒！”“油茶好香好香！”“喝了油茶不想瞌睡哒！”

　　她高兴地笑了……油茶当然好喝呀，我晓得茶里有茶叶、包谷、花生米、芝麻，还有姜、葱、大蒜，对不对？婆婆告诉过我。我晓得。我晓得好多好多事呢……

　　……“结不结？”“肯结。”“落不落？”“不落。”“甜不甜？”“清甜。”……

　　……突然间，她看见柑树梨树挂果哒！黄澄澄的像满天的星星挂在树上。

　　哈哈！每一棵树都肯结！每一棵树都不落果。那么，柑子清不清甜呢？

　　她正想着，手里就有一个柑子了。她剥了皮，仔细一看：哎呀！柑子里全是蓑衣饭和盖面肉！

　　她呆住了，不知么样办才好。

　　柑子里应该是一瓣一瓣甜甜的柑肉吧？怎么会是蓑衣饭和盖面肉呢？

　　梨子呢？梨子……

　　她正想着，手里就有一个梨子了。她咬了一口：哎呀，梨子里全是油茶！

　　……梨子成了油茶壶……

　　她呆住了，不晓得么样办才好。

　　她一抬头，看见了哥哥在树身上开的口子，里面喂了蓑衣饭和盖面肉；她一低头，看见树根部湿漉漉的，那是她刚才喂的油茶……

　　……哦，晓得哒！喂了饭和肉，当然就结饭和肉；喂了油茶，当然就结油茶梨……

　　她吃一块肉，嗯……真香！跟吃年饭时吃的肉一样的香！

　　她望着满树的柑子，高兴地笑了：这满树的果子里该有多少香喷喷的肉啊……树蔸蔸像大肥猪……树蔸蔸跑了也不怕哒……

　　〔她在梦中笑了。

　　在她的笑声中，大年初一来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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