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火灾

　　事后回想起来，那个夜晚，无论医生还是我，都是我们经历过的一个最别扭的夜晚。正像大家知道的那样，约翰•杜里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邻人们打过交道了。自从他放弃了给人看病的医生行业，在别人眼里变成了个古怪的博物学家之后，他就从社会生活中“退了休”。每当他兴致勃勃地干他所喜欢的事情时，他总是想躲开人类的注意，这种愿望比人们想躲开他还更强烈。

　　现在，由于火灾的出现，他突然间就被命运指使着，卷入到一系列的活动中，而这些都是他本来极力要避免参与的事情。

　　我、巴木波和马克跟在医生后面进入大厅，里面已经乱作一团。穿好衣服的、穿了一半的以及什么也没穿的人，都在跑。有的上楼，有的下楼；有的拖着箱子，有的把值钱的东西隔着楼梯扶手往下扔，乱得好像炸了窝。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鼻而来。点亮了几枝蜡烛以后，可以看到，大厅一部分已笼罩在浓烟里。

　　事到如今，也用不着问地窖在哪儿了。大厅左侧有个门，一道老式盘旋阶梯向下通去，大股的浓烟从那里正突突地冒上来。

　　医生掏出块手帕，捂在自己脸上，便跑向那个倾斜的楼梯，消失在浓烟之中。想拦他，也没来得及。马克看了我和巴木波一眼，明白我们俩也要随医生下去，就伸手阻止了我们。

　　“不行。你们不能下去，下去帮不上他，倒给他添乱。”马克说，“你们要是晕过去，还得医生往外折腾你们呢。咱们现在出去，把地窖窗子弄破，地窖里一定全是烟，或者是烟与火都有。放出一部分烟来，医生在里面动作起来能见度也好一点呀。”

　　于是，我们3人又往外跑。半路上又和那位老仆人撞了个满怀。他还在搓着手打转转，嘴里念叨着“主人不知哪里去了”。马克抓住他，把他推在我们前边，走到前院花园。

　　“现在告诉我们，”马克说，“地窖窗子在哪儿？快点，带我们到地窖的窗子跟前去！”

　　好不容易，这位哆里哆嗦的老管家才把我们带到了大屋的背后，在厨房门的两边，有两块空地，空地往里就是地窖的窗户。我们毫不犹豫把窗玻璃砸破，这又把老人家吓了一跳。随即大股的浓烟冒出来，直冲到我们的脸上。

　　“喂！医生！”马克喘着气喊，“医生，你怎么样？没事吧？”

　　不知何时，马克手里拿了一盏牛眼灯。他把灯伸进地窖，里面烟雾腾腾，漆黑一片。我们焦虑地等着里面的回应。这段时间似乎无限漫长，马克伸着脖子看了又看。

　　“哎呀，”他皱着眉说，“看这样子，得组织一个抢救队从楼梯上下去啦。”

　　他正要转身离开时，我突然抓住他的胳膊。

　　“你看！”我指着下面。

　　在一片黑暗与烟雾所包围的牛眼灯的光束中，突然出现了一只手。那是医生的手。在他的半张开的手掌中，是他救出的一家子小鼠。

　　“谢天谢地！”马克嘟哝着接过那一家子，递到我的手中。

　　医生的手缩了回去，但立刻就又伸出来，这一回救出的是鼠妈妈。

　　这一回，没等他把手缩回去，马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使出全身力气，猛地一拉，杜里特连人带窗框就出来了。一上来，我们就发现他情况不大好，步态蹒跚，东倒西歪。我们连拉带拖，带他离开呛人的烟雾，来到近处的一块草坪上。我们把他放倒，解开他的领扣。

　　还没有顾得上进一步采取措施，他却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没事，”他喘着气说，“都是让烟熏的。现在得赶紧找吊捅来。火势刚刚烧到木头堆。大火完全烧起来之前，还来得及控制住它。”

　　可以肯定地说，是前去报信的老鼠救了荒穴庄园，使它免遭劫难。否则庄园将被全部烧毁，甚至有可能搭上几条人命。如果不是我们玩命地干，就凭里面住的那些人，就算他们及时醒来，只怕也救不了火，救不了庄园。我从没见过那么虚张声势、那么不负责任的慌乱。每个人都在出主意，每个人都什么也不干。仆人的头头，那个白发老头儿，到现在还在那里瞎转悠，嘴里念念有词：“主人不知哪里去了？”

　　没有等待，也不要他们的帮助，医生、巴木波、马克和我立刻组成了一条水桶传送线。一头连着厨房，一头通向火场，把水源源不断地送到着了火的木头上去。不大一会儿，火灭了，只剩下些烧焦的木头。一场毁灭性的大火避免了。

　　马克又发现了花园里有个水龙头，就从马棚里找了根水管子，把一股水通过那扇破窗户引到了地窖里，这是为了防止死灰复燃。

　　我们正在花园里摆弄那根水管，突然从灌木丛中走出来一个人。他走到医生跟前，态度显然十分不友好。

　　“你是谁？”

　　“我？”医生稍稍向后退了一步，说，“我是约翰•杜里特。呃，你，你是谁？”

　　“我是赛德尼，”那个人说，“我想知道，深更半夜，你打破窗子，袭击仆人，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天！”医生说，“我们是来报信的，告诉你们着火了。时间太紧，所以顾不上客套礼仪了。就这，也才刚刚及时赶到。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这儿，这栋房子已经化为灰烬了。”

　　我这时才注意到，这个人身后的黑影里还有一个人，就是那个看门人。

　　“你们的做法未免太不讲理，先生。”赛德尼说，“我的看门人，该听谁的话，不听谁的话，他懂。至于火灾，自有消防队在。消防队的职责，就是操心火灾的事嘛。至于你们，半夜里闯进我家，动作粗野，态度蛮横，解释恐怕只有一个，你们在干坏事。先生，我完全有理由让你们遭到逮捕，我现在请你和你的朋友，立刻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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