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地心深处的响动

　　“就这样，”火山鼠继续说，“第二天，那个小城里出现了空前规模的鼠类大迁徙。山顶那个隐居鼠从它居住的乌鸦窝里张望时，发现有成千上万只同类迈着无精打采的步伐，前来分享它的寂寞与孤独的时候，简直被惊得目瞪口呆。

　　“还算走运，虽然已是深秋时季，却秋光未尽。橡树下的落地橡子仍随处可见。我们收获了大量的食粮，把它们分送到许许多多的十分奇特的地下小房间里。这些天然地下‘房间’是由火山裂缝形成的‘墙壁’分割而成，墙上布满了小窟窿眼。

　　“因为是我领着大家走出困境，来到这安全地带的，所以我就成了首领一类的角色。然而，在大迁徙引起的新鲜感过去之后，自然而然地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抱怨，发牢骚好像是鼠类的天性似的。许多年轻的小伙子们一个个夸夸其谈，还有听众，就显得它们聪明过人。它们对大家说，现在的局面比山下好不了多少，鼠类文明不是前进，而是倒退了。靠着存些橡子过日子，那不成了松鼠了吗？住在城里，虽说有些危险，起码生活比较丰富多彩，吃饭可以每天不重样，谁要是高兴，想装修一下自己的窝，碎绸子碎毛毡，也有地方去‘拿’呀，等等等等，说起来那就多了。 “这些不负责任的讲演煽动了许多听众，它们聚集在一处反对我，有一阵我甚至为自己的安全担心。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虽然我平时不怎么善于言辞，可是为了自卫，我不得不拍案而起，发表了一通讲演。我对它们说，眼下所过的这种生活，恰好与原始时代我们的祖先们的生活完全一样，没有多出什么也不曾少了什么。‘自从《圣经》中所讲的那次“大洪水”以后，’我告诉他们，‘我们的祖先们就是这样过着简单朴素的田野生活。我们鼠类，’我自豪地说，‘是世界上最早靠土地上出产的谷物和果菜为生的勤劳朴实的农业族类。后来，随着人类城市，以及令人生厌的密集人口的出现，我们受到了地窖里和食品窖里那种享乐生活的诱惑，受到了贪图安逸、无所事事的生活的诱惑，我们才逐渐演变成了一个可悲的种类—面包掠夺者和奶酪偷窃者。是我给你们创造了返璞归真、重回田园的机会，让你们过上健康与独立的户外生活。现在，你们听信他们的坏话，你们希望再过原先那种生活，那种赖在人类住宅里的躲躲闪闪的日子，那就请便吧！你们这些跳蚤，你们这些寄生虫！’这时我已变得勃然大怒，‘但是甭想，’我说，‘甭想让我带你们！我再也不管你们的事了。’

　　“可是命运，它似乎硬是要把我推上鼠类社团的领导位置，其实我不想干，对于当头头，我没有兴趣也不热心。但是我的讲演刚刚结束，甚至听众们赞成的呼声还余音未绝的时候(我已把它们完全说服，使它们站到我这一边来了)，那位上了岁数的隐居鼠走到我身边，用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上说：‘火山爆发！大山深处的声音已告诉我，火山要爆发了！不是小事，得赶紧跑！’

　　“不知何故，我感到我得信它的话。直到今天，我也不清楚它是怎么未卜先知的，我当时只是感到应该马上行动，趁着大家还站在我这一边时，赶紧行动！

　　“‘喂！’我又一次跳起来高声呐喊，‘这座山也不安全了！它的内部的火就要喷发出来！我们大家必须马上离开。不要等，不要管留在家里的橡子，马上离开！因为没有时间了。’

　　“接着，所有鼠类伙计们像是用一个声音齐声高喊：‘领着我们走，我们跟你走！’

　　“接下来，出现了最为疯狂的场景。几分钟以内，我就得把上万只部下组织成一列火车的队形，以尽快的速度向山坡下进发。我居然很快地组织好了队形，然而还没出发，夜幕已降临，山路崎岖，险象环生，夜路漫漫。百忙之中，我还安排了6个青壮劳力抬那位隐士，它的速度太慢，赶不上大逃亡的队伍。

　　“就这样，穿过黑夜，走过小城—那个把我赶走的小城—的一道道墙根，我们马不停蹄地往前赶路。尽管每一位都已筋疲力尽，可谁也不敢休息得稍长一点，只是催促这长长的像列车一样的队伍喘上一口气后，就继续往前赶。穿过山谷，走过河流(那河上有道石桥)，走上另一组山脉，走到32公里以外的山的那一边。当我用疲惫不堪的声音喊出停止前进的命令时，那座火山的山口，随着一声怒吼，把红色烈焰和飞溅的岩浆喷成一个漏斗状，喷向黑色的夜空。

　　“我平生从未见过任何别的情景像那座沉寂多年的火山爆发时那么令人恐怖。被熔化的岩山变成红色的岩浆，像江河一样顺山坡奔流而下，所到之处，一切的一切全部被它摧毁。我们站着，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幕，在这离峡谷32公里以外的地方，大家的身上以及周围的地上，也都像下雨似的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火山灰。

　　“天亮的时候，喷发停止了，只能见到那尚存的山顶上还有一股白烟袅袅而上。但是那山坡，那村庄，那小城，那把我们赶走的小城，全都消失了。

　　“我们就在那边安下家，过着乡村生活，平静地待了几年。作为一个领导，不管我是否愿意，我的地位比过去更加巩固。因为我曾经率领我的族民们躲开了一场灭顶之灾。

　　“时光像流水一样过去，时间也证明了第二次大迁徙是非常正确而成功的，可是正像以往经历的那样，我慢慢地有了一种预感，不久的将来，我们就又得搬迁了。这次麻烦的起因是黄鼠狼，不知何时，这一带突然出现了大批的黄鼠狼。它们向鼠类、向兔子、向当地一切生物发动了战争。我开始考虑，这一次我们该去何方。我常常越过峡谷，远远地注视那座火山，那里曾经是我们的家园。上了岁数的隐士对我说，它敢肯定，那座山50年以内不会再‘开口说话’了。它曾经发出过准确的预言，我想它的再次预言也会应验。有一天，我终于下定决心，越过峡谷，回老家去看看。我孤身一人，谁也没带就出发了。

　　“天！那是怎样的一种荒凉的景象！那曾覆盖着葡萄园、橄榄林和无花果树的满坡绿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无隐蔽的荒凉的灰烬，在亮得耀眼的阳光下变成死灰色。我上了山坡，身体疲乏，心情沉重，一直走到约是原来那个小城的地方。我突然很想知道已经埋在地下的房屋建筑是个什么样子？我四处转了转，最后在一块火山岩上找到一个洞，通过这个洞我到了下边。经过这么几年，所有的东西当然都已变冷了。躲开外面的阳光钻到地下，有种舒服的感觉。我开始进行地下的勘探。

　　“挖呀挖呀，我不停地向下挖着。有些地方疏松好挖，有些地方坚硬难啃。最后我终于挖穿了火山岩和火山灰形成的那层硬壳，来到了下边的城市里！

　　“我熟悉这个城市的每一块土地、每一条街道、每一幢建筑上的每一块石头。一切都没有变，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一座死城静寂地在地底下站立着。一切的一切都保持原来的样子，那场火山与岩浆形成的‘大雨’，一刹那就把它们从活生生的世界上抹去。当我现在又置身于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差点放声大哭出来。

　　“‘啊！’我大声喊道，‘我要把我的臣民们带回来，回到这里来，回到这个曾把我驱逐出去的城市里来。我们终于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城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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