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笨人教授的杰作

　　“唉！”博物馆鼠叹了口气说，“我，和我的一群孩子被紧锁在了一个玻璃柜里，当时我是个什么感觉，你们不难想像。我不敢挪出那窝一步，因为笨人教授虽然和肥女人走开了，但三三两两的参观者不断地来来去去，不断地向柜子里端详。一个私人住宅，一下子被搬到如此光天化日的场所，还有比这更令人难受的吗？

　　“偶尔也有一阵子，展厅里没有游人，也没有工作人员。其中有一次，我利用这个机会到窝的口口上去，突然看见了孩子它妈。它名叫大核桃。只见大核桃两只眼像发疯似的狂乱地四处搜寻着它的家。我站在门中朝着它使劲挥手做姿势—终于，它看见我了！它扑过来撞在玻璃上，隔着玻璃喊：

　　“‘把孩子们弄出来，快点让孩子们出来！’

　　“听着它的呼喊，我如万箭穿心。

　　“‘你听着，’我也朝它喊，‘别说傻话了。难道你不明白，不是我把家、把孩子们弄到这儿来的。我又怎么能把它们弄出去呢？—我又咬不动玻璃。’

　　“‘但是孩子们得喂呀！’它差不多哭着说，‘早上这顿饭给它们吃了没？它们恐怕得这么等着了。博物馆闭馆前，我们是束手无策。五点半就关门了。你小心点，快退回去，别让他们看见你。’

　　“可是我妻子，正像所有的女性一样，是很缺乏理智的。它这么说着，却继续在柜子外面来回跑，大声喊，上下跳……

　　“‘你头上边有一层架子，上边有个鸭子标本，你把那鸭子弄一点给孩子们吃，行不？’它继续大喊。

　　“‘不行啊！’我说，‘鸭子标本有毒，他们往标本里填东西时，也填了砒霜。你别急，孩子们和我都能支撑到下午5点的。’

　　“如果不是侧厅那边有个工作人员溜溜达达地踱了过来，我妻子会在柜子外跟我絮叨上一天的。来了人，它才跑开藏起来了。

　　“这一天的其余时间，没把我忙死。因为这几个小崽子，两顿饭没吃，不知怎么倒来了劲，一个个活泼得像蛐蛐一样，老是往窝外爬。我差点没抽它们几下耳光。

　　“‘我妈哪去了？’它们一会儿问一遍，‘我妈它怎么了？我饿了。我妈哪去了？让我们出去吧，我们要找妈妈……’

　　“我手忙脚乱，把它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口口上往里拉。会不会有人正往玻璃里看，它们不管这个，它们一心只想着，饿了，要找妈，这一伙不明事理、不知深浅的小娃子！

　　“我这一辈子最高兴的，就是那天下午见工作人员把剩下的参观者请出去，关了门，上了锁。这里的工作人员是几个老头，穿统一的制服，我对他们都很了解。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提防和留神安置炸弹的人。为什么有人要往博物馆里(有时也往别的地方)扔炸弹，这我不懂。不过人们真的常干这种事情，所以他们就总得提防着点。这也就是工作人员不许参观者携带各种提包的原因——怕那里面有炸弹。

　　“有一位老头通常是带午饭来，等下了班，没人时再吃。他总是在标本大象的身后，在他以为没有人看那象时，吃他的午饭。他吃饭时若是掉下点渣渣，就是在博物馆里惟一能找到的食品。那天晚上他换上衣时，从一个纸包(里面是他的面包和奶酪)里掉出一些面包皮来，如果我不在夜里拾掇走面包皮，第二天早上清洁女工就扫走了。我正从玻璃牢房里瞪着饥饿的眼盯着那面包皮看时，我妻子出现了，它收拾起那面包皮，跑到柜子跟前。

　　“‘我想把这些给孩子们。’它说。

　　“‘老天！你难道看不见？’我气急败坏地说，‘首先，我们得想办法能让你进来。当然，或者能让我们出去，才行呀！’

　　“‘从地板上咬一个洞，’它说，‘这很简单嘛！你不要怕，谁也看不见。值班的人一小时内不会来。

　　“‘你不知道吗？这柜子里面加有一层锌板，锌板和玻璃一样，都是我咬不动的呀。

　　“这下子它又绝望了，痛苦地举起了双手。

　　“‘难道说，孩子们就活活饿死吗？’它大喊道，然后又发了疯似的在地上来回地跑。

　　“看这样子，从大核桃那儿等不出什么高招了。我就开始自己想办法。我在柜子里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仔细查看了每条接缝、柜顶和柜子底以及每一层展台隔板，希望找出一点不结实的地方，可以让我下嘴。好不容易在最高一层隔板处我发现了一个地方，它足以引发出一个越狱计划。

　　“情况是这样的：在大量的鸟窝藏品中，有一部分是海鸟鸟窝，如海鸥什么的。这些窝都搭建在石头之间——其实就是用小树枝和海草之类的东西，在海滩鹅卵石上铺出的一个粗糙的凹坑。笨人教授这一回的布置超出了标本展览范围，他把最高一层隔架全布置成一个孤独的海岛，海鸟们在此筑巢建窝。背面的壁上，还画着大海、灯塔、航船等等作为背景。画面前是鸟儿标本和鸟窝，旁边是海滩和鹅卵石。石头有大有小，都很圆，看着看着，突然间，我就计上心来。我可以比较容易地挑一块又大又圆的石头，把它从最高搁板上推下去。石头掉到底层时，假如落在一个有斜度的物件上，它就会冲向玻璃，并撞碎它。

　　“分秒必争，我立刻动手干起来。首先要找好一个石头落下去以后的弹跳点——如果此计划可行的话。于是，我又蹿到下层，从别的鸟窝上收集了一大堆干硬的海草。这可是个力气活，因为大多数鸟儿把窝都弄得很结实。

　　“与此同时，我一干活，就没法照看孩子。我就让它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窝，让它们看妈妈就在柜子外面。于是，它们也沿着玻璃上蹿下跳个不停，想找个能出去的地方。假如此时此刻笨人教授来这里查看一下他的艺术品，他一定会惊愕得当场就晕了过去。

　　“好了，一切准备就绪，我下到我们那层，把孩子们全接到上层来，以免石头或飞溅的玻璃伤着它们。最后，我高喊着向大核桃讲解了我的计划。

　　“‘你准备好，’我大声说，‘立刻把孩子们弄到一个安全地方去。这一伙小崽子，不好对付着呢。’

　　“‘我明白。’大核桃也大声回答，‘我带3个，你带3个，待会儿出来时，一定要小心，从破玻璃口子上出来时千万别划破了它们。’

　　“然后，我就把肩膀顶到大石头下面，正要往下使劲——大核桃在下边又喊开了。

　　“‘你瞧！—值夜班的人来了！把孩子们藏起来！快！’

　　“大核桃它说一句很容易。可是孩子们谁也不愿意藏起来。它们已经看见妈妈了，它们只盼着尽快扑向它。所以大核桃再次藏起来时，这一伙又跟疯了一样，乱跑乱喊：‘妈妈哪去了？我们饿呀！我妈妈怎么了？’

　　“天哪！我还从没遇上这么个局面！逮住这个还没藏好，那个又跑出来了。

　　“还算走运，那值夜老人半睡半醒。而且凑巧，他走过我们这个柜子时，也没有把手里的灯朝我们晃那么几晃。

　　“巡夜人走开以后，大核桃又跑出来，我准备再次施行我的计划。

　　“嗨！一切顺利，准确无误。大石头滚下去，在展柜正面的玻璃上砸出个大窟窿，大得足够出去一条狗。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本可以相当漂亮地完成逃亡计划，谁知又出了事！麻烦又是出在我那几个蠢孩子身上。随着玻璃一声脆响，它们像疯子一样一齐往出跑，拉也拉不住。按说我们完全来得及离开柜子，可是我们得四处找孩子。就在这时，博物馆里所有走廊上突然间同时响起了警铃。铃声大作，震耳欲聋。紧接着，巡夜人从大厅里跑过来，边跑边喊：

　　“‘炸弹，炸弹！来人啊！来人啊！火！警察！有地方爆炸了，来人啊！’

　　“‘不行，来不及了！大核桃，’我说，‘你也进来吧。带上些面包皮进来，得等这一阵骚乱过去才行。你现在帮我把这一伙弄回到鸟窝里去，快！你在，它们还能安宁一点儿。等这一阵过去，如果运气还好，我们再离开这里。’

　　“这群鬼孩子！玻璃打碎不到5分钟，人们已经匆匆忙忙地来了不少。我刚刚来得及把它们撤出人们的视线。第一个到的是博物馆门外路上巡逻的警察，他的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接着，跑进来6名消防队员，手里拖着一根橡皮水管，最后巡夜人的老婆也来了，手里拿着绷带和一瓶白兰地酒。

　　“所有的人都站在玻璃柜前，所有人的嘴里都念叨着‘炸弹’这个词。巡夜人坚持说就是炸弹，不然的话，柜子里的鸟窝怎么会坏成这个样子！

　　“接着又开始就‘谁安置了炸弹’发表各自的不同见解：‘这是俄罗斯的虚无主义者干的’；‘可能是争取女权的女权主义者所为’，‘无政府主义者，也未可知’，等等。与此同时，我们—这次事件的真正元凶，却坐在三环丫丫的家里，静听他们像傻瓜似的在那里各抒己见。

　　“最后，伟大的笨人教授也来了。他是被从床上召唤来的。此刻已是后半夜。当他看到自己的艺术品、自己的杰作全都变成碎片时，差点没哭出来。博物馆有没有被全部炸坏他管不着，他更加心痛他的海岛鸟窝的杰作。他冲上去想要收拾残局，重新拼接……但是，万幸，一位警察阻止了他。

　　“‘先生，不能动。这一回炸成这个样子，是什么爆炸物还没有搞清楚。如果您现在这么一动，有可能，先生，您会动出第二声或者第三声爆炸来！已经派人去警察总部接专家，炸弹专家来了之后，便知分晓，他们懂行。您说是不，先生？’

　　“就是警察这几句话，又一次让我们化险为夷。然后消防队和警察队凑在一处商量了一番，决定暂时保护现场，直到明早总部的专家赶来之后，再由专家处理。这样一来，警察、消防队，还有教授，都感到他们该做的事恐怕也就是回到床上接着睡觉了。至于巡夜人，他特别害怕警察说的那个‘第二声、第三声爆炸’，所以别人一走，他立刻关门上锁，也走了。

　　“这种局面，当然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到明早清扫工到来之前，有7个小时的安静时间，我们可以从容不迫地撤出去。把6个孩子安全地从玻璃洞口弄出去之后，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大厅中央的地板上席地而坐，围着那位管理人员丢下的面包皮，狼吞虎咽地大吃了一顿。吃完饭，全家撤出大厅，回到标本室。大核桃看着孩子，我爬上架子，在乱七八糟的杂物中去重新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安家。

　　“但是这一回，你们大概也相信，我可不敢在鸟窝里安家了。其他地方，只要有可能弄出去当展品的，都不敢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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