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次历险

　　前面我说过了，蓓蓓妮拉的经历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我们这本书是打算讲杜里特的历险经过，所以我想，聪明的办法，还是把金丝雀故事余下的部分，用我们人类语言直接讲好了。比起金丝雀用自己的语言，唧唧喳喳地讲给大篷车里的杜里特家旅听，人类语言要简练得多。

　　说实在的，很少有笼中鸟，甚至很少有人，在不长的生活经历中，像蓓蓓妮拉那样遇到如此之多的大起大落的波折——蓓蓓在旅店里生活得十分愉快，但不久它又被卖掉了。买它的是一位贵旅，他乘车去他乡下的庄园，路过这家旅店时买走了这只金丝雀。来到一个很宏伟的城堡之后，新主人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了自己的妻子。接着，它就在那个高高的塔楼顶层上的那个贵妇人的闺房之中生活了一段时间。

　　这里的生活与旅店里截然不同，它住的是一个特大号的银制鸟笼。然而透过这高贵的笼子，它看到周围人的生活不但不幸福，而且是危机四伏。这位贵旅(他是个侯爵)拥有相当大面积的土地，有整座的城镇，还有煤矿和工厂等等。他的妻子，侯爵夫人也并不快乐。蓓蓓妮拉想给她唱歌，让她高兴起来。它就唱那首旅店里创作的歌曲：“女仆们，忙起来，公共马车就要来……”

　　侯爵夫人听到了许多传闻。她听说是城里的工人，还有矿上的人都在闹暴动。有一天，侯爵和夫人都出去了，愤怒的人群冲击了庄园，他们洗劫了城堡，还放了一把火。城堡中众多的马匹和狗被工人们救了出去，但是没有人救可怜的蓓蓓！它的银笼子被高高地挂在顶层的窗外，那里离地面有几百米高，人们没有注意到它，把它留在了已经开始熊熊燃烧的塔楼的顶层上。它逃不出去，眼睁睁看着烈火缓慢而毫不犹豫地一层一层地烧了上来。

　　就在一切生路都已被堵死的绝望时刻，突然间有一阵鼓声从山谷那边传来，一队士兵被派来抢救城堡了。放火的人四散逃去，大火被扑灭了。蓓蓓妮拉，这个城堡废墟中惟一还活着的生物，被士兵们救了下来。

　　经历了这样一场传奇般的死里逃生，金丝雀蓓蓓妮拉被士兵们看做是一只吉祥物，它跟随了这支部队，他们走到哪儿就把它带到哪儿。士兵们认为只要它不死，部队就会交好运，所以待它极好，无论行军走到哪里，它的笼子都被高高地挂在辎重车的顶上。

　　这段时间里，它又谱了一首新曲。这是一首士兵的进行曲。它现在已非常喜欢这些士兵，曲子就是献给他们的。那首歌的头两句是：“我是个娇小的吉祥物，我是个毛绒绒的火枪手……”

　　有一天，这些士兵又被派去城里捉拿罢工的工人，他们接到命令，要向没有武装的工人开枪。士兵们不愿意，他们假装被工人打败了，吉祥物蓓蓓妮拉待的那辆辎重车也被俘获了。它一下子从军中宠物落到了通过抽奖买下它的一位工人手里。

　　没多久，这个城镇又被新调来的军队包围了，部队是来增援那些败给工人的士兵的。蓓蓓妮拉的新主人带上蓓蓓和另一个人做伴，一起逃出了城镇。穿过封锁线时，这个人因枪击受了伤，他硬拖着又走了几公里，到了乡下，他却因伤势过重死了，金丝雀呢，又到了一同出逃的那个伙伴的手里。

　　这位新主人是个矿工，他逃亡的目的地是另一个矿山城镇，他想在那里找活儿干。后来他碰上一位驾着车的杂货商人，他花了点儿钱，人家捎上他，到了目的地。

　　蓓蓓妮拉故事的下一段，是非常奇特而又令人沮丧的一段。原来，许多矿工都有这么个习惯，就是把金丝雀带到他们下井干活的地方去，把鸟儿挂在巷道的顶上。煤矿里常常有不少危险的气体，这些气体聚集得多了，就要出事。气体一般都聚集在坑道的顶部，他们习惯把鸟儿挂在坑道顶上，是为了让鸟儿给他们报警。

　　在这黑洞洞的世界里待了几个礼拜以后，有一天，一个老妇人下井来参观，她看到这里有只金丝雀，觉得很奇怪，就问是否可以花点钱买下这只金丝雀。这妇人出的价很高，金丝雀的主人听说给这么多钱，高兴得蹦了起来，就答应了。老妇人把金丝雀带回家里，于是，又一种新的、明亮的生活开始了。

　　当时正是春天，这罗丝大婶(这是蓓蓓妮拉给新主人起的名字)决定给她的金丝雀弄个雄鸟来配对，好让它们孵化出一窝小鸟儿来。于是没过几天，一位被从“活物商店”买回来的仪表堂堂的鸟先生便被带到了蓓蓓妮拉面前。蓓蓓发现这只雄鸟是个很蠢笨的家伙，但性情倒是蛮随和，也比较稳重。它的最大特点是它高亢的嗓音。蓓蓓自认为在赏析鉴定鸟类歌喉方面是个权威人士，它说在金丝雀类的男高音中，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位的嗓音能比得上它的这位丈夫，它的名字叫琴哥儿。

　　度过了几个和平宁静的星期之后，蓓蓓和琴哥儿哺育出了一窝非常健康的小金丝雀。新出世的小鸟稍微长大一点儿后，罗丝大婶就把它们一个接一个地送了朋友，最后又剩下了蓓蓓妮拉和它的丈夫。

　　在罗丝大婶家里，蓓蓓认识了一个男人，这个人对它后来的生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此人是个擦窗户工人。每当这个人工作时，他总要吹一声口哨，向窗外笼中的蓓蓓致意，蓓蓓妮拉便也鸣叫几声回答他。它很快就发现此人是个极有个性的人，他干擦窗户这个营生，不过是为了混碗饭吃。而罗丝大婶，虽然心眼挺好，但蓓蓓觉得她有些令人生厌。后来，叫蓓蓓妮拉喜出望外的是，罗丝大婶慷慨地把它送给了擦窗人。

　　与琴哥儿的分手，没使它过分伤心。琴哥儿的确是个了不起的男高音，但它是个十分乏味的、呆板的男性，蓓蓓妮拉毫无遗憾地跟擦窗人走了。

　　它的新家又是个很奇特的地方。擦窗人住在一间破烂的风力磨坊里，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外头擦玻璃挣饭吃，到了晚上，他却写东西一直写到深夜。他好像对自己写的东西很保密，每次写完，他都把手稿藏在地板下的一个洞里。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春天。有一天，他照例外出工作，照例把蓓蓓妮拉的鸟笼挂在磨坊窗外的一个钉子上，这里离地面足有6米。到了通常他该下班归来的时候了，却不见他的影子。天渐渐黑了，他没有回来。两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蓓蓓妮拉的食物不用说早已吃完，它感到主人肯定是出事了，而这里再无别人，所以蓓蓓妮拉完全有可能被饿死。

　　就这样熬到第三天后半夜，天将要亮的时候，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刮来刮去，它的笼子从那个磨坊阁楼外的钉子上给刮下来了。鸟笼喀嚓一声被摔在地上，摔成了两半，蓓蓓妮拉却没有受伤。就这样，在天将破晓的时刻，突如其来的，也是它一生经历中的头一回，它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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