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自由了

　　讲到这里，蓓蓓妮拉花了不少时间给医生讲述了所谓自由对它来说意味着什么——一开始，它简直是欣喜若狂，以为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但是，它很快就发现，一只生在笼中长在笼中的小鸟，什么经验都没有，一下子来到这外边的世界，危险是多于安逸的。它想学其他鸟儿那样飞过一片树篱，翅膀却被缠到黑莓的荆棘上去了。一只猫、一只鼬和一只鹰先后打过它的主意。它不知该到何处觅食，它也飞不了很远。大部分时间里，它只能畏缩在那老磨坊顶上的洞洞里，躲避那些来自天上和地下的敌人。

　　后来，来了一只绿色的雄性燕雀，这只燕雀曾看见蓓蓓妮拉正在逃避一只老鹰的追击，它把那危险的敌人引向自己，才使蓓蓓妮拉得以逃脱。在这个美丽宁静的春日之夜，它爱上了蓓蓓妮拉。它答应教给蓓蓓妮拉如何在野生环境里生存，蓓蓓妮拉深受感动，它就跟随这只救了它一命的燕雀走了。它们要筑一个窝，哺育一窝后代。

　　它们飞了很多地方，想找一个理想的安身之处——理想中的筑巢地，必须是个十分浪漫的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场所。在那些日子里，蓓蓓妮拉常听到它的情人唱那首著名的，后来通过蓓蓓的演唱，成了人类观众非常熟悉的歌，那时，蓓蓓把这首歌叫做《仲夏夜爱情之歌》。这位情人还把野外生活中的各种艺术般的生活方式教给蓓蓓妮拉。作为笼养鸟，它对这些一无所知。

　　蓓蓓妮拉慢慢地给医生讲述着，讲述着那田园诗般的日子。

　　然而，生活等待着它的，却是不幸和痛苦。一天晚上，蓓蓓妮拉出去寻找筑巢材料归来，回到它们已经在一个小湾边上找好的筑巢地点(这里有舒缓的海浪和长着野花的沙滩岸)，它却发现它的情人正和另一只很有风度的燕雀在那儿说话呢——那是一只和绿色雄雀同一个种族的年轻的雌性雀。蓓蓓泥拉立刻就明白，它们的罗曼史将结束，不过它还是愿意显得宽容大度一些。当它被介绍给这位新来的燕雀时，它尽量做出彬彬有礼的样子。3只鸟共同栖息在一枝开着花的山楂树杈上过了一夜。蓓蓓知道自己是只多余的鸟了。是啊，自己毕竟只是一只杂种鸟，而且还是笼养的，怎么能和一只纯种的雌性雀比呢。

　　天还没有大亮，当黎明还没有把它的两个伙伴唤醒的时候，它悄悄地离开了那片山楂林，朝着海边飞去。在海滩边它下了决心，它要飞到国外去，它要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现在，它已经开始对野生生活、对自由，以及随之而来的层出不穷的危险，有些厌倦了。它很想找到它的老朋友，那个窗户工人，他不会死，肯定还活着。如果他还活着，他会需要它的。它要沿着海岸，找遍许多国家，或许会碰上他。它想和他在一起，回到过去那种笼养生活中——那是它出生长大的、十分熟悉亲切的生活环境。

　　从此，蓓蓓妮拉的生活便充满了艰辛和危险。它要飞越大海，却毫无野生鸟所具有的地理和航海知识，这显然是有些蛮干。况且，长距离的飞行，它也有些过于身小力薄。飞了不久，它就再看不见陆地了。在茫茫大海中，它迷失了方向，渐渐地筋疲力尽了。无可奈何时，它落在了一片漂浮在海面的海藻上，直到一只麻鹬路过，才把通往最近处的陆地的方向告诉了它。

　　靠着人家的指点，它飞到了艾伯尼岛，这是个布满了丛林、由很多小山形成的小岛，只有几平方公里。它的疲劳稍稍恢复之后，就发现这个岛倒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它受到了许多当地鸟儿的友好接待。不少的雄性燕雀争着凑近它，争着向它表示热情。因为那只负心的燕雀，它心上的创伤还没有恢复，所以对这些过分的献媚毫无反应，它甚至没有告诉别人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它成了小岛上鸟类圈子里的一个神秘女性。

　　利用这段时间，它又谱了不少美妙动听的新曲。过了一段时间，它发现所有这些新曲全是悲伤的调子，一首欢乐的也没有，这是为什么呢？它想，主要是它还在为那个朋友，那个窗户清洁工而悲伤。每次飞越这个小岛，它总有一种神秘的预感，感到他就在附近，或者是他出事以后曾到过这里。

　　后来，在它快要离开这里时，终于发现在小岛的一个山顶上有一根柱子，那柱子顶上绑着一块抹布！它敢断定，这就是那清洁工擦干玻璃时用的那块抹布，它认识那抹布上面的一块补丁。

　　它绕着这块布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是一个标记，它被放在这里，显然是为了引起过往船只的注意。然后它又找到一个山洞，洞里还有些别的痕迹，这都说明它的老主人确实在这里待过。

　　他会不会遇上海难，漂到了这里？它现在该怎么办？这时，有一艘船正经过附近朝西驶去。它很遗憾自己缺乏航海知识，要是跟上这艘船，肯定能飞到一块陆地去，也许会飞回英国，那是它最后见到老主人的地方。

　　于是它就出发了。但是刚刚离开海岸，就碰上了暴风雨，它像一片叶子似的被吹飘到船的前边去了。此时，惟一的希望就是设法抓住机会靠近这船，以求得庇护。它就这么干了，结果被一个船上的水手发现，及时地抓住了它。这条船上先前就养着一只金丝雀，它把许多有关这艘船的情况都告诉了蓓蓓妮拉。

　　这又是一个新的生活环境。还算不错，它被养在船上的理发室里(乘客们前来剪发刮胡子的地方)，生活条件挺好。这些天，它教另一只金丝雀唱歌，并且又谱了自己起名为《磨剃刀的皮带》二重唱曲子。这支歌曲模仿了磨剃刀的刷刷声和刷肥皂的小刷子在肥皂缸子里的当当声。蓓蓓妮拉自己唱低声部，另一只金丝雀唱高声部。

　　但它还是想逃走，想找到擦窗人。

　　一天，船上出了件大事。离船不远处发现了一只救生筏，大船改变方向，向那只救生筏开过去。筏上有个满脸胡须、衣衫破烂的人。人们救起了他，把救生筏弄上了甲板。这个人极度疲乏虚弱，船上的医生立刻把他放到一张床上。之后好几天，蓓蓓妮拉以及其他乘客都没有见到这个人。

　　一星期以后，这个人出现了。他来到理发室，要把他那非常浓密的胡子刮一刮，他这么一刮，蓓蓓妮拉立刻就认出来了——他就是那个擦窗人！当他收拾完胡子起身往外走时，蓓蓓无比激动地吹了一声他们熟悉的口哨，他立刻就听出了这是蓓蓓妮拉的声音。

　　经过一番交涉，还做了些试验，他们之间的关系才得到确认，蓓蓓被搬进了这个人的单间里。这个人在继续写他的东西。也就在这个时候，蓓蓓妮拉第一次产生了要把自己的生活经历谱写成叙事歌曲的念头，这也就是后来医生把它带回大篷车，它唱的那首传记叙事歌曲。

　　船到了下一个港口，擦窗人就上岸去找另一艘船，希望船主能够载他和蓓蓓妮拉回到英国去。

　　最后，他俩终于到达了故乡的岸边。擦窗人立刻回到那个风力磨坊，他把蓓蓓妮拉的笼子放在屋外，自己绕到屋子后面，想找个地方进入自己的老屋。就在他刚离开鸟笼后，房前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一只手抓起鸟笼，塞到破烂的衣服下面，趁着擦窗人还没回来就溜走了。

　　就这样，在极为奇特而富于戏剧性地与自己的老主人重新聚首之后，在他们刚刚回到曾经有过愉快的往事的老家的时候，它又无可奈何地离开了主人。

　　又经过几次三番地更换主人，这位了不起的女低音歌唱家被卖到了前边说过的那家动物商店，从那里，马戏团的马克买下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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